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奇怪的是,看到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岳榕川莫名想起不久前,在那家葡国餐厅门口见到的那一幕——那个藏在岳嘉绪身后,未曾脸,却仿佛与他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的女人。 岳榕川一双美眸隐含忧虑,垂下眼皮,抓紧了伞柄。 当初那种让她不安,却被她强行下去的不祥预,再次冒头,还越来越强烈。 她很珍惜她失而复得的家,她只想守着自己的亲人,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的。 她一点也不希望看到这个家分崩离析。 但愿……不要有任何风暴,冲击她的家。 . 庐山小筑的房间朝向是一致的,可以看到绵延向山下的马路。 尹之枝的房间就是她以前住的那个,算算时间,已经有两年多没来了。房间都提前通风和打扫过,空气里却还是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尘封已久的味道。 从前天晚上坐上飞机开始就没洗漱过,趁有时间,尹之枝蹲在行李箱前,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去洗了个澡,之后就在房间里待着。翻看柜上书籍时,她无意间找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里居然有不少小时候的照片。 看见照片上把年幼的她搂在怀里、慈眉善目的岳老太太,尹之枝的眼眶忍不住又一热,泪珠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透明小水花。 相册是岳家的东西,不能带走。尹之枝擦去眼泪,打开手机摄像头,珍惜地拍下每一张照片,末了,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回原位。 独自待着,就是容易想东想西,回忆过去。不想再沉浸在悲伤里,尹之枝了太,躺在上,决定睡一会儿。 这一睡下去,醒来时已是傍晚。房间里暖洋洋的。窗外暴雪飞舞,铺天盖地。天气竟比白天时还糟糕。 尹之枝的神好了不少,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灯,隐隐约约听见了诵经声。发了一会儿呆,她从枕头下找出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发现锁屏页面上出现了几条微信信息,还有来电显示。 尹之枝着眼,按时间先后,先点开了微信,就看到一个小时前,周司羿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定位距她30米。 尹之枝看着屏幕,愣了足足三秒,心跳蓦地急骤起来。她跳下,一个箭步跑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还真的看见围墙外的山路上停着一辆车子,车头灯亮着。 尹之枝的手一抖,盯着那辆车,立即回拨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尹之枝趴在玻璃上,开门见山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辆车子是你吗?” “嗯。你看到我的微信了吗?” 尹之枝结巴了一下:“看到……我刚刚才看到的。这么大雪,你来做什么?追悼会是明天……” “我知道,我今天收到我爸发来的信息了,但我等不了那么久,还是要亲眼来看看你才能安心。”周司羿低咳一声:“看完你我就走了。” 尹之枝抓了抓头发,挂断电话,飞快披上外套,离开房间。一边扣扣子,一边飞奔下楼,跑过院子,去开了小门的门锁,看见十米外,停着一辆已被风雪淹没的车子。 不一会儿,车门忽地开了。车中人?撑起一把黑伞,朝她走来。风雪中,人越近,容颜越清晰。 尹之枝呆若木。 还真是他。 走到门檐下,周司羿才收起伞。他的发丝、肩上,都落了雪点,来到她跟前,忽然弯下,轻轻将她拥住,抚着她的背,低声说:“你的事,节哀顺变。枝枝,要打起神来。” 尹之枝被纳入这个充宽意味的温暖怀抱里,又想起了那些让她鼻酸的画面,已经下去的泪意又有点儿复苏的迹象,她了鼻子,忍住了酸涩:“嗯……” 这时,一阵手机的嗡嗡震动声在二人间传来。尹之枝一怔,略微推开周司羿,低头从衣兜里取出手机,看了眼,就愣住了。 居然是柯炀打来的电话。 她还以为,柯炀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不想再记起她这个人了。 尹之枝回过神来,深口气,赶紧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一端,异常安静,唯有一道微微沉重的呼声。 怎么没回音? 尹之枝喂了两声,微觉不对,又疑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柯炀吗?你在听吗?” 那端的呼声陡然消失了。半晌,柯炀那道清朗干净、这会儿却分外僵硬的嗓音响起。他毫无铺垫,直截了当地问:“尹之枝,你是xx集团那个岳家的养女吗?” 尹之枝的瞳孔骤然紧。因为过度错愕,再开口时,气息都有些淆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柯炀捏紧手机,无声吁出一口气。他忍住了问其它事的冲动,稳定了下情绪,才说: “我长话短说,你身边有人知道了你们家的秘密,以及当年的绑架案的真相,为了钱,准备找八卦媒体把你的家事都爆出来。” “咔哒”一声。 虚空中,尹之枝听见了那久等不来的第二只靴子晃着,即将落地的声音。 她知道这只靴子早晚会落下。可是,“找八卦媒体爆料”的说法,跟原剧情完全对不上啊! 原剧情里,绑架案的真相、她身世的秘密,都只会在上社会的圈子里传播,并没有进入八卦媒体的层面,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从尹之枝接起这通电话开始,反应就极度不正常。 周司羿拧眉盯着她,慢慢抓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取下这部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第89章 因这个举动, 尹之枝指尖一蜷,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周司羿也朝她看来,无声地做了一个“别怕”的口型。 他的镇定和安抚, 染了尹之枝。她勉强一定神,开口继续问:“柯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爆料者的身份吗?” 寂静的寒夜, 门檐下悬一盏灯, 昏暗的光束笼罩着二人。 柯炀清晰的声音过了风雪呼啸声,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扩散开来。 “是昨天的事。爆料人是个姓郑的女人,自称为祁家的佣人——当然,这不一定是实话。她说在一场宴会上偷听到你们家两个佣人聊天, 就将这个秘密还有你的几张照片一起卖给了娱记。刚好, 这个娱记是李倩琳的经纪人曾经的徒弟。”柯炀停顿了下, 冷冷道:“现在我把消息下去了。但我不能保证,那个爆料人有没有其它目的。如果她不止为了钱, 那么,发现消息哑火后, 她一定会试着用其它渠道继续爆料,那时就未必拦得住了。” 尹之枝咽喉紧绷,咽了一下。 “在宴会上偷听到佣人聊天”这点,倒是和原文情节对上了。 可是,岳老太太的寿宴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为什么这个人憋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要去爆料? 她想不明白,脊背微凉,有种置身在涌袭雾里, 被看不清人脸的东西觊觎窥视着的不安。 柯炀说:“偷拍的照片, 还有那支采访的录音笔, 现在都到了我手里,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 尹之枝深一口气:“柯炀,我家里出了点事,正在办丧礼,我可能这几天都没时间来找你。等过了丧礼……” 正说着,电话毫无征兆地断了线,手机黑屏了。 原来是冷得直接关机了。 . 与此同时,星光传媒的大厦里。 通话中断后,再拨过去,也没有回音。柯炀将手机丢到一旁,疲惫地将头后仰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猫瞳微微失神。 前方厚重的木桌上,铺开了几张宴会的照片,还有一支他已经把内容反复听过无数次的录音笔。 在爆料人尖酸刻薄、微带鄙夷的描述中,尹之枝前半生的经历,以一种缺乏润的直白形态,在他面前展开,再无一丝保留。 从小被亲生母亲抛弃,跟姨妈生活。姨妈是有钱人的情妇,死了温婉的岳夫人,策划绑架案想上位,却反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八岁多的尹之枝从此来到陌生的新家,幸福生活到二十一岁,绑架案的真相曝光。前人犯下的错误,尽数堆积在她身上清算。她被赶出家里,离失所。 听完录音,柯炀终于明白了很多与她如影随形、他却从未理解过的奇怪端倪——明明是独居的人,却做什么都笨手笨脚;她谈及家人时的言又止,躲避的态度,困扰落寞的神态;还有她际圈里那些不同凡响的人…… 傍晚,沉沉暮霭一寸寸爬入房间。柯炀抬起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久久不动。 他恨尹之枝三番四次地欺骗他,恨她招惹他又不安分守己,恨她挫伤他的自尊,恨他开始对她毫无保留时她却始终不肯出自己的底……最恨的,是他们之间不对等的喜。 但在拿到和尹之枝的身世有关的秘密后,他还是第一时间让人去打好招呼,拦下了消息。 因为他太清楚,当舆论成了一把刀,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多不可控制。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报复尹之枝。 甚至于,对她那份带着年少骄傲的痴怨的恨,在知道她难以启齿的真实身世后,似乎也开始渺茫虚幻了起来。 . 另一边厢。 还没聊完,手机就突然关机了,尹之枝急忙将它夺过来,懊悔地在衣服上了。一旁的周司羿虽然由始至终都没做声,可从刚才的只言片语里,他已经提炼出重点。 周司羿收起了平玩笑的神态,抓住她的手腕,罕见地严肃,道:“枝枝,不能等葬礼后,这件事要马上和你哥哥说。他在里面吧?” 眼见周司羿就要进去,尹之枝突然收紧了五指,反拽住了他:“等一下!” 周司羿停步,双方对视。他一眯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心中泛起几分不可思议,低声道:“难道你不想平息这件事,希望放任舆论扩散吗?” 尹之枝眼皮微微一颤,看起来脆弱而茫,喃喃:“也……不是,我不知道。” 私心上,她不想被推向风口浪尖。但她拿不准这个突然冒出的娱记爆料事件,究竟是崩坏的、多余的、可以切除的剧情,还是就是原文的身世曝光事件。 据原剧情,绑架案的真相与她的身世是一定会曝光的,并且,已经拖延很久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拖延,才造成了细节的改变? 在这个前提下,若人为去阻止它的扩散,算不算是错上加错,妨碍了主线剧情的发展? 但如果不是呢?她岂不是要白白把自己陷入一场无妄之灾里了? 周司羿看到她这副模样,沉一下,没有急着进去。他弯下,大手覆上她的后脑勺,摸了摸,与她额头相抵,轻声说:“你不说,他也早晚会知道这件事的,越晚知道,就越被动。如果不清楚爆料人的身份和目的,她就永远是一颗定时炸弹,岳家……不会让这样的炸弹存在的。” 尹之枝心脏微震,一下子就醒悟了。 对。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八卦爆料,还牵扯到了金钱买卖。 不是她个人愿不愿意解决的问题,而是,岳家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利用他们的隐私,来拿捏和威胁他们。 …… 当天深夜,持续近十个小时的法事结束了。僧侣纷纷散去。 银月无翳,夜清寒。岳嘉绪走出灵堂,随手解开衣领最上方的衣扣,将关了一天的手机开机。屏幕亮光中,看见某条信息,他两道目光就定住了。 随即改道,大步走向二楼某个房间。 这么晚了,早就过了尹之枝平时上的时间,她房里却仍然亮着灯,还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岳嘉绪关上房门,视线在并肩而坐的她和周司羿之间一逡巡,抑下笼过心头的隐隐不快,沉声问:“什么爆料人?” 尹之枝抿,看了眼周司羿。他朝她投来鼓励的视线:“慢慢说。”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