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东来身边都是他信得过的老人,知知底,有一些甚至是恒安时期就跟在他们身边的,范思远的手要真伸得了那么长,他不必等到现在。 张东来绝对不是被强行绑架的,他趁夜自己溜出去,换了衣服、带了酒,还是一副打算跟狐朋狗友鬼混的装束,显然是有个他信任的“人”把他骗走的,诸多种种,再想不到是费渡,张龄大概也可以去倒一倒脑子里的水了。 而对方在绑了张东来之后,开出的条件是索要一个人,要的正好是苏程的接头人,那么失踪的苏程究竟落到了谁手里,这事不言而喻。 张龄沉声说:“苏程是你的饵,从你躲过暗杀开始,我就应该觉出不对劲来——那不是巧合,也不是你命大。” “我这个人运气一向不怎么样,不敢赌‘巧合’。后来大概是看我乖乖被调查组关小黑屋问话,还沾了一身莫名其妙的官司,所以张董把我忽略了,没拿我当个人看。”费渡手肘撑着椅子扶手,两手指抵着自己的太,好整以暇地在转椅上转了半个圈,“苏程失踪,您以为他落到了范思远手上,为了以防万一,妥帖地把儿女送到安全的地方……拳拳父母心啊张董。” “没想到是送到了你手里。”张龄冷冷地说,“费总,你可真是青出于蓝。” “好说,”费渡有些轻佻地说,“糊个苏程身边的傻丫头而已,没什么技术含量,让张董见笑了。” 张龄大概非得在费渡脑袋上开一才能解恨,他一字一顿地说:“废话不要讲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费渡像是十分玩味地反问了一句,“张董,这话听起来就不太友好了,我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一直在协助警方破案……” “靠绑架协助警方破案?”张龄冷哼一声,“你特意把我的人引到国外,是为了协助中国警察破案?费总,我这个人格比较直接,不喜兜圈子扯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一个儿子,再想要我也不是生不出来,你最好别把他当多大筹码。” 费渡不言语,摘下一侧的耳机里,把手机听筒贴在耳机上。 耳机里杂的人声立刻穿透话筒,顺着信号传到了张龄的耳朵里。 “各部门注意,已经锁定嫌疑人位置!” “一共五辆车,车牌号分别是……” “注意,嫌疑人手上可能有武器。” “突击队已经就位——” 张龄的呼一滞。 “我听说你们是福利院长大的,年纪又差这么多,这样看来,张局大概不是您亲弟弟了,”费渡重新拿起手机,虚情假意地慨一句,“不是亲生的还这么有情有义,真是不容易,怪不得,您一直放心让他来当这个关键位置上的关键人物。” 电话的另一边一片寂静,费渡闭上眼,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愤怒扭曲的脸。 “张董,就算您今天跑了,以后恐怕也是全球通缉犯,您这辈子都得藏头尾,搞不好哪天就会被引渡回来吃‘黑枣’,混到这一步不容易吧,这下场您甘心么?”费渡低声音说,“我给您指一条明路怎么样?” 张龄依然不吭声,却也没挂电话。 “您方才听见了——以前张局能拿到的警察内部消息,我也拿得到,我比他有人脉,比他有手段,比他有钱,跟令公子私也不错。我还很大方,不会像费承宇一样计较那么多,连块荒地也不肯赞助,我是不是一个很理想的合作伙伴?”费渡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求也不高,只要您一点忠诚,不要朝三暮四,勾搭那么多姓周姓郑的……跟那些废物在一起,除了引火烧身还能有什么好处?张董,这一点您应该深有体会了吧?” 张龄终于开了口,他咬着牙说:“费渡,你还真是费承宇的儿子,一脉相承的贪婪恶毒。” “哎,不敢当,不过我比费承宇那个废物是要强一点,”费渡的声音低低的,语气近乎于温柔,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正在电话里哄小情人,而不是对一个卖相不佳的中老年男子威利,他说,“我猜费承宇到死也只是找到了魏展鸿之的蛛丝马迹,并不知道张董您的身份吧?放心,我不是费承宇,张董也不是三年前的您,我们合作会愉快的。” 张龄冷冷地说:“我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 “恕我直言,三年前,您是隐在幕后稳胜券,现在么……”费渡无声地笑了,“您是一条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手机里能听见张龄了口气。 “金主、兄弟、名誉、地位、权力——眨眼都没了,张董,您好好想想,您是愿意从此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地东躲西藏呢,还是听我的安排,让我照顾您和您手下那些……有本事的人呢?我是很愿意的,毕竟东来跟我也很投缘,我不大愿意看见他伤心。” 张龄沉默良久,终于硬邦邦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耍诈?”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算是认输了。 “张董,”费渡叹了口气,“您已经没有让我耍诈的价值了,张东来在我手上,我要是真打算把您卖给警察,就不会让张东来发那条状态,不会打草惊蛇,那样您现在说不定和张局一样,正在被警察大街围追堵截,哪还有空跟我讨价还价?我以为我作为甲方的诚意已经够了,您觉得呢?” 张龄被他噎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他不得不承认费渡说得有道理,终于妥协:“让张东来跟我说句话,我把见面地点发给你,费总,你可别不敢来。” 说完,他那头直接挂了电话。 费渡站起来,悄无声息地给陶然搭上一条毯子,拎起外套走了出去。 路过楼道角落里的时候,有个人低声问他:“你确定这样能把他引出来吗?” 费渡一边走一边披外套,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都‘图穷匕见’,他再不面就算认输了,对他来说,逮一个张久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他死了,否则一定会有反应。” 那人又问:“为什么不告诉闻舟他们?” 费渡:“真呗。” 那人并没有接受这个敷衍的解释:“太真了,真到几乎就像真的——我能信你吗,费渡?” 费渡脚步不停,只是不甚明显地提了一下嘴角。 “陆局,”他有一点欠揍地说,“心诚则灵。” 东南出城路段已经被封堵得严严实实,警笛声震天,路灯忽长忽短的光扫到张久身上,他面如磐石。一队警车突然从前方路口冲出来,亮相的瞬间闪起了红蓝车灯,晃得人本看不清对向来了多少车。 被围堵的司机明显有些慌:“张局!” “往东拐,直接冲下去。”张久面不改地吩咐” “张局,再往东就是体育公园和东森滑雪场了,那边可……” “我知道。”张久不轻不重地打断他,“开,别废话。” 体育公园和巨大的滑雪场将燕城城里与东森郊区一分为二,它身处夹,颇有点三不管的意思,除了依靠体育公园建起的小小商圈,周围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城乡结合部,路灯稀少、常年堵车。 然而除夕的凌晨,这里却是难得的寂静一片,五辆被警方锁定的车直接冲下了道路护栏,四轮离地似的顺着两侧大斜坡惊悚地冲了下去。 张久镇定地说:“给那些没完没了的狗皮膏药们来点颜。” 穷追不舍的警车已经近,张久他们最后一辆断后的车突然打开窗户,有人往外扔了什么东西,黑灯瞎火间,一马当先的几辆警车没看清那是什么,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车里丢出来的东西触地立刻爆炸,一声巨响后,车载警报器疯狂地尖叫起来,几辆警车几乎同时被掀翻,大火顿起,原地起了一片火墙。 与此同时,五辆装着亡命徒的车里同时架起,在大火和爆炸的掩护下,弹雨倾盆而下。 寂静的清晨好像从高处落下的瓷瓶,刺耳地炸裂,火来的猝不及防。 “救护车跟上,防爆车走前面,分两路围堵,一定要把他们摁住——地图给我,留心附近老百姓的聚居区……”骆闻舟的话音忽然一顿。 “骆队,这边的几个城中村都主要集中在道西,不是这个方向,你放心,再往前只有东森体育公园和滑雪场,滑雪场从前天开始停业到初三,这几天不会有人,在那堵住他们没问题!” 骆闻舟倏地眯起眼,想起他们暗中追查杨波及其母亲的时候,周怀信提到过的一句话——恒安福利院原址就在燕城市郊,那边早就改成滑雪场了。 东森……滑雪场。 “二支队跟上我,其他人原路继续追!” 这里会是恒安福利院的原址所在地么? 会是一切开始、一切结束的地方么? 骆闻舟后脊一凉,突然有种无来由的不祥预。 费渡来到事先约定的街心公园,往周围一扫,也没看见张龄的踪迹,他倒是不意外,静静地坐在车里等。 《you raise me up》的歌声不断单曲循环,他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方向盘打着拍子。 突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车身打过来,正打在前轮旁边的石头上,回弹的子弹崩起老高,磕在了防弹玻璃上,吓人地“当”一声响。 费渡瞥见后视镜里暗中跟着他的几辆车按捺不住动了。 这时,车载电话响了起来,铃声和他正在循环的单曲一模一样,两厢叠加,副歌部分叠出了意外好听的效果。 费渡忍不住多听了一会,才伸手接起电话:“张董,我是来救你的,你给我一,这算什么?我不是非你不可,既然你也不是非得想要自由和你儿子的命,那咱们就有缘再见……” “慢着,”张龄打断他,“把你的人甩开。” 费渡一皱眉。 “把你的人甩——开——”张龄强硬地说,“我说过了,你自己单独过来。” 费渡沉默下来,两人无声地僵持片刻。 张龄:“费总,你不敢么?” 费渡缓缓拉下车窗,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从公园后门走,我告诉你去哪。” 张龄让他在街心公园附近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大概是确定他甩开了身边的人,这才说:“往前开两百米,路边停,备了车接您,费总请。” 费渡踩下刹车,果然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忍不住刺了张龄一句:“你我现在利益一致,又是合作关系,张董,你明知道我只会护着你,防备心还这么重……生意人,该大方的时候得大方啊。” “大方的人死得都早。”张龄冷冷地说,随即挂了电话。 费渡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干脆把随身的手机、钱包和钥匙全扔在了车里,空手而去。等在那的小车里立刻下来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瞪着费渡,不客气地拿着检测的仪器在他身上搜一通,恨不能将他扒皮三寸。 “幸亏没做过心脏支架,”费渡挖苦说,“不然还得劳驾你们二位掏心了。” 搜身的两个人并不答话,其中一个抬起头,郁地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示意费渡上去。 “张董,”张龄手下一个人说,“有几辆车五分钟以后跟上来,现在一伙人聚在费渡丢下的车附近,从他车里拿出一部手机,估计那部手机上装了定位,那些人现在好像有点气急败坏,正在四下搜索他的踪迹。” 张龄并不意外——要是费渡一点小手段也不使,他反倒会觉得奇怪:“知道了,按着把他带过来,小心点。” 费渡先后换了三辆车,每换一辆车就要被搜一次身,换到最后,他好像也没脾气了,只是略带嘲讽地看着对方,这时,其中一个司机模样的人突然一反常态地开了口:“费总与虎谋皮,胆子不小。” “怎么,我看起来像很怕死的人吗?”费渡一耸肩,随后他看了一眼表,“快四点了,我提醒诸位一声,如果我失去联系太久,照顾张少爷的人可能会很不安,到时候也许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事。” 那司机说:“那看来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小时,”费渡的神也冷了下来,“我耐心也有限,至多再容忍你们老板无聊的猜忌一个小时,请转告他,想不想要儿子,让他自己看着办。” 那司机好似十分尽忠职守,立刻转身汇报了什么。就在费渡准备上第三辆车,转身的瞬间,耳畔突然传来古怪的动静,随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飞溅到他了一点皮肤的脖子上。费渡猝然回头,只见方才搜身的人直地冲他砸了下来,半个脖子几乎被一刀斩断,颈动脉的血了他一身,费渡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几乎被尸体在下面,括的大衣被血染成了一片,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他,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 第171章 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二)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费渡呛得不过气来,这场面对于晕血的人来说冲击力太强,他几乎是眼前一黑。 随后,在他身上的尸体被踹到一边,掐住他脖子的人强行把费渡往车里,他的后背撞在冰冷的车门上。 那只手冰冷而坚硬,仿佛带着某种金属的味道,费渡几乎产生了幻觉,觉得一股属于地下室的气伴着血腥味住了他的气管,一瞬间甚至击败了他的晕血,让他剧烈地挣扎起来。 对方不耐烦地一拳撞在他腹间没有肋骨保护的胃部,费渡呼一滞,足有那么几分钟疼得没了知觉,被囫囵绑起来扔进了后座。 张龄派来的每辆车上都是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搜身。而这辆车上的司机在和他说了两句话之后,竟然毫无预兆地发难,一刀宰了他没有防备的同伴。 那司机拽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一身是血的费渡,突然冷笑一声,伸手掰过费渡血褪尽的脸,把他鼻梁上的眼睛扯了下来,致的镜框“咔吧”一声,在那男人手里折成了两截,出镜腿里藏的跟踪定位器—— 费渡早料到张龄必然对他不放心,搜身是免不了的,与此同时,张东来在他手上,他说不定又是他们那些人未来的金主和饭票,因此张龄搜归搜,但多少会有顾忌,不会没礼貌地碰他的头,自然也就把他常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忽略了。 司机面无表情地把费渡的眼镜踩碎在地上:“垃圾。” 然后他侧身上车,一脚踩下油门,往另一个方向飞驰出去。 同一时间,正等着费渡的张龄意识到事情有变,他派出去接费渡的最后一辆车失去联系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