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这几个月都在南城和北市之间来回跑。 那天突然说想看海。 心心念念的。我答应带她去,可最近太忙了,总不小心忘。 有个中午姑姑突然打来电话,说走丢了,央求我回去。幸好当时在南城,马上请了假,从绪听了之后立刻和我一起东动身回含州。她身上应该会带着老年机,可我怎么打都没人接,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我打开家附近的地图,心想一个病到连路都走不太稳的老人能走多远,往可能的方向找了找,一无所获,就来到那座桥上。 那座我从小走到大的桥,从桥头到桥尾我跑了个来回,没有找到她,就又走到桥底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一直在打电话,打了上百个。很难不焦虑。 某一刻我望着江水的波澜出了神,小时候她总说我是桥底下捡来的。 最烦躁的时候从绪突然打电话给我,她在听筒里着气说找到了,我说让接电话。用很委屈的语气说,“小黑啊,你好不好来接下我?我找不到路了。” 我说:“你现在在哪里?” 她大声说:“啊?听弗到,耳朵聋掉了。” 我说:“我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说:“我不晓得。” 我说:“你让从绪接电话?” 她说:“啊?小从啊?什么时候来啊?好久没见到她了。” 我哽住了,找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 好在淮州话与含州话同属吴语,还比较相似,从绪听懂了些,就哄着把手机拿过去。“小黑,别着急,我们在一座桥上。”她拨来视频。 我看到那是一两公里外的另一座桥。面很差,憔悴枯槁,走丢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喝水吃东西,白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上。她靠在桥边的石柱上坐着,从绪搂着她说给我发定位。我跑回车里,来不及休息,先开回家里拿上轮椅又开出去到她们的位置。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被扶到轮椅上。从绪一直安,我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含州的江冬暖夏凉,其实不太冷。跑了一下午浑身大汗,现在凉下来寒冷彻骨。我心绝望。 人老了像小孩子,但不一样。孩子小的时候,一都在长大,再艰难都有希望。而当人老了,复一,只会越来越衰颓。希望,失望,反复,变成绝望。 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也不接电话。” 她嘴青紫,失水干裂,颤颤巍巍叹了两口气就是不说话。 我说:“你和我讲啊。” 从绪拍了拍我,慢慢推着回去。 我们疲惫不堪地回到车里。“我来开车吧。”她坐进驾驶室,将头发扎起来。“先让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海边吧?” 抬起头来,眼睛忽而晃出光来。我错愕地看着从绪,“可...折腾一天了,今天已经很晚了。而且...”带着一个病重的老人出游,大概不会轻松。 从绪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的,路上会路过江州,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歇歇,明天慢慢开剩下的半程。” “…要不还是改天吧?我们都很累了。”我担忧地看了看。她稍有些落寞。 从绪坚持:“现在就带去吧,好不好?平时你没空,现在正好让你休几天假。” “...” 我内疚起来,“对不起..” 从绪宽地笑了笑,眼里有些悲伤,“没事的,小黑。我只是不想有遗憾。“ 说完转身笑盈盈地和老人说话,“,我们去看海啦!” 晚上的食很好,从绪给她盛了两次汤。 “蛮好吃,今朝肚皮饥了。” “那你多吃点。”从绪在边上倒茶夹菜,照顾得十分周全。 “你慢慢吃,没人和你抢。”我看着她们,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的身体最近每况愈下,食量越来越少,神也越来越恍惚,严重住院的时候一两都滴水不进。好久没看她吃得这么香了。 照顾睡下后,我牵着从绪的手到酒店台上看江州江景。她见我看了几眼台上的吧台,无所谓地笑了笑,“又想喝酒了?” 我咬了咬下,别过脸去。 “哈哈,小酒鬼。”她掐了掐我的脸,“去吧。也帮我拿一杯吧。”说完拿出烟点起来。 我默默喝酒,她烟不语,一起看着那条江波光影动,映着白月。这条江从含州到江州,终将注入东海。 虽然很担心老人,但其实我私心是不愿常回含州的。从前发生的许多事堆迭在心上,加上近来的疑虑,工作力,还有今天一整的疲惫与躁郁,得我有些烦闷。虽然我的心理咨询师建议我不要继续用酒来暂时缓解... “我妈妈病重的时候,我还太小。”她望着江面,突然开口,“才十一二岁。” 我望着她眼里映出的水,平静又哀伤。 “什么也没能为她做。” “后来总觉得遗憾。” “怪自己,也怪她走得太早。” 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我的话安不了她,就像没有人的话能安我一样。 房间,病,枕头,病人,酒,药,气味,血,咳,疮,疤...我闭上眼深呼。 她又拿出一支烟来准备点燃,我从她指间截了过去,“少点。”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而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来不及阻拦,她已被那东西烧得眼眶都红了。 “所以我不想让你也留遗憾,小黑。” — The?author: 祝大家新快乐!愿心想事成,平安顺遂。 希望今年可以见到家人?和她,快三年没能回去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