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洲凝滞了一瞬,眸光微闪,他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初,你愿意……” 和我重新开始吗? 他甚至胆小到无法将后面的话问出来。 虚无缥缈的希望往往伴随着失望,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一次。 即使他没有把话说出来,黎初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贺明洲泛红的指尖上,她说:“学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不忍心对生着病的贺明洲说出拒绝他的话,所以选择逃避,逃避他对她的在乎,对她的恳求。 她不能让自己再次陷进去,那样只会害了他。 就如同现在这样,他因为她住进了医院。 她骗不了自己,她的心还是会因为贺明洲而波动,可是,她更清楚她不可能和他重修旧好了,过去那些横在他们之间的苦痛谁也不会忘记,会一一地折磨着彼此。 何必呢? 就这样保持着平淡的同学关系,对彼此都好。 黎初伸手将贺明洲的手腕抬起,轻轻放置在上,为他掖好被子,“你还生着病,不能吃生冷的食物,我还是去热一下比较好,稍微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没等贺明洲说话,黎初就离开了病房,将他独自留在病房之中。 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黎初松懈了紧绷的身体,目光无神地落在瓷白的地砖上。 路过走廊中间的护士台时,她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男人半靠着桌面,向护士询问着什么。 “江叙?”黎初颇为意外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江叙侧过脸,炽白的灯光晃得他视线发白,他微眯着眼睛,直视着前方背光而来的女人。 等她靠近后,他怔愣了一瞬,喃喃道:“黎初。” 他似乎是不敢确认,刻意低的声音只萦绕在他舌尖,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无旁人听见。 等黎初走近后,江叙看清了她的脸,不施粉黛的面容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素雅到出尘。 “黎初…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叙凝着眉心问她,言语之间丝毫不生分,本看不出他们只是见过一次而已。 他细细打量着黎初,确认了她并不是生病了才出现在医院,连他自己都没觉出来紧张的心情在慢慢放下。 黎初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粥碗,角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我来看望生病的朋友。” 她又将目光投向江叙,随口一问:“你呢?” 江叙提了一下手里的打包袋,“我过来给表哥送午餐。” 聚缘楼送餐太慢,时瀛怕傅屿迟的胃撑不住,想到表弟江叙住得离聚缘楼近,就不客气地叫他帮忙送一趟。 黎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袋子,和之前时瀛给她的出自于同一家。 “哦,这样啊。”黎初心里过意不去,连带着声音也颇为局促。 要不是她拿了时瀛的午餐,也不需要麻烦江叙帮忙送这一趟了。 黎初发现的事自然也没有逃过江叙的眼睛,他看到黎初手里粥碗上的logo字样,一下子就明白了时瀛是将先前叫的餐给了她。 她也是来看望傅屿迟的吗? 江叙敛起眼眸,口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让他觉得莫名烦躁。 黎初没有和江叙多聊,贺明洲还在病房里等着她,她不能继续耽误时间,“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她朝江叙礼貌地笑笑,不等他回应,就轻声向桌台处的护士询问,“请问哪里有微波炉,我想热一下粥。” 年轻的小护士回应:“去二楼食堂吧,这边没有的。” “好的,谢谢。” 江叙看着黎初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减退,他靠着护士台,继续询问刚才未说完的话:“请问傅屿迟住在哪个病房?”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落在人耳里像是秋夜寒雨般,透着疏离和寂寥。 “1102,右转第二间病房。”小护士脸颊微红,舌头如同打了结,说话也不利。 江叙和护士道完谢,迈开脚步往病房走去。 他站在病房外伸手敲响了房门,动作停滞的瞬间,门内的回应声传了出来。 江叙推门进去,就见时瀛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指尖飞快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反倒是工作狂傅屿迟平静地躺在病上。 一副非常不和谐的景象。 在他印象中,傅屿迟是病到爬不起来也不会放下工作的人。 江叙没继续深想,他走到沙发处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时瀛敲完最后一个字,松了口气道:“阿屿,邮件按照你说的都回复完了。” 那口气并未完全松完,他赶忙试探着问:“没别的事了吧?” 时瀛见他胃部疼成那样还要坚持工作,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自告奋勇帮他处理,但他没想到回复邮件这种事竟然也这么累人。 从他给江叙发消息拜托他送午餐开始,到现在整整一个小时,他回复得眼睛都要花了。 傅屿迟给了他一个平淡无波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时瀛立刻明白回复邮件只是这一天工作的开始,他赶忙把电脑合上放回傅屿迟的边,“你的工作还是你自己来做吧。” 时瀛此刻饿得发晕,冲到茶几处三两下就拆了包装袋,把海鲜粥拿了出来,往江叙手里递了一份,“小叙,给阿屿拿过去。” 江叙接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放到傅屿迟面前的桌板上。 “谢谢。”傅屿迟沉着声说道,细听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隐忍。 江叙笑了笑,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从前他见傅屿迟的时候只当他是哥哥是钦佩的对象,而现在,他发觉自己对他抱有敌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细究起来,就是昨天他发现傅屿迟对黎初的态度很不一般之后。 他未曾谈过恋,也未曾喜过任何一个女人,他是江家的独子,将来势必要继承江家的一切,他的未来不过是同他父亲一样在世家中挑选个联姻对象,借此稳固势力。 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责任,他早就接受了这已经默认的安排。 时瀛曾经劝过他,让他拒绝家里的安排,自由选择结婚对象,他问时瀛为什么要拒绝,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拒绝家里的安排放弃联姻,明明这样才是双赢的结果不是吗。 时瀛只回了他一句:你还没有遇见你的人。 当时的他不理解时瀛的意思,可现在,他好像懂了。 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只会想要和她共度余生。 江叙没想过黎初会是他二十二年人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意外。 他和她不过才刚认识,见过两次面,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引。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反抗家族的想法,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江叙眼神微沉,心里的烦躁无限放大,横在前路的问题实在太多,傅屿迟便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大概是同类人的直觉,他能觉出傅屿迟对黎初抱有强烈的占有。 若是和傅屿迟相争,他未必能争得过他。 傅屿迟昨夜喝了酒又打了一架,导致他的胃炎再次复发,不是什么大病,但也足够折磨人。 小半碗粥下肚,胃里不再是空落落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他放下勺子,从头的纸巾盒里了几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角,一举一动矜贵优雅。 指尖轻扬,纸巾便轻飘飘地落于桌面。 傅屿迟掀眸,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江叙身上。 纵横商场多年,傅屿迟早就已经能够察人心,江叙的那点变化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叙自进来后,就对他抱有敌视的态度,甚至在接近他时会有抵触的心理。傅屿迟本不在乎江叙对他的那点敌视,讨厌他的人太多,他无暇关心那些人因为什么厌恶他,就像他也毫不关心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在他心里,唯一重要的只有黎初。 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为黎初让步。 这两人的暗涌动终于引起了时瀛的注意。 时瀛收好餐盒,来回扫视着两个人,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叙从小就心思深沉,有什么话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傅屿迟更是没有章法,做事全看自己喜恶,这俩人时瀛都搞不明白。 可凝滞的气氛却是骗不了人的。 难道在他专心喝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时瀛眨了眨眼,清空脑子里繁的思绪,他起身拍了拍江叙的肩膀,笑着说:“小叙,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要是忙就先回去,改天我再好好谢你。” 时瀛不敢再多留江叙,他心里的预很不好,总觉得会有事要发生。 江叙早点离开也好,免得波及到他。 江叙眉心微动,角起浅笑,眼底却渗着寒意,“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目光恢复一片澄澈,他看着时瀛问道:“表哥,你知道黎初姐在哪个病房吗?我来的时候遇见她了,想再和她道个别。” 江叙的话语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在场的两个人耳朵嗡嗡作响。 傅屿迟靠着头的脊背蓦地腾起,双手死死攥着被单,深邃的瞳孔闪着猩红的光芒,他咬着牙嘶哑着嗓音问:“你刚才说什么?” 时瀛哪里敢让傅屿迟知道黎初就在医院里,而且还在贺明洲到病房内照顾。 他拼命地给江叙使眼,让他别再说话,可江叙却像是没看懂他的示意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在离开前和黎初姐道个别。” 傅屿迟合上眼帘,掩盖不住的怒意和痛苦在他双眼之中翻涌织,戾气弥漫至四肢百骸。 原来她来了医院,也知道他就在医院里,可她却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他一眼。 明明贺明洲才是出手伤人的元凶,现在却伪装成了受害者。 傅屿迟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他竟然也会被人算计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