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襄从睡梦里惊醒的时候,营帐里一片刀光剑影。 他眯着眼睛,靠在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刺客的刀尖距离他的鼻子就只有两寸左右,但白喜与白安一左一右架住刺客的胳膊,朱九手里拿着刺客们提供的银钗,就要往刺客脑门里扎。 “唉,留个活的。”褚襄吩咐。 刺客惊怖死,一时间,朱九口中一声唿哨,门外十几个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女装的银鹰悄无声息地冲进大帐,褚襄一眼扫过,被他们围困的刺杀者竟然有十几个之多。 他们斗了一会儿,但没什么悬念。 “舰长,他们下牙最后一颗都是毒yao。”谢知微说,“含汞的重金属提取物,真吃下去,估计没什么审问时间的。” “哦。”褚襄又打了个哈欠,比划道,“把他们嘴里,左右两边最后一颗下牙拔下来。” 刺客那一瞬间几乎惊呆了,本来不及想他如何发现的,立刻就去咬自己的下牙——这些死士不怕死,怕的是死不成——但银鹰反应极快,这又是褚先生的命令,他们毫无疑问地遵从,立刻全部改为伸手去掰刺客的下巴,一时间屋里咔嚓咔嚓,全是卸下巴的声音,片刻后,一大堆下牙摆在了褚襄的桌上。 褚襄叹气:“唉呦,这谁啊,让你掰左右最末一颗,你这连门牙都给带下来了,外人会以为我们银鹰待俘虏的。” 听了他半真半假的训斥,一个银鹰脸通红地举起手,他押着那个刺客嘴血,惨兮兮地哼哼了一声,被这银鹰一拐子打晕了。 “行啦,连牙一块拿走,我还得……哈……再睡会……”说完,褚襄抱着被子,又滚回了上,银鹰绝对无声地把刺客全都绑走,末了朱九小心翼翼端走桌上一盘后槽牙,还把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褚襄一睡睡到上三竿,懒洋洋地伸懒,恋恋不舍地从上坐起来,白家姐妹俩早都等候多时,一个抱着衣服,一个准备好洗漱用品,褚襄也适应得相当快,从当初那个起叠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好将军,一下就变成了伸手等伺候的——也实在没办法,梳头什么的,白家姐妹的确比褚襄自己得好,在褚襄差点把自己头发全都打成死结之后,白家姐妹们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自己梳头了。 褚河星早都起了,此刻正在大门外。 一排银鹰,押着一排嘴里血糊糊的刺客,刺客们跪在地上,全部伪装都给扒了,一个个光着膀子,穿着底,引起整个军营的围观。 所有的高阶军官都来了,包括帝都那边的将领。 “先生。”白安一边梳头,一边柔声道,“先生今梳一个什么发型呢?” “随便吧。”褚襄靠在哪儿,白喜正帮他擦手,“都安排好了?” “是,按先生的计划做好了,不过本来应该朱九去通知的,结果星小姐自告奋勇,现在嚷嚷得整个营地的将军都来了。” 褚河星一睡醒,发现昨晚又有刺杀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不知道哪拎了一烧火,在外头把俘虏好一顿揍。 “说!谁指派你们来的,好大的胆子,连西唐国师大人都敢刺杀,我看你们是无法无天,这天底下,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吗?” 小姑娘底气十足,声音又极具穿透力,很快,各个高级将领就已经头大汗地聚在了褚襄帐前。 褚襄听着帐子外头的动静,轻笑了一声,接过白安递过来的早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让那丫头玩去吧,我们不着急,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整个大营都了起来,不等褚襄吃完早饭,几乎整个营地所有人都知道,西唐国师昨晚竟然遇到了刺客,而刺客的目的,是为了国主金印。 有人叛变! “传令下去,整个州营进入战备状态,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轮休时不得卸甲,直到找出那个幕后主使为止!”褚襄吩咐,“朱九,让银鹰放出风声去,说,刺客已经招供了,现在就是在等幕后主使那人自首呢。” 第50章 这一闹动静不小, 西唐这边的四个将领已经亲自到了, 四个老将画风差不多, 一水儿的长眉美须,看上去差点引发褚襄的脸盲症, 于是按照他们胡须的长度,褚襄给他们四个分别起名为“老将1号”、“老将2号”一直到最短的四号为止。 朱九则汇报道:这四人都不是西唐大统领, 西唐的大统领姓徐, 名为徐茂,据臣所知,今年已年过七旬,在这大营里不过是养个老,看一看场子罢了。 褚襄默默叹息,在谢知微的备忘录上记——缺乏合理的退休福利制度。 帐外一片嘈杂, 褚襄却依然不紧不慢, 他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在等外面更一些。西唐国师,手持国主王印到州大营,第一个夜晚都没过去, 就已经遭到刺杀,这追究起来自然人人自危, 不论是包藏叛徒,还是护卫不利, 都是不小的罪责。 况且他手握王印, 见印如见君王。 四名西唐将领单膝跪在帐前, 俱是冷汗重重——昨夜事发之后, 帝都军那边死了五百个人的秘密也没有被瞒住,在山道上发生的事儿迅速被传开,这位看似文弱的国师,眼睛都不眨一下,五百个冒充山匪的士兵,不论是帝都还是西唐的,一丁点情面都没留。 这哪里像个十指不沾水的贵公子? 帝都军的两个统领也亲自来了,大统领唐谟亲自到场——所谓的唐大统领,其实是一对兄弟,哥哥唐谟才是真正有兵权虎符的大统领,至于他那个一同为官的弟弟唐晋……唐谟看了看不远处也被称为“唐大统领”的弟弟,叹了口气,低声咳嗽了起来。 “兄长怎么也来了?兄长身体不好,不如还是回去吧。” 帝都士兵看到唐谟的时候也很意外,这位不到四十的将军身体孱弱,看上去半点没有武将该有的体魄,所以平里几乎从不面,比西唐那边那位徐茂老将军还深居简出,军务上也一直都是唐晋在管事儿,没想到这次竟然把他也给惊动了出来。 唐谟皱眉,抓着自己弟弟的手:“你说,这次的事,可有你参与?” 唐晋回答:“没有,我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手,想来是他们西唐那边有人按捺不住。” “弟,你平里胡作非为,为兄管不了你,但这一次,你可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唐谟低了声音,急切地说着,但话说到一半,似乎又因为过度动,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连摆手,制止了唐晋亲兵要把他扶走的举动。 唐晋没说什么,他的宋副统领已经悄悄提醒——主营帐里那个人出来了。 一左一右,两位盛装的女子掀起营帐的帘子,她们画着致的红妆,额心点染着帝都今年宴风靡一时的荷花妆,莲步轻移,镂空的修鞋跟里好像还了某种香粉,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暖香飘动。 不少军士看得眼都直了,尤其是帝都这边纵情享乐惯了的士兵,盯着盛装女子那若隐若现的细长腿,忍不住直口水。 她们从营帐里抬出一张软塌,片刻之后,那位白衣的公子才翩然而出,闲庭信步宛如赴一场风雅的宴饮,他斜倚在软榻上,两名盛装美女便跪坐在他身侧,为他端上茶杯点心。 若是半年前的褚襄,如此矫造作他第一个不干,但褚襄自我检讨一下——这近墨者黑,而且黑得极快,不知道是不是跟蓝珏混久了,什么中二大排场,摆起来毫不尴尬,甚至觉得十分舒。 他懒洋洋地往软垫上一靠,断过茶杯,悠然道:“州营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于是震惊里回过神来的将军们僵硬着身子,双膝下跪请罪。 褚襄喝了两口茶,不紧不慢道:“也没关系,反正,这些刺客已经招了,我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数了,今劳烦诸位前来,也不过就是问一句——你们觉得,刺杀国师,企图偷盗国主王印,该怎么处置?” 他虽然像是在问话,但实际上,他没有要任何人回答,朱九站在一旁,用他怪异的语调铿锵有力地说:“当诛!” 不等在场人有所反应,褚襄已经挥手,银鹰整齐划一地出刀,手起刀落,飞扬的血花撒了地,那些昨晚要自杀没死成的死士,这会儿齐齐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身首分家,银鹰这说杀就杀毫不留情的作风,硬生生吓得不少军士低声惊叫起来,咕噜噜滚出去的人头滚到一名将官脚下,吓得那名将军条件反地拔出了刀。 褚襄轻声笑了笑:“行了,你们瞧瞧,谁认得这些杀手,就把尸体收拾收拾领回去处理了吧,别扔在我门口,看着怪脏的。” ——刺客当然没有招供的,褚襄出身星际舰队,银鹰是沙场铁血的战将,没有一个擅长刑讯供,这些都是死士,死都可以面不改,若是不用些特殊手段,就是打死了也招不了供。 所以褚襄本就是演的。 他并不想从这些闷葫芦嘴里挖出线索,也不必要,因为死士固然悍不畏死,不代表所有人都心理素质极高。 他冷漠地看着那些士兵手忙脚地收拾一地藉,问谢知微:“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什么明显的、机器一扫就能发现的大异常。”谢知微回答,“但是你注意到帝都军那边的统领没有?” 褚襄顺着谢知微在他眼前打出的光标看过去,看到那个脸苍白、形销骨立的男人。 “他那是慢重金属中毒。”谢知微说。 褚襄打了个手势,一旁便装的银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之中。 …… 东唐国边境。 山林曲水,东唐军队集结在此地已有半月,但狡诈的“异族”隐藏在林中,统帅并非没有安排人进入森林追杀,只是那些山猴子一样的异族,在地形复杂的林中,就是到了他们的主场,进入林区的队伍全部铩羽而归。 林中的异族使用弩jian敌,隐藏在丛林里,本很难正面撞上一个,基本几箭就跑,而且那些箭矢上带有毒yao,是一种十分麻烦的du药,并不令人当场即死,而是让中毒士兵渐衰弱,却十几天过去还有一口气。 如此下去,这些中毒的士兵就要拖垮整个队伍。 但东唐统帅总有一种不太吉利的预,他们这些久经战阵的士兵,有时候预就很强烈,他始终觉自己错漏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报——” 传令兵忽然在此时冲入营帐:“将军,不好了,境内发现西唐军队踪迹!” “你说什么?!”东唐将军霍然起身,“在哪?” “在……”传令兵脸惨淡,“在都城,五百里外。” “这怎么可能!”将军一把拎起他的领子,“不可能,大批异族在两国边境集结,蓝珏他国内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怎么敢调大军离开边境防线,除非他不要后方……不!不对!” 他扔开那名传令兵,急躁地屋里转了两圈,暴地扯出地图…… “不对,不对!除非那些异族,已经和蓝珏勾结一处了,所以他才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边境!” 他愤恨地掀翻了桌子:“传令全军集合,立刻!辎重能带就带,带不走的烧掉,立刻回援都城!” “可是将军,国主的命令是扫平边境的——” “呸!”将军大怒,“边境城池就算让异族占了去又能怎样,不过几座城而已,但再晚几天,东唐还有没有国主,都不好说了!” …… 东西两唐已,周围各国虎视眈眈,但又并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南境很容易牵一发动全身,因此东唐与西唐竟然奇迹般地得到了关起门一对一解决问题的机会。 唐谟坐在桌前,沉默地看着一份帝都来的信息。 半晌,他拔出长剑,指向昏暗的角落:“什么人!” 角落里,一位年轻公子缓缓走出,无视他的剑,径直走到他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唐谟惊疑不定:“你?西唐……国师?” 褚襄微笑颔首,举杯示意,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皱着眉又放了下去。 唐谟把剑放在桌上,也端起茶杯:“这西唐营穷山恶水,想来是没有帝都那样的好茶好月的。” 茶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但唐谟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看着面前的公子频频皱眉,甚至嫌弃地把茶水泼在了地上,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他出身帝都,自然听说过帝都最近这些年的风云人物,褚襄,天衍城四公子之一,长公主那里都排得上的人物,若是旁人没听说过,他唐谟倒不至于一无所知。 所以他有些好奇:“公子为什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西唐国师呢?” “那您呢?”褚襄微微一笑,“您母亲是长公主义妹景郡主,怎么轮换,也不该扔到这边远的州营来吧?” 说及此事,唐谟难免苦笑了一声,摇头不答。 “唐大统领说,这西唐穷山恶水……我看,西唐明明是山好水好,天蓝草绿,若是大统领觉得此处风物不好,想来,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好吧。”褚襄笑了笑,拎起茶壶,晃了晃,“最起码,在下身边的人,绝不会往在下的常茶饮里下毒的,唐大统领觉得枯涩难咽,不是因为水不行,实在是……” “你说什么?”唐谟放下茶杯,看着面前笑容面的年轻人。 褚襄悠然道:“唐大统领,你看不惯军中象,殊不知,有人看你更不顺眼。” 唰啦—— 利剑指在褚襄眉间,褚襄端坐不动,笑意盈盈,却是持剑的人手腕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中毒导致体力不行,还是心理的什么想法所致。 “你今在那营帐前大开杀戒,一身的妖里妖气,搅了西唐军心不说,还想来本帅这里搬什么是非?” 褚襄平和地说道:“是非不需我搬,自然就在那儿,唐大统领顾念着兄弟情义,装聋作哑,但您可想清楚了,再这么忍下去,丢的可是自己的身家命。”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剑,剑身被他碰得摇摇晃晃的,他说:“还有,没事儿的话少学曲凌心的观点,你想要的,曲凌心给不了你。” 唐谟攥紧面前桌上的帝都来信,沉声问道:“那你又能给我什么?”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