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个怎么切成这样?」她问。 『小芹!要用右手。』爸爸一边从大冰箱拿出一袋绿花椰菜一边说。 「我不要。」 『中国人要用右手。』 「为什么?」 『这样大家在圆桌子上吃饭,拿筷子的手才不会撞到啊!』 「那我们不要坐圆桌子,坐方桌子。」 『团圆的时候都要坐圆桌子啊!』 「我不喜用右手,右手很笨。」 爸爸拿出一朵花椰菜,示范给她看『这样拿着,然后从这里切成一朵一朵,再把每一朵切成差不多大小,像这样,懂不懂?』 她点头。 『好!那帮爸爸把这一袋都切好。』 她看一下,这里面可能有20颗花椰菜,她点头说:「好!」 就这样站在凳子上,站在一个大厨房的工作檯前,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切好所有的食材。 她愈切愈练,以后这样的份量,不到一半时间就可以处理完。 她又问爸爸怎么把蘑菇切成薄片,那是她第一次学习切薄片的技巧。 「刀面要顶住左手中指轻轻靠好。」 『右手......』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她的脑子里面,做镜面翻转的左右颠倒对称处理。 「然后像这样,一边移动左手,一边顺着刀子切,刀子不要离开手,会切到。」 她把爸爸整个动作,先在脑子里面做镜像处理,然后想了一遍自己的动作,才用右手拿了一朵蘑菇,把左手上的刀靠在右手上。 爸爸看不习惯,老觉得这样很危险,会切到手,因为爸爸没办法做这种镜像处理,直想把她手里的刀换过手来。 但她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第一次,她便用了相当快速的刀法,只在最后快切完时,不容易固定蘑菇了,才慢下来。 而其实不能保持速度的时候,最容易切到手。 她就差点要切到,不过她的手正要划进右手手指时,她觉到刀尖的触变化,却马上灵巧的提起了手劲,没切进去。 爸爸在旁边了一口气「太危险了!你不能一开始就切那么快!」 『我是学你的。』 「我切多少年了?」 她吐吐舌头。 接下来的许多子,她经常就站在爸爸旁边切菜,切胡萝卜丝、小黄瓜丝、芹菜丝、薑丝...... 学着各式的刀法,切、剁、片、拍、划、挑...... 有机会看到任何食物,她一定要清楚,那是怎样使刀的。 像是第一次看见式料理店的师父切萝卜丝,她看傻了! 那师父利地把整个萝卜像削苹果皮那样,片成一条细细的城墙,再切成长条的丝,每一条萝卜丝都可以很长很长,就看第一刀的城墙可以片多薄。 回到家,就拿着白萝卜试着做。 但台湾的白萝卜有点水滴形,刀子很难平贴在上面,一直削断的时候,她在厨房哭了。 她削了全部的白萝卜,应该有30几个,就为了练习这种刀法。 爸爸大发雷霆,因为那些是要切块煮汤的,而且不是当令食材,所以很贵。 她着眼泪被爸爸骂着,心里却还是惦记着那种畅的刀法。 她练这种刀法的时候,绝对不会超过16岁。 她站在理台前回想这些小时候在家里餐厅厨房里面学做菜的事情,她几乎是在厨房里长大的。 她跟着爸爸,就这样汗浹背的处理着各种食材。 看,看了想,想了试,试了以后负责做。 高中的年纪,厨房里已经有很多菜是她掌厨了。 她听到老人的呻,赶紧熄了手上的菸,擦乾净双手,衝到老人房间。 老人看起来有点,会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吗? 她用手一摸,有点烫,先全身检查一遍,外表没有任何伤口,皮肤都很乾净。 这样可能是呼道染,她拿出耳温量,39度,太高了。 她赶紧打电话跟他说。 『左撇子!我明天就回去啦!下午的飞机。』 「你爸爸发烧了,我得送他去医院。」 『真的吗?那你叫救护车帮忙吧!你不要和看护两个人抬喔,万事要拜託你了!』 「抱歉!」 『你不要说这种话,我谢你都来不及,回来我再告诉你,我有好消息。』 「好消息?」 『我想了很多事情,不过,明天再跟你说。你送我爸去医院,看怎样要打电话告诉我喔!』 「好!」她正要掛断。 『喂!喂!』 「嗯?」 『我你!』 「......」她脸红了。 『真的很你!』 「我也是。」 她赶紧叫了救护车。 掛了电话,坐在老人旁边掉眼泪。 许久,才想起要联络看护的事情。 老人看起来比平常更憔悴,她伸手摸摸他的脸,想起自己的父亲,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滚落在地上。 她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据说生了她,就离开了,从没有回过家。 她在厨房里长大。 她完全相信那天爸爸是喝醉了,一定是因为喝太多了的关係。 高中毕业,她不打算升学,就想在家里厨房工作,或是去其它餐厅打工学手艺。 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爸爸约了几个朋友在家里喝酒,她便帮忙招呼客人,准备餐点。 那天家里餐厅休息一天,为了庆祝她高中毕业。 客人们离开的时候,爸爸已经很醉了。 其实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也许她的记忆也不见得是正确的,说不定本混着不知哪个晚上的梦境,而梦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内容。 但总之记忆中有一个很清晰的片段,而那个片段就像是一把刀在她的身体上切割着,她寧愿相信那是梦就好了。 但梦醒之后,那句话她确定一定有听见,爸爸懊恼而又愤怒地说:「为什么会跟她一样是个左撇子?」 于是,她离家出走了,没有再回去过。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