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并不是突如其来的。 先是严重的散光症状,将光点看成光斑,视野内一切物体模糊边缘,之后光线迅速退却,灰黑的雾逐渐吃上来,任凭怎么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这次持续了半分钟——对于纯粹来说,这半分钟实在漫长——比起先前瞬间的黑暗。 纯粹反复咀嚼这个信息——小舅舅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出车祸了……她又想起上次和舅舅在一起时有惊无险的汽车事故,真的只是凑巧么? 灰黑雾气渐渐褪去,纯粹慢慢抬起眼睛,无意间与叶简对视。他对上纯粹的眼神时,目光变得柔和,甚至有些讨好,这令纯粹很不舒服。 对比同龄人,叶简很聪明,而且聪明得锋芒毕。 中国自古讲究含蓄,其中就包含一个“谦”。良民要谦,不可张扬,更不可傲气,规矩如此,道德如此,缘由之一即是打野心。 野心不是个好东西,但叶简偏偏有野心。 你说他聪明,在这一点上他又不聪明,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得韬光养晦,只是表面讲礼懂事,一旦有表现的机会,他便野心冲上去——他极其渴望认可——这一点连倪倪都看得出来。 有一回,倪倪跟纯粹说:“那个简哥,跟巧哥比起来简直是……”倪倪比了个向下的拇指,一白眼一撇嘴:“装模作样,生怕谁不知道他似的,牛什么呀!” 人们往往以卑躬屈膝、献媚讨好为,因为这是对望的赤展。也是如此,因为对媾有望,所以滥以为;因为贪食馋嘴,所以暴食引人发笑,望对人最不可说的,却是人们为之而活的。 在这一点上,个人有个人的态度。有人无,充耳琇莹,循规蹈矩;有人贪,蚂蟥见血,虽生犹死;有人惘,醉生梦死,悔不当初;有人看不是,有人看情也是;有人错将当,又有人混把当错…… 叶简的位置尴尬。横着有个刘淇奥,两人都是小孩子里年纪最大的,面上都懂事,难免有个比较;竖着有个叶纯粹,两人都占着叶怀素“亲生孩子”的身份,现在家里成一锅粥,等到分出心拿他们辨真假的时候,又免不了一通比较。 跟刘淇奥比起来如何呢?先前说过,刘淇奥优秀,学识运动见识人际几乎样样都好,有常人望之莫及的锐直觉,这并不代表他聪慧。刘淇奥学东西极慢,普通人用一分力,他得出五六分才得些门道。叶简在学习方面是个聪明孩子,而且颇有野心。这么一来,叶简不但似乎对叶纯粹有威胁,对于刘淇奥来说同样是个挑战。 但刘淇奥志不在此,这是后话。 而大舅舅与大舅妈也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一般,前来“解决问题”。 去夏至秋打底,初二年级结束了,纯粹进入了初三。学长学姐们都升入高中了。 同龄孩子(的家长)大多已做好出国或之后的准备,孩子未来如何,一步一步路是铺好的——比如倪倪和黄伦,这个暑假就即将前往美国去适应新生活,据说李如风和王颖因为家事耽搁,明年再一同前往英国念高中,金雨点一家准备移民加拿大,韩维和则雷打不动准备上军校。 至于自己…… 纯粹对未来没有,或者说不敢抱太多想法。 小舅舅有惊无险,度过了危险期,纯粹和舅舅视频通话时看到他瘦了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回家来。 家里……家里还是全靠陆妈持着。 姥爷仍然住在医院里,纯粹问陆妈姥爷什么时候回家里住,陆妈叹了半口气,说:“医院里清净,在家里你们吵来吵去的,反倒休息不好。”又说:“等过完夏,天儿丽靓点儿,你姥爷愿意回家住就回家住,看他的意思吧。” 良辰这些子倒是没发病,只是臭病越来越多。大概也到青期了吧,脾气是越来越怪,情一时好一时坏,整天捣鼓完这个捣鼓那个,糟蹋的东西不计其数。 叶简呢……用倪倪的话说,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厉害,这一学期落得的奖杯全往一楼储物室里,老师们喜他,陆妈也并不将他视为外人——纯粹刚来家里时,陆妈也是这样温和,现在她却觉得这种温和像漫出池子的水,这种温和从自己的池子里到世界都是,自己也就有种莫名的心凉。 这个时候,叶良辰对叶简的莫名敌意就显得格外珍贵——虽然纯粹知道,这样想不对。 倪倪有个很喜的电视剧《公主小妹》,讲的大概也是普通女孩被认回富贵人家的故事。倪倪喜看的原因是里头有她喜的演员,第一集的时候她曾经指着女主角家的城堡殿说:“哎,这种房子我家在比利时也有一个,不过雇的都是外国人。” 当时纯粹终归没在心里当真,她更在意和自己一样的境遇之下,女主角在剧里会怎么做?可电视剧终归是电视剧,它编织出的是一个童话情故事,一群俊男靓女连落魄时都光鲜亮丽,他们知道现实中重归富人家庭的孩子要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吗? 麦秋穗一路有南风瑾庇护,她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善良,自己呢?自己由谁来庇护,自己能一直保持善良吗? 纯粹想起自己对叶简的负面想法,心里暗暗消沉下去。 而那次落水时看到的模糊影子,也终究只是个影子,同心底的疑虑一样模糊。 纯粹甚至已经习惯了叶简的存在,餐桌上他们的位置是相邻的,有几次叶简有事没能在家吃饭,纯粹还觉得身边好似空旷许多。 与此同时,刘淇奥正在纯粹的生活中逐渐淡去,他对纯粹来说是雾似的若即若离的存在,纯粹又极,再也不会主动联系,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竟好似陌生人一样了。 至于韩维和… 很多年后,纯粹回忆起这一生,觉得对不住许多人,其中尤其对不住韩维和。 这个时候的纯粹是逃避心理,她从来算不得坚强,姥爷病倒、小舅舅也不在身边、认清刘淇奥无法依靠之后,她就常有些茫然,这个时候,她谢有韩维和。 韩维和从初一开始教她学滑板,可直到现在她也学不会——倒不如说不想学会。她喜小心翼翼踩着滑板,然后手被韩维和牢牢牵住的觉,她知道自己不会跌倒,因为韩维和总会及时抱住她,她也知道——隐约察觉到——因着大人之间的一些事情,韩维和家里似乎有废除他们之间婚约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三天两头把韩维和关起来,或者送出去。 她曾经试图提起这件事,然后被韩维和硬邦邦地打断了。 “没有的事,别听他们瞎扯淡。”韩维和轻松地这样说,喉结却在某一瞬紧张地一颤。“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老子喜谁,就这样。” 好吧,就这样,这可是你说的。纯粹在心里默默地想,别怪我,韩维和,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们有时候在琴房里依偎,有时候在空教室接吻——韩维和比她还了解自己的学校,总知道有哪些教室还没约出去,他们带着笔电和点心,还有两颗躁动的心,慢慢说着有的没的,往往是韩维和先开始,无论悉到什么程度,纯粹始终觉得他的气息带有侵略。 朦胧的意识开始觉醒,望往往令人沉沦,它让人在享受快(审核求过)时暂时忘却不快,于是纯粹常常连在瓣相触时。她也有点坏心眼,会故意轻轻偏头让他吻错地方,有时候是脸颊,有时候是嘴角,直到韩维和耐心丧尽,扳住下巴轻咬她一口才罢休。 那个时候往往是傍晚,夕余晖无限拉长,或者下着连绵的雨。 韩维和舔舔嘴,讶异道:“你这膏还是甜的?” “不知道,人家都涂在嘴巴上,谁会尝味道?” 韩维和舌尖抵在牙齿上,总觉得有些甜软尚未散去,又见纯粹开始收拾东西,随手轻轻拽一拽扫过他手背的头发,磨蹭道:“再来一次吧……” 纯粹脸红着推开他:“司机已经到了,太晚回去,陆妈又要唠叨……” 韩维和这才不情不愿地陪她走到校门口,看着她上车才晃悠回家。 刚进厅恰好看见叶简准备上楼,两人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叶良辰早早在手机上轰炸,叫她回来之后到房间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纯粹放下书包又到良辰房间去,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叶良辰将刚刚吃完的糖儿往垃圾桶里一甩,勾勾手指道:“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纯粹依言坐过去,叶良辰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头狮子。画风十分凌厉,不得不说,纯粹很喜。 可一码归一码,纯粹劝道:“纹身贴对皮肤不好,还是少玩这些东西。” 叶良辰扯过她的手在纹身上一掠,纯粹没觉到纹身贴那种一样的糙。 “你……”纯粹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的?” “图是我设计的,纹也是自己纹的,厉不厉害?”叶良辰得意洋洋道:“挑个时间,挑个图案,也给你来一个。”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