苏小鼎拎着新衣服回店,上楼将它们拆开丢洗衣机里快洗。 吴悠已经把农家乐婚宴的初步方案出来了,在楼下和钱惠文商量预算。客人定的价格比较低,控制得很死,如果不考虑好肯定超预算。她决定约人去现场看看,测量一下尺寸什么的,正在讨论时间。 她下楼,一边听吴悠苦恼,一边开电脑,准备维护一下论坛id和公众号。 公司新开业,局面还没打开。传统的广告和营销模式成本高,效果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全靠自己在本地论坛,朋友圈和一些公众号上引量。在某编乎论坛,她给自己打造的人设是婚庆专家,分享自己成功的婚庆案例,或者婚宴中遭遇的各种八卦时间。就目前而言,广告效果普通,但那叫“人间万态”的八卦id混得很不错了。 她将叶岚的婚宴隐去姓名和关键信息,又和以前干过的另一桩混起来模糊焦点,写了一个三千来字的长文。新建一个话题,邀请一些眼的id回答。 “婚礼中遭遇的奇葩事。” 发完后,发现已经是下午。小吴的方案和预算已经差不多,喜滋滋地向她汇报。说约了两个新人,明儿在他们新房那边见面讨论。 苏小鼎不打击她,只叮嘱了一句,“你明儿好好看,这客户家谁能做主。” 吴悠有些懵懂,似不懂,“来的时候是两口子一起,老婆说话比较多。应该都是老婆的意思为主吧?” 钱惠文年纪稍微大一两岁,见得多些,在旁边了一句,“大多数时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要是有人拿着和孝顺的大砍刀,没钱也能混成山霸王。” 苏小鼎就笑,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跑上楼将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晾。 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个快递,是苏建忠昨儿说的心牛快递。 苏小鼎以为和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小罐子,没想到居然是八个一斤装的塑封。 这老头子确实不听话,八斤牛干不知做了多久。她很喜吃牛干,但不市面上用油烹出来的,嫌腻味。苏建忠便自己琢磨了一个方子,试验了很多会才出来。上好的牛腱,洗干净血水,切成拳头大小的块儿,加各种香料腌制。是人工的活儿,更是力气活,还不能偷懒。好之后,牛拿出来晾晒,最后切片入烤箱小火慢慢烤制。一斤鲜牛出不了半斤牛干,八斤牛干得买二十多斤新鲜牛。也就是说,老头子怕是了大半天,又该喊胳膊痛了。 这样出来的干,酥软松香,且没有多余的油脂。忙活一天,只能出这点儿而已。 苏小鼎分了四罐给下面的人吃,剩下的全留冰箱里自己吃。可拆开一包了一进嘴巴后,又变了个主意,挑出一半来给方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忍痛了。 因此,当方骏拿到牛的时候,是有点惊异的。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苏小鼎要么虚情假意,要么冷眉冷眼。 “我爸自己做的,还能吃。”她一身浅粉薄运动衫,曲线被勾得很明显。没有化妆,头发紧紧地盘在脑后,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项。她跨上自行车,道,“今儿还是去古城,但换一条路吧,不然膈得慌。” 方骏点点头,将牛放车上去,选了和苏小鼎一样的单车。 苏小鼎将手机亮给他看,“这个,我选的路线。” “行,你带路。” 意外地好说话。 苏小鼎带路,绕着老城的边缘走小街小巷。一是避开下班的人群,二是避开石板路。速度慢悠悠,不仅能看周边的街景,还能聊个天。她道,“小时候,这边还算是最繁华的路段。我爸在正街的美华招待所当厨师,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他下班,因为会带各种好吃的回家。后来美华倒闭了,我爸下岗,有个大老板在新城区开汇宾大酒楼,把他过去当主厨了。” “美华招待所?”方骏搭话,“我小时候经常去吃。” “真巧,指不定咱们还遇见过呢。”她有点吊儿郎当,“你呢,小时候住哪儿了?” 方骏指了一下前面不远的巷子口,“那边进去,是我爷爷的老房子。” 苏小鼎点点头,“我家住南边郊区,隔得远了。所以,你是正宗老平城人?” “算是。”他突然问,“你那天说明仁的米糕好吃,是不是?” “不错的呀,跟其它菜比起来。” 方骏笑笑,“我查了一下,那天当班的白案师傅是赵小六,大家都叫他小六哥。” 苏小鼎心里了一声,把着车龙头偏向另一个巷子口,状似无意道,“说起米糕就饿了,你饿不饿?这边是你地盘,什么最好吃?” “你想吃什么?”他问。 “随便吧。”她左右看,“近一点的地方。” “前面有家牛面,老火清汤大锅炖煮,据说十多年没熄过火。”方骏看她一眼,“那边的米糕也不错。” 苏小鼎眼睛亮了一下,假意道,“听说过这家店,很出名的。好像上过一个什么美食纪录片,是不是?” “我去找过赵小六,他给了我一个做米糕的秘方。你想不想试试?”方骏点头,还是没换话题。 没完没了了。 苏小鼎眼睛盯着街边的招牌,远远看见那牛面店的招牌,第二次岔开,“人好像很多,我先去排队。” 停了车,径直跑去店门口拿号了。 方骏见她纤细的背影迫不及待地跑开,笑了一下。 他慢慢将车停好,摸出手机来看。邮箱里又收到了匿名的投诉邮件,各种图表和照片,几乎将中央厨房每作程全部曝光。包括其配合营销部做错位的套餐,从时间跨度看,起码超过三年的类似套路。发件人陈词带着极其浓重的怨气,重点强调“从上到下沆瀣一气,任人唯亲排挤贤能,虚作假坑害顾客和酒店名誉。” 他查了公司人事,总厨李总监带团队进入后,原本厨房里的人陆续离开。后零星招聘过一些墩子和勤杂工,包括西点师和面点师。当公然对抗李总监的赵小六赫然在列,也是巧得很,他最擅长的米糕正是苏小鼎吃的。 昨儿故意借口说要吃米糕,让他给自己做了一份,随口问,“跟谁学的呢?手艺不错。” 小伙子相当耿直,快道,“师傅姓苏,以前做老十八样的。” 整个平城做老十八样宴席,最出名的就是苏家。苏家扬名很早,但打下牌子的却是苏建忠。 显然,小六哥就是苏小鼎在明仁酒店的内应。否则,叶岚的婚宴套餐被更换的照片不可能轻易出,毕竟其中颇多场景是在内厨。 方骏不紧不慢走到牛面店门口,苏小鼎已经排到队伍的半中间。他向后面的人借过,挤到她身边。 她道,“你去占座啊,不然没位置了。” 他道,“汤碗又大又烫,你端不了两个。我排队买面,你去找座位。” 怎么说呢,苏小鼎也算是有过两三个男朋友的人,但没有过这样体贴的。她只好道,“行,给我要小份就行,面少汤多再加一份,不要葱和香菜。” 这点菜的悉劲儿,没少来。何必假惺惺地装不知道呢? 方骏觉得她假得有意思,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知道了。” 苏小鼎没避开他的手,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去找座位的时候,她特地选了店堂外面走廊的座位。 等了不足片刻,方骏端了两个大海碗来。里面清亮亮的牛汤,铺了切得薄薄的片,下面沉着一点细细的面丝。虽然是夏天,但还是看了就想吃。 方骏放下海碗,又转身去拿盛小菜和米糕的碟子。 米糕何其无辜,本是平城的特小吃,但生生被方骏作成了厌物。 “吃吧。”他分筷子,道,“和赵小六做的不一样,这个是蒸了后再烤的——” 苏小鼎很不想说话,拎起筷子夹起一小片,凑到他边道,“你对米糕真是情有独钟,尝一口香不香?” 方骏定定地看着她,她脸上又是那种假笑了,并且略有些挑衅。她一定不知道,当她心生不又要强行抑的时候,眼睛会出卖一切。他略动了动眼珠,很配合地张开双咬住被烤得金黄的米糕。 “好吃?”她放开筷子。 他点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顺手也喂了她一块。 苏小鼎面无表情地咬着烤得香的米糕,这进展着实有点快。 然她正要随上,趁机提点什么要求的时候,方骏冲她支了支下巴。 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 方骏双手挪过自己的大份牛面,头却偏向店门口排队的地方。 她视线跟着过去,整个人黑线了。 路天平那王八蛋,居然牵了个看起来得不足二十的妹子,手舞足蹈地说着话呢。 我艹,我艹。 都这样了戏还怎么演?到底是走男方来抓的套路,还是她这个女方发现情怒发冲冠? 实在过于考验智商,她整个人当机了。 方骏慢悠悠地捡起筷子,搅了一下面条,不轻不重道,“你这个男朋友,有点不给力呀。” 她抬眼,正对上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的,全都是嘲讽。 第十四章 苏小鼎会喝酒,人生第一次喝酒是十四岁。妈妈冬天畏冷,爸爸给她做酒酿,用于早晨煮荷包蛋吃。 她超喜,每次都会在妈妈碗里偷一口。某个周末起晚了,爸妈出门。她打开食品柜,搬出酒酿罐子偷吃,甜甜的,凉丝丝的,过瘾。一小勺连着一小勺,不知不觉下去了小半罐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全不知道,只晓得醒来在医院。医生下的诊断,喝醉了,睡死过去。 那之后,苏小鼎不时间陪着苏建忠小酌一杯。慢慢地,酒量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一口醉到现在的白酒半斤。 她现在就有一种被路天平强灌了半斤白酒的觉,醉了。 路天平打了七八个电话来,她通没接。只管闷头骑车,从老城区抄近道回家。此刻,她扮演的是一个被单方面分手的苦情女人。 方骏既没帮忙伸张正义,也没劝她别伤心,只慢悠悠骑车跟在她后面。 偶尔在路口红灯的时候,他来一句,“世事无常啊。” 无常个啊,要不是这王八蛋对自己虎视眈眈心怀不轨,她何必演这出? 苏小鼎觉着,哭稍显软弱,倾诉又过于刻意,都不如什么都不说。她沉默了约莫一个小时,车到自家楼下后丢一边,径直去隔壁街的烧烤店。 第一件事,“老板,来一打冰冻的啤酒。” 第二件事,摸出手机来看。 路天平电话没打通,连续低发短信解释,“妹子是我刚认识的,今儿刚约出来吃晚饭。谁晓得你们跑那边去了?” 个花心鬼啊,明明前一个才分手两个月不到啊。 “我在电台给你点歌道歉了,你听听。”他很卑微地哀求,“你最喜的那首《原谅我一次》。” 苏小鼎手机里下了电台收听软件,打开,果然传来深情的男声,“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受委屈——” 她什么时候喜过这种腻歪的歌了? “少烦我,我安静一会儿。”她回。 路天平兴奋了,“你原谅我就好啦,毕竟还是我财神爷嘛。” 苏小鼎深深地叹一口气,回道,“你说一声自己是猪投胎的。” “我上辈子是猪,这辈子也是,下辈子还是。三辈子都是养肥了被杀的命——” “行,原谅你了。” 差点误了她的大事。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