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琛说:“亦思的车辆保养支出截止在两个月前,4s店要关门,双方已经终止了合作。” 说明任濛早就在做准备,先切割这家店和亦思的联系,然后在公司铺垫身体原因,让辞职看起来顺理成章。 楚识琛上午拿诊断书去医院咨询过,任濛的呼道问题是小病,稍加注意就能得到控制,并没有描述得那么严重。 项明章说:“加上4s店的收益,任濛的收入远超部门总监,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为什么忽然非走不可?” “不是忽然。”楚识琛道,“你忘了几个月前发生过什么?” 医药公司的项目废标,一下掉了三名管理层,都是李藏秋的人马。项明章沉道:“你的意思是,任濛害怕了?” 楚识琛分析:“你之前说得没错,那件事是开一道口子,后续的反应这不就来了?有人被抓,无关的人只会看热闹,而同伙一定会到紧张,所以任濛心虚了。” 项明章轻嗤:“李藏秋麾下何止他一个,跑这么快,未免太沉不住气。” “不,反而是因为他太谨慎。”楚识琛总结这两天查过的所有资料,“任濛过手的明账全部干干净净,他本职能力够好,李藏秋才会用他。这家店就算查出与他有关系,从亦思赚取的利润也不会超出合理范围,没猜错的话,他真正的大客户是渡桁,那才是李藏秋犒劳他的真正渠道。” 任濛这么多年甘愿只做一名部门经理,倘若亦思发生什么,有层层上级顶着,这个职位身也不会惊动太多人。 废标那件事是一场震动,这阵子项樾対亦思的部门业务几乎没有干预,就是震动后的余波,项明章说:“所以任濛选择在这个宽松的时机身。” 楚识琛道:“但対李藏秋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本就损兵折将,他一定不愿意让任濛离开。不过任濛这些年掌握的东西,应该足够让李藏秋妥协。” 项明章说:“他们是互相牵制,一旦拆伙,任濛很可能会离开这个行业,甚至是国内,否则李藏秋不会放心。” 楚识琛拿出一张名片,平时跟项明章际应酬,收到的名片多如牛,他筛选后保存着,说:“这是一家有名的猎头公司,我想查一下任濛最近接触过谁。” “你默默做了这么多,现在才跟我开口,恐怕不止想查这个吧。”项明章问,“你还想查什么?” 楚识琛说:“查账。” 谁也不是傻子,有问题的账目一定做过“美容”,但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账目,动过手脚必有破绽。要想查清楚,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加深入。 楚识琛需要更大的权限。 每周的例行文件摆成一行,第一个永远来自财务部,项明章早已明白其中的暗示,问:“你早盯上了财务部,所以任濛辞职才会引起你的注意?” “这只是原因之一。”楚识琛跑去医院,又跑来这里,生怕遗漏一丝真相,“我担心出现一个翟沣2.0。” 眼看又有翻旧账的风险,项明章记得在梧桐小径那一天,楚识琛说他给的补偿不够,先欠着。 大概是时候了,项明章答应道:“你去办吧。” 雨滴密密麻麻地砸在车窗,削减了一半音量,楚识琛沉声说:“谢谢。” 项明章道:“不客气。” 楚识琛便不客气地补充:“我是指平衡车。” 项明章:“……” 假期还剩半天,项明章把楚识琛送回家。 下车的时候,楚识琛拎上装x光片的袋子,项明章忍不住说:“咨询就算了,自己还要拍一张?” 楚识琛一时兴起,想体验下现代医学和旧时代的区别,借口懒得换了:“上火。” 项明章半信半疑:“别吃荔枝了,多喝热水。” 大雨转中雨下了一整天,幸亏城市排水系统良好,积水不严重,气温一夜之间降了八度,好像加速过完了夏天。 楚太太觉得楚识琛订做的西装太正统,逛街买了几件成衣,楚识琛挑了件深蓝衬衫,外穿的宽松版式,与裁剪相対合身的长很搭。 他将额前的发丝了一下,眉目尽展,比雨后花园里的柳枝更清。 一早到公司,楚识琛跟项樾的财务部商议,成立一个临时专组,主管的度很高,这两天频繁要文件就料到会有动作,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刚定好人手,人事部传来消息,亦思上级批准了任濛的辞职报告。 楚识琛开完会,用系统内的工作账号约任濛见面。 二十分钟后,园区的天台咖啡馆,楚识琛提前到,叫了一杯白水和一杯温热的乌龙茶。 任濛面,许是要走了,穿着一身不太商务的运动装,他拉开椅子坐下,対于楚识琛的约见有些疑惑。 喝了一口热茶,任濛说:“楚秘书,你约我有事要谈?” 楚识琛关怀道:“身体还好吗?” 任濛回答:“慢病,不好不坏的。” 楚识琛忽然挑明:“听说因为身体的事,你要辞职?” 任濛打算只字不提的,这下懂了:“没想到我一个小经理,离开还能惊动项先生。” “任经理何必妄自菲薄。”楚识琛说,“项先生很关心亦思的职员,尤其是效力多年的老员工。任经理,我爸爸在的时候你就在财务部了吧。” 任濛点点头,揣测道:“如果是挽留我就不必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亦思也不是缺我不可,我只能谢谢你和项先生的美意。” 楚识琛否认道:“不,人有离心,挽留不住。” 任濛愣了一下。 楚识琛说:“我是来跟你进行离职面谈。” 任濛望向远处的园区风景:“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工作这么多年身体有点累了,一家老小要靠我,中年人不敢垮啊。” 楚识琛问:“那辞职以后有什么打算?” 任濛说:“休养一阵子吧,忙了这么多年,陪家人四处走走。” “我记得你说怕冬天的冷天气,那可以去气候暖和的地方。”楚识琛顿了两秒,“新加坡不错的。” 任濛“刷”地回过头,僵硬地抿了下嘴角。 楚识琛预测任濛不会留在国内,呼道的问题加上父母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得太远,叫猎头公司一查,得知任濛最近和新加坡的一间公司接触过。 他说:“那里环境和气候都蛮好,适合老人家,可以把胡阿婆一起接过去。” 任濛冷下脸来:“楚秘书,你查我。” 楚识琛说:“我怕你在亦思受委屈,然后查到了4s店,看来亦思没有亏待你。” 任濛:“4s店和公司是正常合作,每笔利润都干干净净。” 楚识琛假设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项樾认为有问题,要提出控告,取证调查打官司,一套程序走完一年半载,就算结果证明4s店是清白的,这个过程你外婆一把年纪受得了吗?” 任濛着愤怒:“这算什么,拿老人开刀?威胁我?” 楚识琛说:“那你利用亲外婆牟利,没想过有这一天?” 任濛攥紧的拳头猛地一松,事已至此,退路走不通了,但楚识琛特意见他一面,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想让我怎么样?” 楚识琛说:“你知道很多事,是被动等待结果,还是主动配合,自己想一想吧。” 离开天台,楚识琛在电梯里盯着下降的数字,他想,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亦思高层那边,一定会有人坐不住。 这一上午,楚识琛说了太多话,煞费口舌,中午休息连饭都懒得吃,便没去餐厅凑热闹。 他独自走到了景观湖旁边的小广场上。 虽然称不上殚竭虑,但这两消耗了不少神,他想放放风。 趁四周没人,楚识琛启动平衡车站上去,心情好比小时候学自行车,他伸展双臂维持稳定,折腾半天总算不晃了。 突然背后一声轻扬的口哨。 楚识琛回头,项明章站在不远处,单手揣着兜,另一只手勾着前端工作站的门卡。 从研发中心回办公大楼,这里是必经之地,项明章停下围观,发出扰指令:“愣住干什么,掉头。” 楚识琛调转一百八十度朝项明章的方向靠近,距离不到半米时刹停,项明章抬手挡在他手臂外侧,没碰到,等他停稳了又揣回兜里。 楚识琛郑重其事地发表意见:“我觉得比骑自行车难。” 项明章说:“不是送了头盔,怎么不戴上?” 楚识琛嗤之以鼻:“有辱斯文,像宪兵。” 项明章失笑:“那你悠着点,别蹿湖里。” 楚识琛说:“怕我砸死几条鱼吗?” 项明章漫不经心道:“怕你沉鱼落雁,把鱼嫉妒得不想活了。” 楚识琛含笑睥睨:“你是诚心在夸我英俊,还是在嘲讽我?” 项明章微昂着头,反相讥:“你先给我下来,居高临下地跟老板说话很是不是?” 楚识琛开始倒车:“罢了,那我不说了。” 项明章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楚识琛的手腕。 肌肤相触,带着夏末的余温,他陡然觉出不合适,一下子又松开了手。 楚识琛被拉扯之间失去了平衡,摇晃着跳下踏板,站稳后有点不知所措。 项明章佯装无事发生,收敛起玩闹神,说:“自己玩儿吧,我回办公室了。” “好。”楚识琛往反方向退后,还顾得上讲礼貌,“……那你慢走。” 第31章 面谈后的第三天,任濛松了口。 倒是意料之中,任濛辞职就像在一汪浑水里悄然退场,却不小心踩了雷,要么泥足深陷,要么断腿求生,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任濛断断续续地代了一些事,顺藤摸瓜,调查就有了针对,亦思这一池表面清澈的湖水,稍微一搅,湖底的污垢总会浮现一些。 这么多年积弊已久,暴的不单是一个部门的问题,回扣、贿赂、项目作不规范……粉饰之下大大小小的问题千丝万缕。 有些责任人早已离职,追溯需要人力和时间,会议室内,楚识琛握着钢笔沉思,任濛咬了不少人出来,有中层有上级,两年前的一单项目直接牵涉到副总裁。 但任濛只字未提李藏秋。 双方关联甚深,相互掣肘,这一定是拉扯后的结果。 门推开,江主管进来,放下一沓档案:“楚秘书,你要的资料。” 楚识琛点头道谢,他要了亦思五年内的全部人事档案,看一眼手表,快下班了,说:“这几天大家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偌大的会议室徒留桌文件,白纸黑字像一页页谜语,楚识琛留下继续翻查,半个钟头后,手机响了一声。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