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好像......」欧很开心的说「好像......没在想什么雕刻的事情吧!」 艾芹笑笑的,眼睛看着旁边架子上,一个一个的小木雕作品。『刚才没有,现在有。』 「你的问题都解决了吗?」 『应该还没,不过,那些问题似乎跟你完全无关,所以不受影响了。』 他伸手拿了一个比较浅的木雕,大约也是手掌握起来那么大而已,递到她跟前。 她接过来看,是一个女孩,左手托着腮沉思的模样。 「这个也是我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这个是我还没遇见你之前刻的。』 她看着这个小雕塑,觉得神似的,女孩穿着无袖的衣服,头发直直披在肩上。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半昏状态,我还没想起来。后来我们做的时候,就发现了。」 『发现我很像你雕塑的东西?』 「......以后再告诉你。」 她点点头。 抚摸着这个雕像,也是相当光滑,尤其是肩膀和脸颊,甚至有些会反光的细緻。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晚餐了?」 『你这里有什么食材吗?我可以作一些。』她抬头看他。 「你愿意为我做菜啦!」 她笑着,但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嗯!』 「不过很可惜,我没开伙,家里只有饼乾,而且我现在很饿了,我们出去吃好吗?」 『嗯!你这里有厨房吗?』 「有啊!以前我妈也很煮,东西应该都有,不过我不太管那些,你要去看看吗?」 『嗯!我想先冲个澡,那是浴室吗?』她指着架子旁边的一扇门问。 「是啊!」 她冲洗好,着完衣才出来,不像之前在汽车旅馆那次,好像一点都不会害羞。 他自己去房间外面另一间浴室冲洗,倒不是故意生疏,只是这样的距离也不觉得遥远,因为心里已经有很多很靠近的地方,足够让彼此渐渐的去习惯生活上的距离。 「你现在住哪里?」他帮她梳着头发时问。 『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她还握着那个沉思的女孩雕像。 他从背后还抱着她的肩膀「这里还有多一间套房,你要不要搬过来?」 『......』 「太快了是吗?」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等我再更稳定一点比较好。有时候,想到一些事情,我身体会好像裂开一样的痛,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像无形的伤口那样吗?」 『嗯!那个裂口会说话、会在我的脑子里有画面、有时会痛得我无法忍受,不过最近好像比较少了。』 「我是个外科医生啊!什么伤口没见过?」 『但你没见过那个样子的我。』 「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不是......我是害怕你觉得无能为力。』 「......那不勉强你,但我真的这样希望。」 『嗯!』 她准备去拿客厅沙发上的大包包,经过一间房间,门半掩,早先没有注意,她探头看了看,里面光线不足,看不清楚。 他把门打开,灯点亮。 这是他的工作室。 进门的左手边是大约三公尺长的工作桌,靠着墙,桌上放着黑的音响和喇叭,四四方方的。墙里面似乎有柜子,看起来很平整,但是有留把手的凹陷。 工作桌随着房间转角也转弯,转弯后大约也有三公尺长,墙上有整片窗户,现在窗户看出去是许多街灯像用香在黑布上烧出来的圆点图案。 接着是一些层架,从地上到天花板,大约有个七八层,每层上面有的有放一些大大小小的木块,有的空的。另外一侧的墙壁是空的,不过靠墙放着一个很巨大的未完成的雕塑,大约和人一样大小,层层包裹住而且外面还罩了很多层的透明塑胶布。 他打开了柜子,这里面是个神奇的收藏箱,里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雕刻刀,各种大小,而且有各种不同的刀头,圆的、尖的、斜的、平的、圆弧的、甚至有把手弯的,好像可以伸进某些地方的特殊形状,还有看起来应该项是螺丝起子的东西,但是上面有旋转的纹路。 「我其实上班时间很长,没有办法做大的作品,所以大多雕小的东西,而且都要雕很久。」 『嗯!有一个嗜好还是不错的。』她指着塑胶布盖着的那一个问他。 「想了很久想刻的东西,但是我的工具都太小了,只有几个大的,要做这个不太可能,也许以后吧!」 『想雕什么呢?』 「......我想了很多很多,但就像你说的,我还没办法把图像放在脑子里,浮贴在上面,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工过。」 『我说的是平面的,你这个要雕立体的,完全不同吧!』 「是不同!但脑子里还是要能看见『大理石里的大卫』,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要把「不是大卫」的地方拿掉。』她笑着说。 「对!只是,我还搞不清楚我的『大卫』长什么样子。」 『不急!慢慢想!』 他带着她走到厨房,门进去左手边是冰箱,再过去是玻璃碗橱,然后是瓦斯炉台,像一般公寓的泥作白磁砖的理台,有一个转角,延伸到正面则有一个大的水槽。右侧靠墙则有个层架,放着微波炉和烤箱。另外还有一个大同电锅,放在瓦斯炉台左边的较高的泥作台面上。 理台下方则有许多锅具,理台上方有个吊架,但上面空空如也,没有看见菜刀、刨刀或是水果刀之类的工具,像漏杓和煮汤用的大杓子也没有看见。 她想这个厨房是故意做成这种古意的吗?因为这个大楼社区觉不旧,可能最多十几年,但这种厨房大约则有二三十年以上的形式了。 「喜吗?我妈当年是特地做这样的,她说比较像家不像用来看的。」 她笑了,这样的厨房,跟她和爸爸的家里面的,还真有点像,只是这里稍微大一点,而且左右顺序颠倒过来。 她站在冰箱前面,手放在把手上问他『可以看看吗?』 「请看啊!里面没有东西。」 她打开来看,蛋架上有几颗蛋,其他冰了一些台湾啤酒和牛。 牛和啤酒怎么搭配在一起的?就好像吃着台菜快炒,说:「小姐!帮我来一杯鲜!」这种画面,完全无法想像。 而台湾啤酒和欧的关係也很奇妙,有点像进到高级西餐厅吃顶级牛排,然后跟服务生说:「来一手台湾啤酒!」这种画面也是吊诡得很。 层架里面有几颗苹果,装在塑胶袋子里。 冷冻库只有製冰器里面有冰块,其他都空空的,角落有一盒方方的不知道什么,她指那盒子。 他耸耸肩。「不知道!」 『不是你冰的?』 「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冰了十年?是你妈或你爸冰的?』 「可能是!」 她本来想拿出来,但手伸到一半又拿了回来,就冰着吧!管它是什么。 『很乾净!』她说。 「有请人打扫,一週会来两次。」 『喔~~』 她跟着他走到电梯。 『我曾经无聊到,花一个早上,用胡萝卜雕了12生肖,排成一盘,然后蹲在厨房菸,觉得自己本吃太间。』她说。 「呵!对了!讲到菸,今天都没看你?」 『戒了!』 「厉害!怎么戒的?」电梯门开了,里面还有一位老先生,也要下楼,他按着钮让她先进去,自己才进去。 『叼胡萝卜条假装成菸几个礼拜囉!』 「真的?!」 『当然是假的呀!我本来就没有菸癮啊!就是在嘴里然后吐出去,我没进去的,只是喜拿着。』 「拿着?」 『嗯!像我爸爸一样吧!』 「你爸爸也拿着菸吗?」 『不是啦!我是说,我好像觉得拿着一隻菸,比较像我爸爸在煮菜的样子。』 「喔~~那就很好戒是吗?」 『我偶尔也进去,会头昏喔!』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他按着门让她先出去,车子停在地下室,从一楼出电梯,那就是要走路去吃饭不开车的意思。 「头昏?」 『你没过菸吗?』 「没有!觉得很不健康!菸味不好闻欸!」 『是啊!不比较好。』 她一路跟着他走到中庭花园,围墙旁边种了一整排的黑板树,大约都长到三层楼高。 花圃里修剪整齐的杜鹃花,有些造景的海湾型花园,里面有高大的椰子树两三棵,旁边则有罗汉松搭着顏,不过天黑了,这些都是人造光源打出来的黄灯光。 门口的保全小屋里,一位和蔼可亲的将近六十岁的女,身着如同旧时代警察一般形式的制服,白衬衫外面是黑的外套,外套上有些金黄的条纹。 她马上按了大门旁一个供社区居民出入的小门的按钮,在他们两个经过时,还非常有礼的点头微笑,艾芹也点头回礼,那保全说:「欧医生的女朋友好漂亮喔!」台湾国语的腔调非常有亲切。 艾芹吓了一跳,这个保全阿姨认识全社区的人吗? 欧搂着艾芹的肩膀回答「是啊!」 艾芹完全脸红了。 欧就这样搭着她的肩膀,继续带着她走路。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 他的脚步稍稍有些停顿,然后又继续走,左手轻轻她的肩头。 『我爸说,我跟我妈妈一样是左撇子。』 「嗯!虽然不能确定,但是这种机率的确是比五五波高的。」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会像她。』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从来没看过她,我都会跟她一样用左手,那我会不会跟她一样「红杏出墙」?其实我有,就是上次。』 「你不是说是为了报復他劈腿,更何况,你们也只是男女朋友而已。」 『但对我来说,还是爬墙的行为。』 「不要紧!现在已经完全扶正了!」 『但,我会不会跟我妈一样,生了孩子就这样丢着不管了,把孩子给外面的男朋友养,甚至没有办法把孩子给亲生父亲。』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养父是你妈妈的男朋友,而你是你妈妈先生的小孩。」 『就我所知是这样。』 「有点复杂。」 『嗯!所以,我也真的是很复杂吧!』 他们走完了社区外墙的走道,接上了一般的骑楼,一到这里觉就很热闹了,一家一家的餐馆、小吃店,也有类似书局或是文具店的商家。 他还是搂着她走路,步调慢慢的、悠间而放松。 「想吃什么?」他问。 『火锅。』 「那么热吃火锅?」 『嗯,想喝热汤。』 「哇!你耐高温喔!」 『嗯!不怕热,很习惯热。』 「那我们去那种冷气开很强的,让你喝你的热汤,嗯?」 『嗯!』她点头。 这家小火锅店桌子算很大虽然店面很小,人不多,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点了汤头,蔬菜和普通火锅料自己拿,类或海鲜则随时点随时由服务生送上。 艾芹拿了许多菇类和黑木耳与海带,另外则是绿花椰菜。欧则拿了高丽菜和大陆妹,开始煮。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一边把所有的花椰菜放进煮开的锅内,绿的小树在锅里东倒西歪的滚着。 「天天都在想。」他撕着高丽菜的叶片说。 『想什么?』 「想我为什么会这样认识你?为什么每天都想见你?为什么你会冷?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为什么那个男人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你为他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而他甚至不在你身边。尤其那天你瘦成那个样子,躺在病上,我想把他搥到外面去,再让救护车送进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生命已经错了那么多的篇章了,在每一次的相遇,这个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就愈增加,直到现在,心里只装得下的他。 好像一张渐层纸,从左边看过去是蓝,但是走啊走,彩一直在变化,不知不觉地,就移动到纯然的红区域,而刚才经过的彩变化,浑然不觉。 「你呢?你想什么?」 『跟你差不多,不过,对我来说,最大的衝击大概就是第一次的高。』 他笑着看着她,那不是好奇的眼神,应该是一种骄傲的花豹一样的眼神。 花豹就是种非常骄傲的生物,矫健的身手,只能吃猎物最新鲜的时刻,猎物变成尸体太久,完全食不下嚥,寧愿趴在树枝上躲一个下午的太。身手的优雅和捷,傲视群雄的风度,在牠发懒的肢体中,充力量的蕴含。 她想像的画面里,花豹的身体和他的身体重合在一起了,她后颈又出汗了。 不过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在那之前,除了自,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高,而且我甚至连自都没有慾望了。』 服务生送来了他们点的类和海鲜,他的低脂和霜降牛各一盘,她的和旗鱼片。 不知道他们的话题,被服务生听去多少。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说啊!」 『你那时候说让你再试一次,我没答话,你就叫我要说『好』或是『不好』啊!』 「那怎样?」 『我问你我为什么要说,你说:「因为你可以说『不』啊!」』 「对啊!那所以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说不啊!我觉得自己太过逆来顺受,而且把抑自己的想法都视为理所当然,就像你说不能讲话一样,我把自己的声音剥夺了,虽然我会讲话,但是我没有讲出自己心里想要讲的话,而高也就这样被封闭住了。』 「有可能。」 『不过这只解释了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会痛的事情,是因为那件事情,我才会神游,无法面对的当下。』 「你是说你在想雕刻的事情。」 『嗯!那次的高是发生在我神游的状态里的,基本上我并没有真正的在场,脑子里想的是我雕的花,的花我躺在上面,而你突然出现在我神游的画面里。』 他突然什么都不煮了,就两隻手托着下巴,手肘撑着桌子听她讲,她是准备要讲的。 『在那之后,我去大陆找过他一次,我很怕,我觉得自己完全改变了,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是个正常的女人了,我想告诉他,我希望他娶我,把我带在身边,不要再搞七捻三,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放在台湾,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病,不配嫁给他,他也没有兴趣娶我。』 『那时,我第一次在做的时候发出声音,我觉得自己攀附在声音上面,好像抓着一种无形的力量,那时候我也成功了两次,但后来还是再也没有办法了,我太紧张自己不正常的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解决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所以我不自觉地饿自己,想把自己累病累坏,我生病的话,他回来,我就不用跟他亲热了,就从那时候起,完全没有的慾望了,对他。』 「可是你今天很投入啊!」 她笑了一下『不然你想,我说那么大一串是要说什么。』 「什么?」 『今天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在场』的高耶~~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开心,我完完全全在场ㄟ,没有想到其他的东西喔,没有想到我在切什么,或是在煮什么那些的,是完完全全的在做唷~~』她笑得好甜,表情虽然害羞,但却是真的开心着。 「既然你都说成这样了,我也要告白。」 『嗯?』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开始幻想了。」 『你是说我的手受伤那次?』 「后来你到我门诊来拆线,我才看到你在包包找东西,就兴奋起来了。」 『在包包找东西有什么好兴奋?』 「不知道!觉得肩膀的线条很漂亮,不能想这个,一想我就很兴奋.......」 『就是你送给我那个雕像的样子吗?』 「嗯!看到那个我就受不了,所以送给你。」他看起来像开玩笑,但是却又讲得很认真。 其实她想想自己好像只是想到他额前往两侧垂下的头发,也会有种小鹿撞的觉,这种事大概真的没什么道理吧! 『那房间里那个拖着腮的女孩呢?』 「那个还好,没那么严重。」 『那看到我本人呢?你不会喜雕像比我本人多吧!』 「你要不要坐过来我这一边检查看看?」 『不会吧!』 「唉!你们女生就没有这种问题,再怎样兴奋也不见得看得出来。」 『那倒也是。』 他看起来真得很饿,吃了很多东西,但是他怕热,所以一边喝着冰的饮料。 她一边吃着、一边汗,但还是继续喝热汤。 「喂!搬过来!」他说。 『嗯?』 「这件事不让你说不,但是你住另一个房间,想找我说话的时候,你就过来。如果你不想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说不。」 『......』 「说不定我可以治好你的伤口唷~~我有一双外科医生的手唷!你看你的左手,现在多漂亮,都看不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真的,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也很宅,在家都叫外卖吃东西,没在睡觉,大概就在工作室里雕刻,或是坐在窗子前面喝啤酒之类的,没有不良嗜好,我发誓!」 『......』 「不然你把房租给我囉!就把我当房东!」 『......』 「对!把我当房东,没钱付房租的时候,就......拿其他事情来换。」他笑着说。 『喂!』 「像是做菜那一类的呀!你自己说愿意做给我吃了。」 『喔!』 「那说好囉!等下去帮你搬东西。」 『......』 「要说『好』或是『不好』啊!」看起来她应该是愿意了,他故意问她。 『真是不知道差别在哪里?』她笑着瞪了他一下。 她吃得不多,加上喝了两碗汤,觉得好。 看他吃得好丰盛,好像什么食物都不挑,应该胃口也不错,不知道有特别喜吃什么料理吗? 「其实!你的名字真得很奇怪耶!」 『怎样奇怪!都是菜的名字是吗!』 「不是!那个还好,算特别。是唸起来奇怪!」 『会吗?』 「唸起来像情不是吗?l.o.v.e那个情啊!虽然注音是没有完全一样,但其实台湾人唸起来都差不多。」 『嗯!小时候也是常常被同学笑。』 「你爸爸怎么会帮你取这样的名字啊?」 突然之间,她的伤口痛了一下,她的眉头紧紧锁住,怕等一下还会再来一鞭。 欧发现了。「在哪里?」他问。 她比了一下位置,刚刚不是整条都痛,大概是靠心脏的附近比较痛,下半身的部份还好。 她深呼了几次,好像没有要继续痛的样子,她渐渐放松。 「所以,可能跟你的名字有关係。」 『对!有关係!』那裂口自己回答。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