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手背的伤口,再将那一盒盒的药从屉里拿出来,仔细地看。 各种治疗发烧冒的药品,红的蓝的黄的药片,看得人眼花,穆于瞧着那些崭新的药盒,问:“你买那么多药,怎么不吃?” 周颂臣靠在沙发上,不答反问:“明天你有空吗?我请你去吃饭吧?就当……”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就当答谢你为我包扎伤口的恩情。吃饭前,我们还可以去看个电影,就看你喜的那些……” 这不就是约会吗? 穆于握着药盒的手微滞,只觉周颂臣像是将他拿捏透了。 他在公园里回头,他踏进公寓的大门,就如同进了陷阱的蠢兔子,被人一把拎着两条长耳朵逮了起来。退让了一步,就要退让更多。 兔子急了还咬人,穆于冷下脸,将药盒往屉里一放,又问了一遍:“这些药你有好好在吃吗?” 周颂臣观他脸,倚靠沙发上的散漫姿态收了些许,端坐起来:“这都是我妈给我的,不是医生开的。” 最后周颂臣找出医生给他开的药,当着穆于的面吃了下去,再次发问道:“可以吗?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该说他脸皮厚还是装糊涂,一会儿工夫竟就忘了今晚烈的争吵,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穆于站起身,屏蔽了他的糖衣炮弹:“没空,我最近有点忙。” 周颂臣脸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垂下眼,眼尾似乎又有泛红的趋势。 “吃个饭也不行吗?” 穆于头皮一麻,生怕他那双眼睛又淌出点惊心动魄的眼泪,立即道:“师父让我半年内把段位提升到三段,所以这段时间我要经常参加比赛,而且你知道大四上学期还有课,平里我又要去棋社上课……” 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堆,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竟然轻易陷于另一个男人的眼泪之中。 周颂臣一眨眼,脸上那点鸷便又散去,笑着说:“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和我说,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穆于叹为观止,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周颂臣将他送到门口,走前,穆于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悬于心头的那个问题。 “如果不去当换生,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周颂臣扶着门框,定定看他片刻,勾起角笑起来:“你真以为我不去留学是因为你啊?骗你的,我有更好的打算。放心吧,你不需要为我的未来负责。” 穆于愣了一下,轻轻拧眉,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再继续追问,只说:“你自己的人生,自己想好。”说完,他转身朝楼梯口而去。 周颂臣抱着手臂,冲他背影笑了笑,扬声道:“放心吧哥哥,我想得很清楚了。” 穆于瞬间加快了脚步,耳尖微红着冲进楼梯间。 穆于的确没说谎,之后的几周他真的很忙,两人在微信上的联系仅限于周颂臣发的照片。 在辩论法庭上得奖的照片,参加法律援助和老的合照,跟着导师参加研讨会的名牌,还有一家卡皮巴拉主题店。 看到水豚,穆于来了兴趣,问:这个店在哪? 周颂臣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复,他冷冷注视着穆于的消息,有些无法接受穆于对他常生活的兴趣,竟然还没有一只愚蠢丑陋的水豚来得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水豚有我好看吗”,“你整天都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周颂臣一字一字戳着手机键盘,戳得手机都要冒火星子。 穆于在训练基地下棋,等结束手中的棋局才拿出手机。 周颂臣已经将地址发了过来,在成大附近,还问穆于要不要今晚就去。 穆于晚上的确有空,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周颂臣就又一条信息过来:“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穆于手一抖,等回过神,一个“好”字已经发了出去。 两人相约在成大门口碰面,穆于从训练基地过去需要一点时间,等到成大门口时,周颂臣已经到了。 彼时正值下课时间,人来人往,周颂臣将车子停靠在路上,下车来等。 他今穿着深衬衣,挽起袖子,扣子简单地解开几颗,将本来严肃的正装,诠释出别样的。 穆于突然想起他很久没见过周颂臣骑重机车了,这人从狂放不羁进化到成稳重,不过眨眼一瞬间。 自身的引力也不曾因为气质的收敛而减轻多少,这样的人,即使能拥有,也是一种折磨身心的事情。 就像是怀揣着人人皆知的宝物,不安会时常伴随左右。 周颂臣本来低头看手机,恰逢抬眼捕捉到穆于的存在,出笑容,好像等了他许久,终于把他盼来了。 穆于下意识转开眼去,心中有种莫名的觉,就好像重新认识了周颂臣一回,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微妙的氛围在上车后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些许,狭小的密闭空间,安静得好像可以做任何事。 周颂臣也不多言,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穆于在手机上下了一盘棋局后,只觉得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十分酸涩,便停下使用电子设备的行为。 无事可做后,就觉得车里的安静相当难熬,他按开了车内电台,一打开就是体育频道,主持人正在讲解围棋赛事。 他觑了周颂臣一眼,对方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好像本不在乎电台是什么内容。 穆于换成音乐,悉的小提琴曲从音箱淌进车厢里,窗外彩云影,昏黄街光,音乐、颜、气味,挑逗地将病房的那一幕在穆于面前搭出了舞台,只等两位主人公将亲吻重演。 这一回周颂臣有了动作,他将车缓缓停下,解开了安全带,俯身靠近穆于。 穆于错愕地瞧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本能地抬臂用手背挡住嘴,一双眼警惕地睁圆了,生怕周颂臣又像之前在病房那般偷袭。 周颂臣望着他,挑了挑眉:“不下车吗?” 穆于闻言环顾了下四周,不知何时,目的地已经到了,他顿时脸上微烫,忙不迭开门下车。 好在等进了卡比巴拉主题店,穆于心眼都是大大小小可的水豚,也就忘了车上的尴尬。 他平里素来节俭,但今入目所及全是心的水豚周边,也怨不得他为此冲动消费了一把,买了好些钥匙挂件,冰箱贴,还买了一只脑袋上顶着橙子的水豚公仔。 主题店非常大,除了外边的周边店,再往里走,还有真实的水豚观赏区。 水豚脾气非常稳定,好像随便怎么摸都可以,穆于小心地摸着其中一只,受着那有些硬的发,只觉得新奇有趣。 “嘶!” 穆于正弯在那儿摸水豚,突然边上传来一声痛呼,他正要起身,脸旁便凑上来一手指。 “哥哥,它咬我。”周颂臣语气颇为委屈。 穆于见他手指上红了一块,忙拉过他的手查看伤势,见没有破皮,只有小小的牙印,要是再晚点,说不准连印子都消失了。 “没事的,你别摸它了,它可能不喜你。”穆于简单地关心了几句后,便再次挪回自己心的水豚面前。 周颂臣注视着他们一人一豚的友互动,面晴不定,拇指指甲一点点掐着被咬的地方,将本已快要消失的咬痕抠出深深的印迹。 在主题店里消磨了足够长的时间,穆于抱着那个顶着橙子的水豚走了出来。 这时,几个小孩打闹着跑过来,其中有个孩子边笑边往后退,眼看就要撞到穆于。 “小心!”穆于正准备下楼梯没注意到,周颂臣余光瞥见了,一手推开穆于,一手抵住了那个小孩。 他们本就在台阶边缘,在力的作用下,周颂臣踉跄着往下站了一步,还未站稳,便对上了一旁穆于惊慌的双眼。 周颂臣几乎是立刻作出了决定,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摔下阶梯。 穆于觉自己短暂地抓住了周颂臣的指尖,却只能看着对方摔了下去。 他面顿时一片煞白,脑袋轰隆作响,事情只发生在数秒间,等再次回神,周颂臣已经躺在台阶下,额上缓缓淌下鲜血,双眸紧闭。 穆于惊慌失措地奔下台阶,跪到周颂臣身边,不敢碰他。 “周颂臣?”他寻找着能为周颂臣止血的东西,翻遍身上却只翻出一只水豚钥匙扣。 极端的惊恐中,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助,他颤抖地环视四周,声音里都带上哭腔:“救……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路过的行人纷纷伸出援手,很快,救护车来了,周颂臣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孩子的家长抓着嚎啕大哭的小朋友,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医院。 车上穆于一声不响,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周颂臣脸上的血迹,掌心仍紧紧握着那只水豚钥匙扣。 到了医院,医生给周颂臣做了全套的检查,除了额头上的伤口,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是右脚脚踝骨折。 家长表示会尽力地赔偿医疗费用和康复费用,并与穆于换了联系方式后,率先去结清了检查费。 穆于疲惫地走进病房时,周颂臣已经醒了,他看着穆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还未说话,就见穆于远远地站在病房门口,像道苍白忧郁的影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周颂臣一怔,有些无辜道:“我怎么了?” “洗冷水澡,不吃药,还故意让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穆于颤抖地闭了闭眼,用力将自己手里的钥匙扣掷向他:“你现在是彻底疯了吗?周颂臣。” 第77章 沾了血钥匙扣落在病上滚了一圈,穆于眼眶涨得通红,怒火烧得他周身冰凉,紧握的拳头让指尖在掌心里嵌出紫红的印。 周颂臣头鲜血的模样,像梦魇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如果周颂臣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无法饶恕自己。 脑袋贴着纱布的周颂臣靠在病上,面容是失了血的青白:“是我摔了脑袋,不是你摔了吧,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完周颂臣将那水豚钥匙扣拿起,放到眼前打量了一下,啧了声:“脏了。” 见穆于远远地站在门口,周颂臣笑着将那钥匙扣攥在手里:“再买个新的吧,这个就送我了?” 穆于怒火渐消,他缓缓后退,直到背脊抵在冰冷的房门上,他目光几乎不敢在周颂臣身上多停留,看到那些伤口,心口会传来细密的刺痛:“你到底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仓皇地望着周颂臣,摇了摇头:“你明明可以不摔下去,可是你没有。”自言自语中,他渐渐笃定起来,“你就是故意的!” 周颂臣把玩着手里柔软的玩偶,像是着一颗绵软的心,他顺着穆于的话语往下说:“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为了生病不吃药,洗冷水澡,甚至故意从楼梯上摔下去。我这么折腾自己,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把问题抛回给了穆于,面上出浅浅笑意,似乎万分期待穆于能给他一个意的答案。 周颂臣躺在病上,浑身是伤,骨折让他无法动弹,可他的气息如同铺天盖地的蛛丝,从地面绵延到了穆于的足跟,柔软地攀附而上。 周颂臣摸了摸自己骨折的那条腿:“真疼,医生怎么说,是骨折了吗?” 穆于背脊仍然抵在门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能够抵御周颂臣的勇气:“你摔下去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吗?” 周颂臣轻笑了声:“就算是我,也不能预估摔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穆于腔急促起伏着,拔高嗓音道:“所以为什么?” “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么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做什么要故意把自己摔成这样,只为了博你同情。” 周颂臣仍是不紧不慢的语调,他侧脸看着立在病房门口,仿佛随时准备逃离的穆于,面上的笑容带着一种自我嘲讽式的苦涩,“害怕我了?” 穆于僵硬的背脊就像是被打碎的冰,叫太寸寸化做了水。仍是冷的,却有股惊人地烫烧了起来,千头万绪积累在脑海里,一时间不知从何理起,而答案优于理智,率先跳了出来:“没有。” 周颂臣眸子微动,他视线是那样有存在,沉沉地落在穆于身上,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信!”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