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方听见这两句,似笑非笑地瞧了眼齐王:“这也容易,只是您也知道圣上理万机,再没有拿这等小事啰嗦着圣上的道理,您且缓缓,待得圣上得闲,奴婢一定替您传到。” 齐王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不知道袁有方这些话不过是些推之词,竟是拿他当孩子哄了,他本是凤子龙孙,虽叫乾元帝打了这些年,到底气仍在,再忧心子安危,便是身在危墙,也忍气不住,站起身道:“既然接世子进与贵太妃相见是小事,那还辛苦袁少监走一趟,就说孤求见圣上。敢问袁少监,哥哥要见弟弟,是小事么?!” 虽袁少监是奉了乾元帝旨意的,要将齐王留在清凉殿中,可齐王再无权无势,也依旧是个还是亲王,并不好太得罪他,是以当时就答应道:“您稍候,奴婢这就替殿下传禀去。”说了正要转身,不想齐王妃忽然从蒲团上爬起身来,扑过来一把抓着袁有方胳膊道:“你去替我传禀,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齐王不意自家子竟是如此失措,忙过来搀扶,又劝道:“你莫怕,我这就去求见圣上。圣上惜兄弟,人所共知,又怎么肯亏待子侄呢。”说着面上出一丝微笑来。 自乾元帝践祚之后,齐王每办一件差使都要出些岔子,而朝中臣子多的是知道乾元帝与齐王从前恩怨的,看着这样怎么不明白乾元帝这是记恨齐王从前与他争斗,要与他计较,只是先帝尸骨未寒,不好横加罪名,只能这样作,好坏齐王名声。众人有明白乾元帝心思,道他情有可原的,也有道乾元帝量窄的,大多不过是私下议论罢了。 可这世上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就有些官员为着讨好奉承乾元帝,屡屡上本弹劾齐王。客气些的道齐王昏聩无能,难当大用,请齐王居闲职,不要耽误国家大事;刻薄些儿的,竟有直骂齐王尸居余气,是为官蠹禄蠹的。更有狠毒的,竟是暗提起乾元帝从前遇刺的事来,道是:“这都是天佑大殷,是以才保得圣上无恙。” 齐王原有贤名,可哪经得起这样众口铄金,没几年折腾下来,自是名声尽毁。说来齐王原本是永兴帝最心的儿子,自是养得骄傲,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磨,不仅志气全无,老得也格外快,虽比乾元帝只大着两三岁,没几年竟是差着十余岁的模样。 而乾元帝因不肯听从御史们参劾,一力保全齐王,便叫他得了孝悌的名声去,是以齐王才有此言。可也因着这个名声,若是他执意求见乾元帝,乾元帝又怎么好一意拒见。 齐王妃叫齐王劝得这几句,她是经过齐王与乾元帝锋的,怎么肯相信,含泪道:“王爷,不是妾不信着您,可殿下那里曾说过,妾可常去她那里坐坐,想来殿下也算金口玉牙,不能哄妾的。” 到底是齐王妃少进的缘故,只以为便是谢皇后再有心机手段,与他们无有不解之仇,又未必知道他们做了甚,且都是为人母的,总比乾元帝好说话些。而乾元帝惜这个皇后如珠如宝,朝野哪个不知道,若是得着谢皇后开解几句,许就能叫乾元帝放过阿康去,是以一心想见玉娘。而万贵太妃是听着齐王妃竟做此痴心妄想,又惊又怒,待要叱呵几句,一眼瞥见袁有方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只得隐忍。 她这番言又止,叫袁有方瞧见了,将万贵太妃瞥了一眼,慢地道:“齐王殿下,到底是先见圣上,还是先见殿下,您给个准话,奴婢好去传禀。” 齐王扶着齐王妃与袁有方道:“在袁内侍瞧来,我们夫妇不能同时面圣吗?这是哪个的意思,袁少监竟敢言之凿凿。” 这话就将乾元帝带了进来,袁有方倒也不敢再啰嗦,左右他就是将话传到,乾元帝与谢皇后未必肯见他们哩。再则,乾元帝令他来时,也不曾说过不许传禀的话,是以又软了声气,忙先请罪,又笑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了将拂尘一甩,转身出殿。 袁有方先去求见乾元帝,将齐王言行加油醋地与乾元帝回了,乾元帝想也不想地答应了。袁有方又小心翼翼地道:“圣上,齐王妃要见殿下,您看,奴婢要不要去传禀?” 乾元帝自是知道齐王妃用意,可在他心上一力以为玉娘生软糯娇怯,最是肯替人周全的,唯恐她叫齐王妃蛊惑了,转过头来替他们求情,到时若是答应了她,倒是前功尽弃,若是不答应,又见不得她委屈神,索不叫她见也就是了,因此就道:“不许齐王妃打扰皇后。” 袁有方起先听着乾元帝肯见齐王,还有些忐忑,待听着乾元帝不许皇后见齐王妃,要笑不敢笑,垂头答应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回在清凉殿,把乾元帝的口谕传了,齐王妃听着乾元帝不叫她见皇后,身上仿佛没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蒲团上,呆了呆,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中落下。 齐王与齐王妃情甚笃,看着她这般,自是怜惜,正要安几句,一边的袁有方已淡淡地道:“殿下,圣上等着您呢。”齐王情知,这回是自家求见,若有耽搁,如今乾元帝正寻自家岔子,只怕立时就好个不敬的罪名下来,只得忍痛拍了拍齐王妃的肩,随着袁有方走出殿去。 袁有方:“朕的皇后,素来羸弱、言不高声、行不张扬、怒不动刑,她碍着你们母子甚了?把这个的言来害她?!还是你们,对皇祖父心怀不,所以借朕的皇后来生事?” 齐王糊糊间听着乾元帝夸赞着玉娘,想要笑一笑,笑乾元帝将蛇蝎当做羊羔,一张口,竟是出一口血来,鲜红滴滴地落在棋坪上,身子一软,缓缓地滑落在地,再听着乾元帝将个怨恨延平帝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待要辩解已是有气无力,挣扎着张开眼,看向乾元帝,又看着乾元帝在他面前蹲下,身,脸上带些笑容:“你要问景康吗?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所以亲自出首,你合该高兴!”齐王听见这句,哪里还撑得住,双眼一闭向后直直倒下,竟是昏死过去。 ☆、第396章 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虽道场上人极多,可叫这和尚一闹,这时已是肃静无声,只听那和尚字字句句说得清晰。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分明是个宏大的嗓门,当时又是高照,可人人只觉着后心深寒,有胆小的,牙关竟是打起战来。道录司僧录司两个主事脸上也变了颜,掌心都沁出汗来:好好一个祈福的法会,如何闹起鬼来!这鬼还是从前的护国公李源! 道录司的主事只觉着头皮也紧了起来,当时就喝问道:“你是哪个李源?!可是从前的护国公么?”地上那和尚哀声道:“正是信男。”此言一出,场哗然。 说起李源名字,百姓们未必知道,可提着护国公府倒是无人不知。说来护国公府也是百年公府,一朝倒下,自然是众说纷纭,虽有人道他是罪有应得,便是皇帝冷淡了皇后也不能使出这等魇镇手段来;可也有说不大肯信的,只道李源怎么能知道自家儿媳妇做甚呢?不过是受了糊涂妇人连累罢了。哪成想李源的鬼魂今忽然在大庭广众道是自家在地狱受那碾盘之苦,可见当年不曾冤枉他哩! 不想“李源”又道是:“信男不该听了内的谗言,行此大逆不道事。信男固然是罪有应得,然身死罪消,信男非为巫蛊案受刑。”这话说得众人都惊诧起来,难道他还有甚更大的罪孽么? 果然就听那“李源”又道:“信男怨恨沈如兰未能及时救援以至我儿彰武战死,是以假造沈如兰通敌书信,要他的命,好为小儿报仇。如今被他在阎罗面前告准,是以受无尽苦刑。”说了将他如何将书信藏入沈如兰书房,又是如何哄骗先帝,说得详细分明。因李源自承巫蛊案是实在前,已叫世人把他另眼相看,是以再听着他说出为何要害沈如兰,又是如何屈害沈如兰时,竟是无人不信,一时唾骂声四起,更有人道先帝杀李源门杀得好,这等恶之徒合该受此报应。 两个主事再没想着能引出这段公案来,正要问李源来寻他们做甚,不想那“李源”忽地大叫一声道是:“呀,不好!他们来捉拿我了。”身子似一尾水的鱼一般往上一跃,转而跌倒在地,挣扎得几下就不动了,仿佛死了一般。 离着这和尚最近的僧道立时过去查看,当众将那和尚身子翻转过来,却看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却是依旧有呼,不过是昏了过去。两个主事当时取了热茶来与这和尚灌下,良久方苏,再问他前事,竟是一些儿也不知道了。 莫说和尚前事不知,便是说话的声音也与“李源”呈情时迥异,到了这时自是无人不信方才是李源的鬼魂附在这和尚身上,如今李源已叫鬼差捉回去了。因这个作恶反害了自身的教训是亲眼所见的,便是不信地狱报应的人也要动摇,何况彼时民风淳朴,倒是使人心都警惕了些,道是:“这才是苍天有眼不可欺哩,做得坏事,便是生前不报,死后也要受苦,不如得饶人处且扰人罢。”一时倒是民风醇和了些,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又说“李源”在众目睽睽下嚷出他是如何陷害的沈如兰,两个主事如何敢瞒,当即收了道场,一同进求见景晟,将这番变化奏上。到底事涉先帝,两个主事唯恐新帝嗔怒,却不知这出戏原就是景晟受了太师太傅点拨之后与景宁磋商出来的,便是那和尚也是景宁从京外寻来的擅能口技的戏子。 什么鬼魂附身,什么昏厥不醒,不过都是一场戏。好叫众人知道李源刁恶狠毒,先帝不过是受了他蒙蔽方才误会了沈如兰。而将巫蛊案先抛出,也是叫众人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认定李源不是好人,这样再听得“李源”说出陷害沈如兰事后方有“哦,果然如此。”之叹。 如今看着事谐,景晟依旧装个才知道的模样,因着“李源”的鬼魂是在祈福的法/会上认的罪,也好说个证据确凿了,自是要替沈如兰昭雪,叹一回,方使人急召太师、太傅,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人来见,使两个主事将此情又说了回,方道:“原来沈如兰是叫李源屈害。沈如兰即是冤枉的,如今还要诸卿商议个章程来。”诸人领旨退出。 又说太师太傅们听着李源鬼魂认罪一事,知道必是景晟手笔,念及景晟年纪,能将使办成这样也算难得了,都有些欣,在众人商议时,太师就道:“如今即知沈将军身蒙奇冤,合该格外加恩。”太傅也道:“当年抄没的家产也要发还他的后人,总该细细查访,固然寻着后嗣要紧,可也不能使人冒充了去。” 到了这时大理寺卿罗士信不免将翠楼比了出来,道:“这妇人自陈是沈氏,总有七八分准信哩。”礼部尚书却叹道:“便是沈如兰之女,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嫁了人的,沈氏家产分一注与她也就是了,总要男丁来承继哩。” 太师又说:“当年沈氏有两个不足十六的男丁是发往西北去的,应当奏明圣上将人寻回。若是这俩人还活着,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死了,便是本族无人了。本族无人了,旁支难道就没有了吗?选一个来做沈如兰嗣子也就是了。”诸大臣也都赞同,细细讨论一回议出了章程,道: 沈如兰复冠军将军加太子少师衔,使有司寻沈如兰及其族人尸身。沈将军归葬沈氏祖坟令赵王代为祭奠;沈氏遗孤复其户籍,旧宅与家产田地尽数赐还。 太师太傅们携了章程来见景晟,将章程承与景晟看,先道是:“沈氏即是受屈而死,只复其位怕不能叫天下人心服,是以臣等以为,迁葬使赵王殿下主祭,他是先帝亲子,您的哥哥,如此作为,也显得朝廷公允,以安天下人心。”景晟自是点头,含笑道:“卿等周到。” 而后二人又把沈如兰侄儿若是寻回了该如何安置,若是都死了又该做甚打算也回了景晟,景晟听了叹息一声道:“只望上天垂怜能保沈氏一线血脉。” “李源鬼魂”在法/会上认罪,莫说是大殷朝仅见,便是前朝也没有这样的故事,一时众说纷纭,不过一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就没不知道的,人人都等着看朝廷作何处置。又过得三为沈如兰平冤昭雪的诏书就下来了,因李源一门都死绝了,这样处置也罢了,真细究起来,固然李源心存歹毒,先帝也有失察哩。 又过得四,中传太后懿旨来,召沈如兰之女沈昭华觐见。 翠楼本就是个胆怯的,听着太后召见就生出了惧怕,只不敢不从。是以离着门越近就越怕,倒是自称唤作秀云,奉了太后旨意来接翠楼的人看着她害怕,安道:“太后娘娘为人最是慈悲哩,你只管放宽心,依礼参拜就好。”翠楼捏着帕子胆战心惊地称是,又壮起胆子觑了身边秀云一眼,见她圆圆脸上都是笑容,只是一双眼不住地往她脸上看,心上更是害怕起来。 因是椒房殿的车,押车的又是椒房殿的掌事大秀云,司马门的内侍侍卫连着查也没查就将车放了进去,一路行到椒房殿前,车停下,那秀云先在小人的扶持下下了车,方唤翠楼出来。 椒房殿是大殷朝历代皇后居处自是气势宏大壮丽,翠楼连着细看也不敢,垂了头跟着秀云往殿内去,因一路上秀云回头瞧了她好几眼,直吓得翠楼脚下如飘云一般地随着秀云进了内殿。一听得秀云口中喊出太后娘娘来,翠楼已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自景晟下了替沈如兰昭雪的诏书,阿嫮本就是装病,自然就痊愈了,耐着子又将养了两,便下诏召见沈昭华。她与景晟言说的是:到底叫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家吃着那些苦头,总要给她些体面,景晟听说自然答应,只怕阿嫮劳神,强着她又歇息了两,方许她下旨。 说来阿嫮要见翠楼,一是要看看这个以后要用自家名姓活下去的表妹到底是甚模样,二则,也是要再为沈昭华争取一二。不想这“沈昭华”竟是胆怯若此,还不等秀云将话讲完已是自顾磕起头来,哪里有半分高门贵女的气派,偏还顶着她的名头,叫阿嫮如何喜得起来,便道:“下跪就是沈昭华么?抬头我瞧瞧。” 因翠楼怯懦,是以对旁人的喜恶格外,阿嫮这短短一句就叫她听出不喜来,哪里敢抬头。 秀云看着阿嫮已将眉头皱起,知道她不喜,忙趋前几步在阿嫮面前妇俯了身道:“娘娘,奴婢以为您别瞧了,怕别冲撞着您。”阿嫮微一皱眉道:“为甚?”秀云如何敢说跪着的那个妇人与您有些儿像哩,便笑道:“她在民间吃多了辛苦,面貌自然陋,怕污了您的眼。” 阿嫮瞧了秀云一眼,虽知道她说话不尽不实,可看着地下的“沈昭华”那等怯弱形容又实在提不起兴来,便问:“我听着你已做了光州知州的妾室,如今已有一儿两女?”翠楼听着妾室两字,脸上已是一红,不敢不答,颤声道:“是。”阿嫮看着翠楼这样,眉头皱得更紧,又问:“原配可还在。” 翠楼依旧垂着头,回道:“早与老爷合离了。”说在这里,心上忽然一跳,倒将往事想了起来,齐瑱从前的原配可不是坐在上头那位的嫡亲姐姐么!难道,太后见她是要为自家姐姐出气么?怪道那个秀云不住地看她哩,原来如此!想在这里,翠楼不住要抬头瞧一瞧太后,可头微微一动,依旧垂了下去,盯着膝下的地毯瞧,心中却道:“我如今不只齐瑱的妾室哩,我是屈死的忠臣的女儿哩,便是太后也要讲道理呀。” 不想阿嫮看着翠楼这样,心火更甚,只是如今即叫她占了沈昭华的名头去,总不好叫沈昭华继续屈身做妾,是以强忍怒气道:“你原是勋贵家的女孩子,合该明媒正娶与人做正去,如今即是差错配了齐瑱又有了儿女,也不好另嫁的了。罢了,待得齐瑱进京,我与你二人赐婚,你可愿意?” 翠楼本以为太后是要为自家姐姐出口气的,哪成想竟是要给她赐婚,喜出望外地叩头谢恩,不免要看一看慈悲的太后面貌时,悄悄抬眼看去眼前的凤座上已是空无一人。翠楼一怔,还不待她回过神来,方才引她进来的秀云已含笑走了过来,探手扶她:“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歇息去了,吩咐我我送您出去。” 谢 思想宝宝之母扔的一颗地雷 御医虽说多是行走在内廷,到底不是内侍是皇家奴婢,也是堂堂天子臣属,吃着万贵太妃这一啐,脸上顿时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究竟不敢发怒,忍气声地道:“臣不敢。”万贵太妃厉声喝道:“即不敢,如何还在我面前跪着!滚一边去!”又抬了头与金盛道:“你去请皇后来,我倒有话要问问她,我的人请她下诏宣太医,如何她要打杀我的人!” 金盛委屈道:“贵太妃娘娘,殿下只是着将人送去正司教训,何曾下过杖毙的旨意。便是卢少监殒命,也是他辜负了贵太妃娘娘的教导,咎由自取,怪得哪个呢。” 万贵太妃叫金盛这番砌词气得更是恼怒,左右谢皇后打杀了卢雪,是要与她破脸的架势,她还顾忌个甚,便指了金盛道:“狗奴才,哪个与你的胆子这样顶撞我,莫不是你仗着皇后势派,以为我就不能将你送去正司吗!” 金盛了袍子在万贵太妃眼前跪了,叩首道:“贵太妃娘娘息怒,您要见殿下,奴婢怎么敢拦呢?只是您怕要等到明儿了。您忘了么,殿下听着您病了,原本就是要来的,是圣上言道,天暗风寒,殿下素来体弱,万贵太妃您又一贯儿慈,必不忍殿下辛苦,这才将殿下拦着。。” 万贵太妃听着金盛比出乾元帝这一番瞎话来,气得手指发抖,却也不好拧着这回子就要见皇后,忍气半刻才道:“好!好!我明儿就恭贺皇后凤驾!”说着又把金盛与御医扫了一回,将袍袖一甩,转身进内殿去了。 金盛见万贵太妃这幅形容,暗自摇了摇头,一般是是侧妃出身,万贵太妃当年手握着素有贤名的庶长子齐王刘焘,敬贤皇后又没的早,中也算她一家独大了,饶是这样,她也没能叫永兴帝将她扶正。而皇后入时不过是个采女,上头不光有个李庶人,还有高贵妃与陈庶人,一层层大山着,可谓势弱,可这才几年,上头原先这几位失宠的失宠,废的废,后位也落入她掌中,如今已算是六虚设。两下里比一比由此就能知道,万贵太妃与皇后两个心机手段相差甚远。万贵太妃不曾亲身领教过皇后的手段,以为皇后好儿好拿捏,想借着她与今上别气,可不自讨没趣。 因看着万贵太妃进了内殿,金盛便过来将御医扶住,还叹一声:“您起来罢。”御医恨恨地把袖子举起来抹一抹脸,到底不敢口出怨言。金盛又把清凉殿中的几个人内侍挨个儿看了遍,似笑非笑地道:“好好服侍太妃娘娘,莫叫贵太妃娘娘病情加重了。”人内侍们听着卢雪身为少监都已被杖毙,何况他们,一个个都些胆寒,听着金盛吩咐齐齐答应了。金盛脸上这才出几分笑容来,转与御医叹道:“我们走?” 御医呆在清凉殿,叫四周冷风吹着,如立针毡,听着金盛这句,如奉纶音,连声称是拎了药箱子随在金盛身后出了清凉殿。顺着石阶下台时,金盛因与御医叹息道:“不意贵太妃娘娘病得如此沉重,竟是胡言语起来。”御医先是一怔,立时就明白过来,脸上做些苦恼神来与金盛叹道:“贵太妃娘娘想是外入侵内失调,以至神不属,言语无当,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金盛见御医识趣儿,脸上隐约有几分笑意,也点头叹道:“照说贵太妃娘娘礼佛,受神佛保佑,理应神台清明,如何会这样,真真叫人想不明白。圣上知道,也要叹息的。”御医连声称是。两个这一番说话就到了清凉殿下,又相携着来椒房殿旨。 乾元帝瞧着天颇晚,不肯叫玉娘辛苦,自家过来见了御医,待听着御医言道万贵太妃许是中了外,把鼻子哼一声,道是:“知道了,你下去罢。”看着御医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便冲着金盛一勾手指。 金盛赔着笑趋近几步,笑嘻嘻地道:“奴婢在。”乾元帝起脚就踢在金盛膝盖上。乾元帝这一脚并不重,金盛却是趁势跪倒:“奴婢惹着圣上动怒,奴婢该死。”乾元指一指金盛道:“你这狗奴才,当朕不知道吗?他的话是哪个教的?”金盛听说便与乾元帝磕了头道:“圣上明见万里,犹如烛。只是奴婢也实在是气不忿,咱们殿下是何等人,宁可委屈着自家也不为难人的,贵太妃偏说那些话。”说了便将万贵太妃言行说了一回。因金盛知道,当时多的是人证,是以竟无一字加减,饶是这样,也叫乾元帝脸上铁青。 乾元帝怒气冲冲地道:“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要皇后去见她?她也配!”转脸与脸委屈跪在地上的金盛道,“你起来,明儿你去见她,告诉她,是朕的旨意,叫她好生吃药,待病好了,再与皇后相见,也省得冲撞了。” 这话儿十分刻薄,莫说万贵太妃本就有了些年纪,在清凉殿这等苦地方呆久了,身子也有损伤,一气之下,竟就真的病倒在。说来,万贵太妃这一场病不过是偶风寒,若是御医们用药得当,万贵太妃又能按时吃药,用不了数就好起身的,不想万贵太妃这一场病竟是始终不愈,直拖了半个来月也不见有起。 万贵太妃也是在中呆了这许多年的人如何不知道只怕是乾元帝或谢皇后做的手脚,可若是他们有意要她命,不肯叫她痊愈,如何又不叫病势加重?不待万贵太妃想明白过来,乾元帝就下了旨,旨称万贵太妃病重,思念齐王与齐王妃,令齐王与齐王妃入侍疾。 旨分两路,一路径直下到了清凉殿,却是乾元帝新拨与清凉殿的内侍总管袁有方,亲自告诉万贵太妃知道。 袁有方年纪还轻,只在三十上下,身量儿颇高,白生生的脸庞,嘴却红,又极瘦,衣裳穿在身上仿佛套在竹竿上一般,若是卢雪还再生,瞧着他定然变,原是在清凉殿下将卢雪拦了好半的白面内侍正是此人。 万贵太妃听着乾元帝旨令齐王夫妇进侍疾,立时知道乾元帝这是要将他们母子一块儿关了,她原是有病的人,听见这个,难能不急,直道:“我的病用不着他们!” 袁有方哪里管万贵太妃说甚,自顾自慢条斯理地道:“您得多谢皇后殿下,若不是皇后殿下与圣上进言,道是:‘人内侍们服侍得再周到,到底比不过亲生儿女。倒不如将齐王与齐王妃宣进来侍疾,贵太妃看着儿子儿媳,心上先就轻省了。且如今又没什么大事,齐王世子也将成人,总该叫他历练历练,齐王府后总要给他的。’圣上听着殿下所言成理,这才准奏。贵太妃娘娘,您能与齐王殿下母子们在中相聚可不是该多谢皇后殿下。” 万贵太妃本以为是乾元帝自家量窄,不想竟是玉娘进的谗言,气得浑身发疯,咬牙切齿道:“真是要多谢她了!”她原是有病在身的人,再这一气,病势果然加重许多。 另一道旨意由昌盛捧着下到齐王府,且立等着齐王夫妇动身。 齐王妃把个极厚的红封送与昌盛,又婉转恳求,求昌盛留些时间与他们夫妇,叫他们能与儿女们代一番,再来也好收拾些换洗衣裳。 昌盛将红封推了回来,又笑道:“王妃您玩笑了,中甚没有呢?您是去侍疾,又不是不回来了。若是您实在不放心世子与郡主,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万贵太妃到底是世子与郡主的祖母,若是有世子与郡主在眼前侍疾,这病啊许还能好得快些,您说呢。” 乾元帝待着万贵太妃与齐王怎样,齐王夫妇还能不知道么?这一番说是侍疾,可什么时候能出来,哪个也不知道。若是将一双儿女带进去,岂不是叫他们一起吃苦,再没出头之。是以齐王夫妇听见昌盛这句,哪里还敢再拖延,只得将王府长史与两个侧妃唤来,各自吩咐几句,只叫他们务必门,不要与人轻易往来。看得长史与侧妃们答应了,夫妇俩这才忍痛出来。齐王府外已停好了车,车帘高高挑起,正等着齐王夫妇上车。 夫妇俩含恨忍泪上得车,齐王妃到底忍不住从车窗回看了眼,见永兴帝御笔所制的匾额上齐王府三字依旧闪亮,想及自家这一去不知何时回还,不泪如雨下。 齐王心上知道这回大概是严勖冤魂住谢皇后这一言叫刘熙起了疑心,虽无实证,可刘熙是什么脾,哪管有没有证据。看着自家子落泪,心上十分后悔不该听了万贵太妃的话,探出手去将齐王妃的手抓住,迟疑了片刻才道:“是我们母子害了你们。”齐王妃垂眼看着齐王覆在自己手掌上的那只手,又听耳边一声叹息,眼泪落得更急, ☆、第397章 各自 作者有话要说: 翠楼虽是记不得从前故事,可她还未足月就叫佩琼送去了庵堂寄养,打小儿寄人篱下。而那些尼姑们都是出家人,只以为众生平等,并未拿幼小的翠楼当个她们一般的成人看待,略有差错就严厉管教,是以养成翠楼怯糯个,惯回看人眉眼高低,是以听着太后身上不好,便要显出她殷勤来,忙道:“太后娘娘身子不好还念着妾,妾心上怎么过得去呢?” 因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秀云心上就有些不耐:“便是这沈氏落民间十八年,怎么连从前十数年的教养也丢了!”脸上却是丝毫不,只当没听着翠楼的话,微微笑道:“齐太太,您随我来。”说着也不管翠楼答应不答应,自家转身在前引路,翠楼见秀云不搭理她,自知自家哪里惹着她不喜了,又不敢问,急忙跟上。 出得椒房殿,秀云将翠楼送上车,这一回不再亲送,吩咐跟车的内侍好生将齐太太送回将军府云云,翠楼还絮絮道:“太后凤体欠安,可是要宣御医的呀。”秀云强自忍耐地笑道:“已宣了,齐太太放心。”又道,“齐太太,出的时辰不好耽误的。” 翠楼虽不十分知道规矩,可也知道外命妇们进的时辰是有定规的,果然不敢再说。看着车去了,秀云便返身回来见阿嫮:“娘娘,沈氏回去了。” 秀云的话才出了口,只看着一只茶盏落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停在脚前,就听着阿嫮怒声道:“她也配姓沈!”因着太后发怒,殿中服侍的人齐刷刷跪倒。 说来也难怪阿嫮发怒,她少年时何等骄傲,宁折不弯,连着乾元帝的威势也不在她眼中,后头为着复平冤入,常年把一副娇弱面孔来待人,可那不过是装样,骨子里依旧是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沈昭华,不然也撑不下这十八年来。如今大仇得报,她却已做不回沈昭华,叫人顶了她的名头去。若这人行止大方端庄,也就罢了,总是自家用了她的身份,还她一个也是理所应当。偏这人软糯得一摊泥一般,叫阿嫮怎么瞧得上,偏又不得不忍不说,还得抬举她一二,这口气怎么得下,是以然大怒。不说阿嫮不喜翠楼,只说翠楼自从知道自家不是风尘出身之后,便觉着自家这半生都好象是出戏文,先是由贵而,连着自家是谁都忘了个干净,若不是遇着齐瑱,还不知要沦落何处哩。虽是给齐瑱做妾,可齐瑱年少有才,脾也有些儿急,可待她倒是好的,为着不叫她们母子委屈,这些年都不曾另取,是以心上倒也足。唯一不足的是,因她是妾,议婚未免连累儿女们要受人挑剔。不想天理循环,那害她终身的李氏一门早遭了报应不说,如今太后又肯给她做脸替她赐婚。自家后能抬头行走人前不说,几个孩子也有前程,大将军的外孙们,甚高门也配得哩。翠楼想在这里,脸上不住微微出些笑容来,便是回在暂住之处,脸上的笑容也未断过。 又说翠楼入觐见虽是阿嫮的意思,可景晟也借着此事叫天下人知道他们父子怀广阔,知过能改,原本还预备着等沈氏出时再赏些东西过去,是以听着沈氏入便遣了内侍过去打听着。不想内侍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只道是也不知那沈氏说了甚,惹得太后然大怒,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将人打发出去了。 景晟听在这里,自是要细问,只是他打发去的内侍进不得椒房殿内殿,是以并不知道沈氏如何招惹了太后,只晓得沈氏出去后太后砸了杯子。因着阿嫮在儿女们面前从来是个温柔和缓的模样,极少动怒,是以听着她恼到这样,景晟先跌足叹息道:“不好!” 当时景宁听着景晟这句,忙问:“圣上何出此言?”景晟跌足叹道:“五哥,你不知道那沈昭华为人哩!都是我失算,倒害得母后吃着委屈。”说了便将自以为的原因与景宁说了。 原来即要昭雪沈如兰,自然要报沈如兰的生平与景晟知道,而提着沈如兰又怎么能不提他的独女沈昭华?都道沈昭华叫沈如兰宠得跋扈异常,一点子委屈也不肯吃的,是以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就没一个喜她肯与她往的。想来沈昭华既有出身,子也骄傲,若不是遭逢大难,怎么可能给个五品官儿做妾!沈氏屈身为妾十数年,自然怀怨,若一直是罪臣女也就罢了,如今身份尽复,从前的委屈还能住吗?今儿母后召见她,只怕那沈昭华心怀不平,仗着朝廷才昭雪她的父亲,正要示恩怀柔,轻易不能治她的罪,言语中顶撞了也是有的,是以连着母后那样宽厚的人也不能容忍,早早将她打发了出去。 景宁听说,想了想道:“臣虽未亲眼见过沈氏,便是从前子烈,可她经过这些年的挫折,想来也该和软些,哪还能如从前一般呢?是以臣以为母后动怒未必是为着沈氏。只若当真是沈氏惹着母后不喜,也不能为着她父亲的冤屈就纵了她去,给她些教训也是应该的。臣以为,当宣椒房殿内侍总管来问。”景晟称善。 不久金盛奉旨来见,听着景晟问话,忙回道:“太后娘娘确是为着沈氏不喜哩,不过倒不是沈氏顶撞。”说在这里金盛又奉承景晟道是,“沈氏见着娘娘便五体投地地请安,自是恩圣上为沈氏一门的缘故。圣上这样仁德,沈氏但凡有一点子人心也不能顶撞娘娘呀。” 景晟叫金盛说得一笑,把拳头抵了咳嗽声,瞧了眼景宁,景宁脸上也了些笑容,口中却叱道:“一会子太后为着沈氏不喜,一会子又沈氏不敢顶撞太后,你这奴才说话不老实!”金盛忙请罪,又将阿嫮与翠楼的之间的对话与景晟回了。 听着这话,景晟与景宁弟兄倒也恍然:历朝的律法都止以妾为,虽民间偶尔也有妾扶正的,可大多出自是商户人家,官宦人家几乎无有此例,旁的不说,只问哪个明媒正娶的嫡肯与扶正的妾室坐一起论呢?而沈氏不同,若不是她家遇着这等变故,也不能落到这个地步。如今她即恢复了从前的身份,总不好再屈她为妾,更不能另嫁,也只能扶正了,只齐瑱的前到底是太后的姐姐,太后因此不喜也是有的。 说来新帝登基之后,给自家外家加恩再赏个爵位也是常有的,景晟登基之后,原要推恩谢怀德,赐他一个侯爵的,只叫阿嫮劝住了,道是谢家出身平常,身寸无功,坚持不允,景晟也只得罢了。这时看着阿嫮恼怒,以为是为着母家在这事上失败了颜面的缘故,意加恩,好叫阿嫮喜,哪成想依旧叫阿嫮挡了下来,只道是:“沈家即是受屈,我加个恩也是应该的,并不是为着此事不喜。” 景晟不免要问,阿嫮却道:“我只叹造化人,沈氏当年也个出人物,如今泯然众人,替她惋惜罢了。”这句倒将那句“不配姓沈”遮了过去,只是景晟心上依旧有些将信将疑。 又说这些子以来,京都的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祈福法会上李源冤魂自诉屈害沈如兰,当今皇帝年纪虽小,却是明辨是非,为沈氏一门昭雪的故事,更有说书的在其中枝加叶编成话本,连着阎罗殿中来沈如兰是如何声泪俱下地控诉,李源如何强辩又如何在阎王的铁面直断下认罪伏法的枝节也描补了出来。而沈氏千金忍辱负重,替父鸣冤的孝行也叫人夸赞,都说沈氏女可入本朝列女传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