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他进,是不是鸿门宴,他也不知道。 “恪自知没有资格妄言,只求二哥无论如何不要忘记,这二十年来,二哥始终姓容。”往里眉眼轻佻的纨绔公子全然看不出惯有的吊儿郎当,一字一句说出口来却是有种世家公子的担当。 容恒一直不算喜容恪的个,可这个时候,他却看着容恪原本俊美的眉眼,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忘。” 好像做出了什么保证一样,容恒说完话,便扭头自顾自进了凝霜轩,全然没顾身后动也没动的容恪。 不会忘,那就好。 容恪轻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容慎在花园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往回走。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绕了一个远,经过了归墨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灯火全无,仿佛屋中的人早已经睡下了,可当容慎经过门口时,却一眼就看到了负手立在天井里的高个男子。 归墨。 此时归墨也看到了容慎,小姑娘眼睛弯弯,看起来笑眯眯的,像是路过,隔着道半开半关的朱漆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耳朵里,“归先生好雅兴,也是睡不着吗?” 住在她家可以,可是不能安分守己地住在她家,那她就得留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月下高大男子的侧面越发的清高冷漠起来,归墨还是动了动嘴,无声地进行了回应。 “归先生说什么?”容慎往前探了几步,不能怨她视力不好,只能说月太暗,她们离得太远了。 容慎很快就穿过了门,走近归墨,“阿慎总觉着归先生看起来十分眼,不知道归先生对阿慎可还有印象没有?” 几乎没一起思考的,归墨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容慎没气馁,只是抬头看着归墨那双冷淡的眼眸,轻声说道:“归先生的眼睛很有特点。” 虽然归墨从不开口说话,虽然他无懈可击地表现出了自己并没有见过她,虽然他长相平平和今瑞祥阁里的那人完全不是一个觉,虽然他送给叶翡的礼物只是一块攸州墨,然而——容慎记得这双眼睛。 它们是不会骗人的。 归墨没有说话。 容慎歪了歪头,“阿翡知道么?” 高大的男子闭了闭眼睛,继而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却是实实在在能够说出话来的,此时语气中颇为无奈,“我初见殿下时便是这般模样,那时他小,未曾分辨得出。” 事实上他从未叫叶翡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容慎:!!! [掀桌.jpg] 他果然是今天白里看到的那个面具人吧!还好意思欺骗她情,搞得她都快怀疑人生了!人类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多分坦诚少分套路,不好吗!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广博了。 为什么要以坏掉嗓子的假面目示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京,为什么要到瑞祥阁买一份本不会送出去的礼物,她们的相遇一定是偶然的,因为出门的建议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计划过,那么他那份礼物是要送给谁的? 归墨没有回答她这个开放问题,而是避开不谈,声音很轻地慨了一句,“不愧是容府的六小姐,果然聪慧非常。” 这是在夸她吧。 容慎愉快地接受了这份来着棋圣归墨的赞扬,不过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而是将问题问得更明白些,“归先生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不是欺骗她家阿翡的情么。 容慎以为归墨能说出什么气回肠的前情故事,或者隐晦幽秘的难言之隐,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归墨竟然说出了一句差点叫容慎吐血的话来。 容慎控制了自己好一阵才抑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他竟然说—— 真面目假面目有何区别,你当真,便是这的。 容慎:别和我讨论这么深刻的哲学话题,我听不懂…… “归先生乃世外高人,可阿慎只是俗世中人,不知道先生的那些玄妙道理,只知道阿翡十分敬重先生,先生瞒了阿翡这么久,就不怕阿翡哪天知道了,会为难吗?” 这多不好意思啊,被自己师父骗得这么惨。全都成他的了,欺负她家阿翡可还行。 “只怕他见了我的真容,反而要为难。”归墨浅浅地出了一个笑,他很愿意和这个开门见山的小姑娘聊天,虽然他一直在外游离,可是也知道这是叶翡一门心思喜的姑娘,而这小姑娘的眼睛,叫他想起故人。 “先生仍不打算以真面目同阿慎相见么?”容慎问出这句话其实是有些过界的,不过她既然已经撞破了归墨的伪装,归墨就应该用真容和她说话吧,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礼貌吗…… 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要求,一到归墨这儿就碰钉子了,“王妃本不认识我,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容慎:……行,又开始和她探讨哲学了……难道世外高人都这样起奇怪怪怪的吗…… 容慎本来还想再问问他方才那人影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看归墨说话神神叨叨的,自知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只望了一眼天,道:“也不早了,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归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只要归墨清楚,她认出了他,往后不要对静王府动歪心思就好了。 归墨自然也没做挽留,待容慎已经转身要走了,这才声清朗道:“今多谢王妃的帮忙,故人对那折扇,果然很意。” 容慎没回头,停了停,便继续向前了。 夜还长。 ☆、第87章 谈 故人。 容慎听到这话脚步没停,径自回了卧房。 彼时叶翡已经洗漱完毕,正执着一卷账目坐在灯前默读,听到门口静荷和容慎问好的声音,抬起头,目光便径直掉进了小姑娘的眼底。 “东西拿回来了?”叶翡的目光带了点笑意,等待着小姑娘活泼地迈进屋中,下意识地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啥东西? 容慎这时候早就忘了之前自己出门的借口,这会儿被叶翡一问有点懵。她都忘了,他怎么还记着呀,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内心默默吐槽的小姑娘在叶翡身边坐下来,“是我记错了,许是被雅荷收拾起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明再问她吧。” 容慎刚才就是随便说了个借口,哪想到叶翡会当真,还这么认真严肃紧张活泼地问出来。 “哦?”叶翡好像真的被容慎这么个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服了,视线从容慎脸上重新转回手中的账本上,用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淡然说道:“原来为夫还比不过不要紧的什么东西。” 容慎:? 为什么她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吃的什么飞醋…… “可你不是东……”容慎说到这儿,默默地把差点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嗯,不是东西这种话,不管叶翡能不能听懂,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俊眉舒目的某人不解地扬了扬眉。她想说什么,他就不是个东西?嗯? “我是说……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容慎觉着自己这个谎圆不过来了,还不如直接耍赖呢,索把手一摊,做出了一副“我就这样,咋咋地”的模样。 好在叶翡是见好就收的人,刚才言语上把容慎给噎得够呛,这会儿也不乘胜追击,翻了翻手上的账本,道:“我还有一个尾要收,你若困了,便先睡下吧。” 她们这夫做的奇怪,明明连同异梦都算不上,可相处起来又同老夫老一般,其实叶翡什么时候睡和容慎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两人睡在两张上,可容慎却对于这点非常固执,一定要等到叶翡准备就寝了,这才肯睡下。 就如今,果不其然,容慎听到他的话连忙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了句“我等你”,便真的在一旁正襟危坐起来,大有一副“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势。 叶翡知道劝她不住,只好低头继续看账目去了。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有些静谧,容慎无所事事,那账目她又看不懂——虽然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大乾的记账方式自成一套体系,她作为一个能把六加三算成十的数学白痴还是对账本敬而远之比较好。 目光扫到一旁桌上搁着的攸州墨,无所事事的某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特别不自觉的打扰到了一旁专心工作的叶翡。 搬过来这些天,尽管静王府有书房,可叶翡好像多数时候都是在卧房里做事的,文房四宝也是备得齐全,这会儿已经拆开了攸州墨的包纸,屋内都时有时无地飘着一股墨香。 容慎伸手过去握着墨在砚台里像模像样地磨了磨,笑眯眯地说道:“皇祖母若是知道你这样勤奋,必定要好好夸奖你一番才是。” 啊,会做数学题的男人是多么帅气多么!那拔的鼻梁上再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简直就是皇家小会计啊,业界英啊! 叶翡手上拿着账本,只是笑了笑,眼睛盯着账目,微微蹙着眉,好像并没有把容慎的话放在心上。 容慎等了一会儿,不见叶翡搭理她,自觉无趣,撑着下巴坐在叶翡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便哈欠连天了起来,不消一刻钟,便趴在红木雕花书桌上睡着了。 方才还在认真对账目的叶翡抬眼看了看安安静静打盹的小姑娘,目光回到账本上直直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来将睡着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榻走去。 容慎没醒,她最近睡眠都比较沉,恨不得被人打一顿都醒不过来,叶翡动作又格外温柔,只往他怀里窝了窝,睡得更香了些。 叶翡把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放在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掖好,顿了顿,向前探了探身子吻了吻白皙的额头,直起身子。 容慎有事瞒着他,叶翡看得出,只是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他可以先等一等。 大约是他负责中采办以后没出过什么差错,圣人越发地愿意将这些财政上的事务给他,如今除了中的采办,六部中一些相关的事宜,也渐渐移给他处理了。是以叶翡这些子比从前忙了许多。 不过看东的样子,似乎比他还要更忙些。 叶翡自从上次和叶骞谈过话,就隐隐地察觉出叶骞有意地将各种事务叉着分给他和太子,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看到他和太子的模样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晟王。 做为一个君王,犯错并不稀奇,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稀奇的是,在一个君王知道自己犯了错以后,能有勇气承认。 叶翡不觉得他的父皇是那种能过对着天下百姓低头认错的人,因此,在知道叶骞忽然召见容府二公子之后,他并不放心。 作为儿子,叶翡不想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也不希望他的父亲出任何事,容恒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可他到底知道几分,心中对叶骞可否有怨言,这些都是未知数。 若是明秘密宣见下出现图穷匕见的事情,只怕事情再就无可挽回了。 身为人子,叶翡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提前勘测清楚。 思绪正纷,忽然听到面前榻上的小姑娘睡中的呓语,叶翡下意识地凑近,糊糊地也只能听见两个字。 “阿翡……” 阿翡。 凝霜轩。 灯花“啪哒”一声掉落在灯碟里,容恒落下一枚棋子,没有抬头,声音清冷,“既然来了,何必隐在暗处,我知道你是何人。” 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张绮丽的容颜慢慢在灯下清晰起来。 叶翡走到灯下,在容恒的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却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容恒自己与自己对弈。 “殿下深夜造访,不只是为了看我下棋吧。” 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棋子,叶翡笑了笑,“二公子深夜前往静王府,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欣赏静王府的夜吧。” 他虽然并未亲眼可见,可静王府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卫,发现个擅自闯入者,总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叶翡奇怪的是,他以为容恒夜探静王府,多半是见容慎,可容恒却连停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去了归墨的院子。 “我痴棋艺,向来敬重归先生,白里听说归先生身在静王府,只想见他一面罢了。”叶翡的影卫发现了他,却只是看着,不曾都动手,也侧面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善意,他自然是顺水推舟,承下了这个人情。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