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下那样莫名的一段话后,他便如同出现时一般,突然地消失了。 平静下来以后的赵坦坦,拔腿就往镇外走,但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以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就算想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又有哪里,会是魔尊找不着的? 她气地叹了声。 既然到了此地,一静不如一动,倒不如就此住下,随遇而安。 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赵坦坦用手中的钱,租了一间屋子,作为暂居的地方。略微打扫一番后,她便到全身疲倦无力,直接栽倒在简陋的木上,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第二早上,她有些昏昏沉沉地走出房,只看了院里一眼便怔住了,随即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才租来的小院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棵巨大的槐树,几乎将小小的院落给占。 “老槐!”她没好声气地喊道,“我这院子一夜之间变化太大,会吓坏邻居的好么!” 是的,昨天无故失踪的槐猛,居然一声不响就在她院子里扎,恢复了原形。也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 赵坦坦喊过之后,槐树依旧纹丝不动,连回应都没有,好像打算假装成一棵朴实普通的槐树。 她捋起了袖子,喃喃自语:“也好,省得我做饭还得找柴禾……” 说着她往厨房里随手找了把柴刀,转回身举刀便作势刚向槐树挥了挥。随即眼前一花,院里的槐树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个娇滴滴白的大姑娘着嗓门,气急败坏大喊:“使不得!使不得!砍树也是桩伤天害理的事!万万不可如此造孽哇!” 赵坦坦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为了图便宜,找的屋子在近郊的地方,附近没几个住户。要不然就槐猛这般一忽儿变出棵参天大树,一忽儿又大变活人,还会吱哇叫的,有几个凡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惊吓。 那边槐猛喊完了还没停歇,正气呼呼地埋怨:“这什么破砍柴刀,还是生了锈的!老夫这辈子没被如此对待过,小友你真是太过分了!枉费老夫不放心,还特地回来探望你!” 槐猛这话如果说得有些诚意也就罢了,偏偏喊的时候眼睛还在往四处飘。 赵坦坦掂着手里的柴刀,随手刷了个剑花,冷哼:“说实话!” 槐猛哈哈干笑了下:“嘿,果然瞒不住你……其实老夫一看到魔尊就会腿软,所以昨儿个就只能跑到腿不软的地方去啊。谁知这一跑,魔气是离得远了,却另有一股血煞之气又把我吓了回来。老夫名字里虽带个‘鬼’字,但特别怕这些气沉沉的玩意儿,所以少不得只能回来叨扰小友一番,暂时在此盘桓几,与小友一起喝个茶聊个人生之类的。” “血煞之气?”赵坦坦捕捉到了关键词,皱眉追问道,“怎样的血煞之气?” “唉,这老夫就不清楚了。”槐猛甩甩他白的小手,眼珠子却在转,岔开了话题,“小友,你早饭吃过没?” “没,这不正等柴生火呢。”赵坦坦视线又移向手里的柴刀。 槐猛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改口道:“现在才做饭,等做完岂不是早饿死了?横竖还有钱,小友不如去外头觅个食?老夫也正饿着呢。” 一棵树……也需要吃早点? 赵坦坦怀疑地看看槐猛,总觉得他今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儿不对劲。 但她确实觉到了饥饿,当下也不再继续跟槐猛掰扯,丢着柴刀便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得再去买些米面回来。 手里的钱再多,也有花光的一天,她若要就此在这镇上生活下去,就算不需要省吃俭用,也得计算着花。 走出门,她才发现已接近午时,想不到自己一觉会睡这么久,明明还觉得有些困倦。 昨她便大致了解过,这小镇统共只有一条街道算是热闹地段,买卖货品食物的店铺,乃至食肆酒楼大多集中在那一带。 此时她便径直朝那条街的方向走,却不想只过了两座小桥,便远远听到一阵哭泣声。 以她的耳力,能清晰听到前方隐在哭声中的窃窃私语:“造孽呀!又是一条命。这马家姑娘平时灵秀的一个人,好端端的就遭了劫难,唉……” 又出人命了? 赵坦坦加快脚步,赶上前去,正好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卷草席,旁边有个老妇人已经哭昏过去。 而草席上躺着的,是一具全身枯瘦发黑的干尸,已经完全无法辨出生前模样。 这样可怖的尸体,赵坦坦已不是头一回见。 当年琼华山脉中,紫云宗两名女弟子的死状,她至今记忆犹新。只是不曾想,会在凡界也看到这样的尸体。 她皱起眉,拉了看热闹的其中一人便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虽是陌乡人,但她这样一个眼神灵动、面容和善的少女,看来毫无攻击,被拉住的人自然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姑娘应当也听说过吧,最近这附近常有姑娘家失踪,等被发现的时候都是全身被干了血。这不,前几个刚下了葬,马家姑娘就又被发现……唉,真是造孽。都说是前朝妖后的怨灵作祟,我们正商讨请道长驱,也不知有没有用。若是昨天那两位神仙还在便好了。” 这人的话一出口,周边数人便纷纷附和,开始唾骂起前朝妖后:“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能魂不散,到处作祟害人命,难怪当年能让一个朝代毁灭……这得多深的道行!这位姑娘出门在外也要小心才是。” 赵坦坦着嘴角谢过对方的好意,最后看一眼草席上的干尸,便转身离开。 槐猛嘴里嚷嚷着要吃早点,结果却没有跟出来。 而她刚才看了这么一出,暂时也没什么胃口,于是决定像昨一般买两个白面馒头,随便填一下肚子拉倒。 赵坦坦走到角落一座石桥栏杆处坐下,听着桥下潺潺的水声,和街头的嘈杂人声,吃完了手中刚出炉没多久的白面馒头。 光淡淡地照在身上,整个世界看来明亮而温暖。但她重新站起身时,却蓦然眼前一黑,身子随之晃了晃,幸而伸手及时撑住桥上的石狮子,才勉强稳住没有跌下桥去。 她睁眼重新望向四周,眼前依旧是石桥碧水,街道远远延伸出去的青板路,以及青石板路上川不息的车马、络绎不绝的行人。 仰头望向天空,空中的光依旧明亮,但她身上受到的暖意淡而微弱。 直到脖子有些发酸,赵坦坦才重新收回视线,却意外地撞进另一双眼眸之中。那双眼眸的主人一身白衣,容颜璀璨,就那般静静站在街头,默然无声地凝望着她。 午后的微风徐徐吹来,卷起他白的衣袂,愈发称得他如仙君临世。 行人走过他身边时,都不放缓了脚步,小心地关注着他,悄悄猜测这是否又是哪位仙人降世。 “师兄……”赵坦坦轻声喃喃。 师兄为何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前往接应各派去了么……明明望见那座水芝境幻化的透明山岳飞向远方,为何他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许……这同之前一样,又是她的一个幻觉? 虽然这样想着,赵坦坦的脚却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她扶着桥栏杆,一直向后退到了桥的另一头,然后便转身向后方的巷子里跑。 小镇虽小,纵横错的小巷却多得如同一个,她没跑多远便发现前方已经没路。非但没路,等在那巷子尽头处的,还有一抹白影。 她了口气,只觉得手脚酸软,索原地停了下来,侧身靠着旁边的墙,不继续往前,也不再后退。 那抹白影看到她如此,轻轻叹了声,主动朝她走过来:“不跑了吗,师妹?” 第221章 我心悦你 他的眼眸幽深,没了先前水芝境中的炽热和狂,神情中甚至带着一丝尚未退去的焦急和无奈。 赵坦坦看着他,摇了摇头。 在她的记忆中,师兄从未出过这样的神情,不管是之前的失控,还是如今的焦急无奈,都是她以前不曾看到过的。 曾经的天才紫尘,脸上总是带着清冷淡然的笑,似乎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不管什么目的都能够轻而易举达成。 崔尘又叹了声,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既然不跑了,那不如,同我说说你的打算?” 此时他面上的焦躁已消散,十分自然地牵着她手,朝着巷子外走去。好似不久前的事,并未曾发生过,不管是他在水芝境中突如其来的吻,抑或是她后来借着紫萌之力的逃。 只是他握着自己的手,却格外用力。赵坦坦下意识地挣了挣,但崔尘的手依旧牢牢握着她的,纹丝不动。 她甚至都不敢再多问一句,便这般被崔尘拉着,径直向前走去。 崔尘走得十分随意,似乎本不曾分辨方向,也没有去看周遭,却仿佛早有目标般,朝着一个方向走。 越走,赵坦坦越觉得眼。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时辰前,赵坦坦离开的那扇门前,门里,正是赵坦坦昨租下的小院。 等打开院门,再看到槐猛心虚的表情,赵坦坦总算有点回过味来了。 难怪昨天明明望见崔尘带着水芝境飞远,却才隔了一晚他就能够找来这偏远小镇,将自己抓个正着。 却原来,是有个通风报信的?枉费昨天她还觉得槐猛靠谱的。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赵坦坦,瞪了槐猛一眼。 果然,槐猛在赵坦坦的眼神里,有些无辜地解释道:“小友,不是我要出卖你。昨儿我奔逃之时,不小心撞见了你家师兄……然后么,你知道的,老夫一向是个诚实的妖……” 槐猛诚实过吗?她怎么没觉得? 赵坦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崔尘正蹙眉,打量着这所院落。 小院里几乎是能淹没双腿的荒草,这还是被槐猛倒了一大片后剩余的。崔尘看了会儿,又掀起袍角穿过荒草,打开各间房门。 对着屋外斑驳的墙壁,房内烂了脚的家具,他的眼中出一丝嫌弃:“我就这么可怕,让你放着好端端的水芝境不住,宁可住到这种鬼地方?” 赵坦坦昨太过疲倦,随意租下个院子,草草收拾了自己睡的那间屋子便歇了,还没来得及将整间院子全部打扫过来。如今仔细再看这院子,也……确实破落了些,跟鬼屋似的,难怪价钱那么便宜。 纵使因突然重遇崔尘而心里忐忑,赵坦坦也不由脸红了红,挣开崔尘的手,捋起袖子便要去找笤帚:“我这就打扫一番,还请师兄稍待片刻。” “且慢,比起打扫,你不觉得有些事,需要同我好生谈谈?”崔尘止住了她,空出来的双手抱,站在荒草之中,破屋子之前,仿佛一个寒窗苦读不事生产,导致家中揭不开锅的穷书生。 这简直令人想喊造孽的场景里,赵坦坦本生不出任何抵抗情绪,有点蔫蔫的随崔尘进屋,便见他略带嫌弃地扫了眼屋内,最后在唯一算得干净的边坐下。 “过来。”崔尘坐下便朝仍在门口犹豫的赵坦坦说道。他神情那般平静,除了抿得紧紧的之外,便如同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只是寻常的招呼她。 但赵坦坦非但没动,还退了退,心知师兄摆出这架势,多半是要同她算总账了。 恢复了理智的师兄算起账来,那是十分可怕的。 “师妹?”崔尘见她眼珠转,就是不上前,挑起眉,又催了声。 不过去看来不行了。 赵坦坦一步化作两步那么慢靠近崔尘,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师兄,你要同我谈什么?是诗词歌赋?还是人生理想?” 看到她这讨好模样,心中本还憋着气的崔尘,不住就气笑了:“诗词歌赋?你有哪样是通的?人生理想?你与我有共同的理想可吗?” 好吧……师兄出身凡界世家大族,虽在家族中只生活了没几年,但各方面造诣定然不俗。而她呢,当年在昆仑派时,她光顾着当好一名剑修,本没关注过什么诗词歌赋,况且昆仑也没有专门的教学先生教她不是? 后来出了昆仑,师兄时常盯着她抓紧修炼,她也没什么机会学些其他有的没的。倒是曾经有人牵着她的手,在月下花前深情地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样的诗赋。 那瞬间涌现的回忆,如今想来却令人反到几作呕。 她不由皱起眉:“算了,那些诗词歌赋不过是凡界的风雅,对于修真又有什么用处?想来师兄也不会有兴趣,便不提也罢。” 她这般的反应,崔尘便是猜不出全部,却又哪能看不出些蹊跷? 当下他的眼神便黯了黯,一手拉了赵坦坦在他身边坐下,然后对着她定定地看了许久。 师兄的五官致,光洁的额间没了那朵灼目的惜澜魔花后,更是少了分妖异,多了分清雅。便是在美人多如过江之鲫的修真界,以他的长相,也能轻松排在前十位以内。 多少女子盼着被他这般的美男子凝视而不得,但赵坦坦此刻却被他盯得有些发。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