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风,淡淡的晨雾挥散不去,项明章散步到湖边,游鱼在碧水中摆尾,养得神。 护林部的老张执勤经过,停下打招呼:“项先生,早。” 项明章问:“今天不休息?” “习惯了,每天早晨转一圈。”老张指向远处,“対了项先生,湖岸东边停船的小屋拆除了,空了一块地,还盖新的吗?” 项明章道:“不盖了,西边一间够用。” 老张建议:“那空地不如栽树,挨着湖,水土肥沃。” 项明章点点头:“你们看着办吧。” 老张请示:“那就种香樟?” 项明章略一沉,手机相册里,楚识琛在南京的纪念照忘了删除,他垂眸望着湖面,说:“不,种水杉。” 第24章 楚识琛收拾妥当出门,前往钱桦的公寓。作为一只夜生活糜烂的夜猫子,钱桦白天一般不离开被窝。 公寓就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商场楼上,楚识琛在一层挑了件礼物,乘电梯上去。 大门是密码锁,楚识琛以前有一只保险柜,德国货,用的是转盘密码,没想到如今房门也可以用密码控制。 钱桦懒得起,路上把密码发给了他。 楚识琛仔细输入,嘀,门开了,他颇觉神奇,拉开门说:“钱桦,我是楚识琛,我进来了。” 房间里,钱桦应道:“我在这儿呢!” 公寓一片黑灰底,不如波曼嘉的房子致,但差不多宽敞,几面柜子收藏了五彩缤纷的限量手办,楚识琛以为是钱桦小时候的玩具。 他循声进入房间,竟然是浴室,钱桦泡在一个大大的圆形浴缸里,着口和臂膀。 楚识琛立即停下,偏过头:“冒犯了,不知道你在洗澡,我去客厅等。” “这有什么可冒犯的。”钱桦不在乎,啪啪拍了拍膛,“那有椅子,你坐呗,要不你进来,咱俩边泡边说。” 楚识琛正:“不要胡闹。” 钱桦把头发向脑后:“咱俩这关系,有什么可别扭的?过去我对你放心,现在你正经成这个德行,我更放心啦!” 楚识琛不懂“放心”是什么意思。 袒背成何体统,他待不下去了,扭身离开浴室。 钱桦见状也不泡了,裹上一件浴袍跟出来,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气泡水,然后往沙发上一躺。 楚识琛端坐在扶手椅中,说:“谈谈正事吧。” 钱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我等会儿把游艇的维护记录发给你,近半年的都有,我检查过没问题。” 楚识琛说:“好,派对前的也没有问题?” 钱桦回答:“派对前一周集中维护过一次,等于给游艇做了全身大检查,就是为了确保出海安全。派对当天的上午,最后做了一次检,也全部正常。” 楚识琛说:“会不会有故障瞒报了?出事后,记录有没有可能被篡改?” “哥们儿,这个你放心。”钱桦道,“故障维修要算奖金的,跟薪水挂钩,员工干了活不上报,那不弱智么?维修有时候需要额外的费用,公司为了利润,更不会瞒着客户的。” 楚识琛暗忖,如果游艇一切正常,那怎么会起火爆炸? 难道真是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 他问:“人员方面,有没有问题?” 钱桦说:“给你配的是最有经验的老手,这个团队就负责两辆游艇,一辆你的,一辆我的,没有临时工、兼职生,不会混进任何七八糟的人。总之,团队的每个人随便查,没在怕的。” 楚识琛假设有人作梗,既然游艇公司的人查不出问题,那就要查查别人了。 钱桦翻身坐起,絮絮叨叨地说:“反正我查了好几遍,确实没什么猫腻,我烦得不行,脑细胞都累死一大半了,我就想找个美女安安我。” 楚识琛:“……” 钱桦:“我约了个模特去蹦迪,叫蓓蓓,身材真特么前凸后翘,辣死我了。” 楚识琛忍不住制止:“能不能说正事?” 钱桦痛心疾首:“你要是没失忆还用这么费劲吗?蹦完喝酒我才知道,原来蓓蓓参加了你办的派对。” 钱桦意外得知蓓蓓当晚在游艇上,灵机一动询问还有什么人参加,蓓蓓只记得另外几名模特和网红,还有演奏的摇滚乐队。 这些人勉强算公众人物,常活跃于社网络,钱桦挨个在网上搜了搜,只有那支乐队在出事后没有更新过动态。 这种不出名的地下摇滚乐队,资讯不多,成员一个赛一个的难搞,分分合合是常事,可能已经解散了。 钱桦搜刮一张乐队合照,方便后找人,然而经蓓蓓辨认,照片上的贝斯手跟参加派对的居然不是同一个人。 “照片我从官方主页存的,这个人肯定是贝斯手,叫张彻,不确实是不是真名。”钱桦挠挠头,“但派对上弹贝斯的另有其人,不是他。” 这个发现的确耐人寻味,楚识琛保存了合照,说:“钱桦,谢谢你帮忙。” 钱桦问:“你打算继续查吗?” “我会看着办的。”楚识琛叮嘱,“这件事不要跟别人提起。” “明白。”钱桦下午飞北京约会,“改天约你你不能躲,上次没介绍成的那个尤物,啧啧,绝对是你喜的款!” 楚识琛应付不了这种糜烂的话题,匆匆告辞。 一路上,楚识琛考虑清楚,本质上,游艇事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真正的“楚识琛”不在了,一切尘埃落定,现在息事宁人是不必付出任何成本的选择。 可他用着这个名字,占据这个身份,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人非圣贤,但他希望永存一颗良心。 半路飘起绵绵细雨,大门口下车,楚识琛挡着额头走进花园,楚识绘正在伞下看书,半张小桌被一大捧郁金香占据了。 楚识绘抬起头:“哥。” 昨晚在饭桌上当着外人叫,是体面,私下的这第一声“哥”,多半出自真心。 楚识琛踱过去立在伞下,从花束中拈出一枝:“好漂亮的品种,要尽快起来,不然会枯萎的。” 楚识绘昨晚没等到机会,此刻正式地说:“谢谢你。” 楚识琛针对的是订婚这件事,就算李家是万里挑一的好对象,他一样要反对的。 在旧时,他的胞妹沈梨之念的是最好的女校,那些女同学家境优渥,然而不到毕业便订婚、结婚甚至生育,功课不念了,理想抛掉了,“新女”的口号不好意思再喊了,被迫做起了一个男人身后的小太太。 富家千金如此,穷苦人家的女孩更身不由己。 沈梨之经常在家中宣言,一定不要早早嫁人。时代进步到今天,怎么能越活越倒退? 楚识琛明白楚识绘的顾忌,说:“小妹,家人会帮你减轻后顾之忧,你不要担心,情的事纯粹一点才能长久。” 楚识绘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楚识琛回答:“掌握决定权很要紧,所以你必须自己决定,谁也不能帮你做主。” 楚识绘说:“可我没想好。” 青梅竹马的情,不是掺了杂质就能轻易割舍的,楚识琛安道:“慢慢来,没关系。” 楚识绘格坚强,听楚识琛说完心情开朗了许多,她举起书:“那我选备战期末。” 楚识琛不打扰她学习,顺便把碍事的花拿走了,到别墅偏厅,找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大花瓶。 旧时公馆栽种着成片花圃,每年盛夏时节,母亲喜坐在窗边侍花草,楚识琛想着记忆深处的画面,将花束解开了。 绽放正好的郁金香,水桃颜,娇得仿佛捏一下就会受伤,楚识琛拿起剪刀,不假思索地削枝断叶。 他的母亲张道莹曾经说,一朵花都下不去手修剪干净,做事未免优柔寡断。 他深以为然。 一大束郁金香剪完浸入清水,楚识琛了张纸巾擦拭花瓶外壁的水珠,随后掏出手机打给了楚家的律师。 他之前不放心,明里暗里打听过一番,得知律师团队的负责人姓雷,与楚太太是多年旧友,职业守信得过,办事也很可靠。 电话接通,是一道知的女声:“小楚先生?” 楚识琛直奔主题:“雷律师,关于游艇事故的处理善后,麻烦你把相关文件发给我,尤其是赔偿方面的。” 雷律师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识琛不疾不徐地说:“没什么,我想看看。” “好的。”雷律师答应,“赔偿涉及保险,文件比较多,要回律所整理一下,请给我一点时间。” 今天是休息,楚识琛说:“让你加班我过意不去,等工作吧。” 雷律师道:“谢谢楚先生体谅。” 楚识琛将纸巾握成一团:“当初是李总帮忙一起处理的,现在事情过去了,不必再去打扰他。” 雷律师会意:“我的客户只有楚家,该怎么做我明白。” 楚识琛挂了线,要调查这件事不能明着来,倘若真有猫腻,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只能一点点去挖掘。 窗外的细雨有变大之势,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两天。 气温降低几度,项明章穿了西装三件套,换了一辆高底盘的奔驰越野,一路风驰电掣,提早半小时到了公司。 部门没人,项明章自己泡了杯咖啡,到办公室掉外套,藏蓝马甲裁剪合身,勾勒出一张平直的宽肩,钻石领夹中和了深领带的沉闷。 有人敲门,项明章道:“进来。” 楚识琛推门而入,园区门口下车吹了风,发丝谈不上,恰好出全部额头。 他眉骨弧度生得极佳,连上一双眼睛一旦没了遮挡,不需任何表情,抬眸间的神采便足够熠熠生辉。 楚识琛单手抱着一摞文件册,放在办公桌上,依照主次码牌似的摆成一排,黑的需要签名,他问:“项先生,现在签?” 项明章出第一本,翻开是财务部的报告:“怎么,要得很急?” “不急。”楚识琛说,“老项樾的例会取消了,这个时段空下来我怕你不习惯。” 项明章周五那晚虽然醉了,但记得楚家是和李藏秋父子一起吃饭,楚识琛说自己搞砸了饭局。摘下钢笔盖子,他一边签名一边问:“那天怎么得罪李藏秋了?” 楚识琛当然不会妹妹的情隐私,回答:“一点家事而已。”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