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最初不在周颂臣的视野里,他理想的人生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城市。 利益为第一要素,平凡微小的存在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老婆婆的手很温暖,烧烤大叔送的橙子很甜,卖水果老板的小孩也很乖。 最起码给她讲题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能很快理解到位,会乖乖地喊他老师,会给他糖。 周颂臣本不可能吃那种廉价的,充人工糖的东西,不过那天正好是他与政府沟通美食街获得重大进展的子。 那晚的天气很好,他难得的想吃一点甜。 小女孩的糖果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要好。 “是什么味道的?”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周颂臣的沉思。 他转过眼,穆于曲着膝盖,将脸颊靠在膝头上挤变了形,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不记得了。”周颂臣说。 穆于抬起脸,右颊留了个淡淡的红印:“怎么这样,我还想着如果好吃的话,我也买回去送给我学生。” 周颂臣没想到穆于的重点竟是在糖上面,没好气道:“该你了。” 穆于好笑道:“怎么好好地谈心被我们成了回合制。” 那个下午,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许多,看着夕掩尽云层,坠入绵延山脉尽头。 穆于早上起得太早,周围很安静,他盖着周颂臣带来的毯子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周颂臣推醒的。 睁开眼便是一道橙红的光芒绚烂地划过天际,无数细小的星追随在它身后。 盛大的星坠落时,一切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壮观而静谧。 穆于搂着毯子不仅自言自语道:“没有声音。” 周颂臣一直烟保持清醒与专注力,嗓音带着几分困倦与沙哑:“声波需要介质,星燃烧的区域属于高空,大气稀薄,传播效果很差。” 说完后他忍不住瞧了穆于一眼:“初中物理课的内容,我当年给你补过,你全忘了是吗?” 穆于没想到周颂臣会在这么浪漫的地方抓他的学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多少年都是常识,围棋最考验的难道不是记忆力?”周颂臣反驳道。 穆于没好气道:“是,你记忆力好,你还心眼小。” “你心眼大,好歹上了本科,大学四年文化水平倒退回初中,水果店老板的女儿都比你懂得多。”周颂臣毫不客气道。 穆于瞪圆了眼:“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提那小女孩的,你觉得她比我好教是吗?” 周颂臣想也不想道:“当然,我费劲心血给你补课,你只考上了成大,要是我拿当初对你的一半力给她,她说不定能当我学妹。” 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瞪视许久,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于好久没笑得那么开怀了,他仰躺在木屋里,朝外出个脑袋,看着天星空,不时有星轻轻滑过。 倒悬的视角里,周颂臣双手反撑身后,仰首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才难得经历了一场痛快的谈话,穆于没有太多顾忌,想问也就问了:“你在想什么?” 周颂臣抬手了口烟,放松地舒展着颈项:“如果一个人明知道那条河又深又急,他为什么还要下去呢?” 穆于翻了个身,单手托腮:“因为河里有他很重要的人?” 周围很暗,只有周颂臣指尖一点橘星火,若隐若现。 淡淡的薄荷香被山间夜风吹散着灌了木屋,穆于有点冷,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毯子里。 周颂臣说:“河里的那个人没那么蠢,早就上岸走了。” 穆于似乎以为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闲聊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下去?” 周颂臣轻笑一声:“是我在问你。” 穆于醒了醒神,他伸手问道:“给我也来一。” 周颂臣没问穆于什么时候学会的,只是将自己手里那递给他。 穆于咬着那润的烟嘴:“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周颂臣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应得很轻很慢,像个难以言说的秘密:“他本来是个聪明人。” 穆于了口烟:“有时候情况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他不惜入河也要找回来的人,比理排序优先。” 周颂臣说:“人类和动物的最主要的区别是理,失去理的人太愚蠢了。” “人本来就是多纬的,非理的冲动本就构成完整人格的重要部分。”穆于不赞同道。 周颂臣也躺了下来:“所以你不觉得那个人很蠢?” 穆于将烟的燃点熄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周颂臣的身体,直到摸到对方冰冷的耳廓,凑至那处答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要是你蠢,那我是什么,花岗岩吗?” 第81章 又是一捧星斜斜坠入山麓的影子里,月亮倚在明亮的星子里,似被无数意包围。 穆于觉到指尖里周颂臣冰冷的耳廓变得温热,他贴心地挪开了手。 话题进行过半却悄然收尾,只因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木屋里是可以过夜的,但只有一座,一张被,一条毯。 周颂臣说天太晚,今晚在这将就睡吧,他说好。 穆于就着手机昏暗的光线和消毒巾清理过的手,摘去了隐形眼镜。 出来时周颂臣没同他说会过夜,他们也的确不打算在山上停留太久。 然而星像一场绵延不断的雨,在以为即将停止时,又零星地落下几颗,打天际。 夜晚风大,尤其山谷风声更盛,不是个好的入睡环境,穆于却睡得很沉。 他的睡觉喜蜷缩起来,手握成拳地抵在下颌,很没有安全的姿势。 考虑到穆于自幼成长的环境,很难长成一个拥有健康人格的人。 但穆于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即便幼年的基础非常糟糕,可一旦给予足够的机遇与时间,便会展现出惊人成长。 在离开的一年里,穆于胎换骨,洗尽铅华,轻舟已过万重山。 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从来都只有周颂臣。 周颂臣分明也觉得疲累,腔像被星拖尾点燃了一般,撕开大气层,发出尖锐嗡鸣。 穆于漫不经心地伸手探入他的腔,在里面胡搅一通,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当下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周颂臣盯着眼前寂静黑暗,听着耳边清浅的呼:“还真是块花岗岩。” 穆于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他也不会在意。 第二晨起时他多了新的烦恼,隐形眼镜摘了,没有新的替换,他看不清。 观星峰上雾气颇重,能见度低,周颂臣拄着手杖,冲穆于递出了自己的手。 穆于眨了眨无法聚焦的眼:“我怕连累你摔倒。” 他和周颂臣,一个高度近视,一个脚踝骨折,老弱病残凑作一堆,只能互相连累。 “牵着。”周颂臣声音在带着寒意的初晨中响起,像是也沾染了些许冷清。 穆于没再纠结,握住了对方的手。 观星峰夜景甚美,晨初景更是宜人,可惜青山绿水,穆于无福观赏。 一路分花拂柳,除视力外的其余官逐渐鲜明,叶子擦过脸颊的细,花瓣柔软的沁香,山脉润水汽灌入喉鼻,像壶醉人的酒。 周颂臣的掌心很烫,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好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不过在有惊无险地抵达缆车后,两人的手就分开了。 从观星峰回来后,穆于同周军商量之后的赛事。 大四上学期就要结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他希望两边行程不要冲突过大,不然之后如果学分不够,或许会影响毕业。 罗军就为他选了翠湖杯,翠湖杯在深市举办,距离北市很远,跨越了大半华国,但翠湖杯的轮次多,对升段积分友好,要是在翠湖杯中赢多几场,之后的赛事可酌情减少。 就是参加翠湖杯的花销较大,机酒价格不菲。 罗军已经跟另外一个俱乐部商量过,两个俱乐部可以一起参加,职业棋手数量多了以后,也有筹码去跟赞助商谈一谈赞助。 穆于好奇问道:“是哪个俱乐部。” 罗军嘿嘿一笑:“白澍九段的俱乐部。” 穆于目瞪口呆:“白澍九段?!” 罗军骄傲地了板:“你师兄我在围棋界人脉还是很广的!” 穆于如果没在罗军的俱乐部,说不准真要被哄骗:“老实代。” 罗军气势渐消:“白澍九段的俱乐部也小的,赞助商只想赞助白澍一个人,但你之前不是跟星路的官司闹得大的,赞助商对你也有兴趣,我跟那边俱乐部合计着出你跟白澍,你俩吃,俱乐部其他孩子们能跟着一块喝喝汤。” 意思就是两个小俱乐部合伙,出两个小有名气的职业棋手,好从赞助商谈判着拿多点赞助,能把其余棋手带上一块参赛。 穆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功用,罗军难为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再……” “没有不愿意,我没问题。”穆于笑着说,“能帮到大家我很高兴。” 晚上和周颂臣聊到这个话题时,周颂臣拨了通语音通话过来。 穆于接起,屏幕那头的周颂臣坐在书桌前,堆叠的文件出现在视频边框一角,穿的仍是外出服饰,只解开了几颗扣子。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其中的界限你得跟你师兄确认明白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提前跟你商量,他跟赞助商那边到底是怎么谈的,你都得一一确认清楚。”周颂臣凝眸道,“亲兄弟都得明算帐,何况你们只是师兄弟。” 穆于应声说好,周颂臣本来一直侧对着镜头,电脑光线明明暗暗在脸上,他在一边处理手头事物,一边叮嘱穆于。 穆于向来做不到一心二用,也很佩服周颂臣这个本事。 好不容易忙完了手上的事,周颂臣看了镜头一眼,发现穆于早已拿着棋谱看了起来,并没有挂断电话,不由心头一动:“你这次比赛在哪?” 穆于握着棋谱,随口答道:“深市。”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