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手机拍过照后,齐宏宇小心的晃了晃密封袋,仔细观察一阵后,说:“断指共有三,初步判断,应当分别是拇指、示指、中指。” 石羡玉口气:“这三手指没了,整个巴掌的功能几乎都丧失了啊。” “短期内是这样。”齐宏宇说:“后期经过康复训练,环指和尾指还是多少能发挥点作用,比整个巴掌没了要好得多。” 略一顿,他继续说:“从拇指结构初判,应当是右手的指头…… 另外,断面两侧有接近对称的切创,但同时也存在砍创,推测作案人应当是先用剪子一类的锐器想将受害者指头剪下来,但因剪器不够锋利,长度和重量也差些,所以没能剪断骨头,于是又换了同样轻质量的砍器继续行凶。” 石羡玉问:“水果刀?” “大概。”齐宏宇点头,接着再次拿起证物袋对着光看了看,说:“证物袋这种东西最容易留指纹了,果然,这上边指纹斑驳,单单我和刚那环卫工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指纹……这是个好消息。” 听他这话,石羡玉立马松了口气:“有指纹就好办,尽快将嫌疑人揪出来绳之于法,咱们也不至于被耽搁太多力。” “还有受害者身份。”齐宏宇补充道。 两人相互换了下意见,派出所民警便已经赶到了现场,得知大致情况之后,立马接受石羡玉安排,在现场展开排查工作。 包括调取监控,包括询问附近的烟民,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等将这个密封袋扔进垃圾桶里——密封袋内冰块融化的不多,结合今儿的高温判断,被甩进垃圾桶里的时间肯定也不会太长。 又等了片刻,许多面孔也赶到了现场,都是他们二大队的刑警,比如赵博、小刘等人。 几人打个商量后,决定让石羡玉和齐宏宇先回去,将断指和证物袋好好检查一遍,其余人则留在现场继续调查。 齐宏宇抬起断指瞧瞧,皱眉:“我不建议立刻对断指展开检查——这几断指虽损伤严重,但因为有冰块控温,而且我瞧着断指被砍下的时间也不长,还有接续回去的希望。” “嗯?”石羡玉有些错愕:“还能接回去?” 齐宏宇点点头:“我们不能为了查出凶手而眼睁睁的看着断指坏死,甚至让它因调查而被破坏,所以我提议先将断指给医院,妥善保管。我们将证物袋取走,仔细勘察,迅速找出作案人和受害者。” “那行。”石羡玉立刻说道:“不过我得补充一点,你先采集断指指纹,看看能不能直接锁定受害者。” “要得。”齐宏宇当然没意见。 “那我们先进去?” “好。” …… 二十分钟后,齐宏宇二人回到支队。之所以跑这么快,是因为石羡玉把警笛怼到了车顶上拉响,只求争分夺秒。 作案人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关键得及时把受害者找出来,喊他过来续接断指。 但对此,齐宏宇也不乐观——断指被放在冰袋里,还丢弃在医院垃圾桶门口,说明伤者肯定是存了接续断指的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放弃了。 当然,他可以放弃,刑警却不能消极怠工。就像面对不想活的轻生者,也要竭尽全力去救助一样,这是他们的使命与职责。 很快,断指上的指纹就通过指纹身份证数据库识别出来。 受害者名叫魏霞坤,女,三十八岁,离异,育有一子,现年十四,被判给了前夫。 其本人曾因非法经营赌场获刑一年三个月,后来又因容留他人独获刑三年,出狱后再一次因聚赌、寻衅滋事等罪获刑四年,刑释放不久再次因盗窃罪与抢劫罪获刑十年。 算起来,她累计获刑十八年三个月,实际服刑十五年左右,截至目前,这一生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监狱里度过。 而且是个老赌鬼,在监狱里都因赌博被处理过好几次,所以得到的减刑机会不多。 “是个累犯啊。”石羡玉嘀嘀咕咕:“她这回被砍掉了指头,不会是因为赌博出老千被抓,或者欠高利贷还不上才被人整了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说道,并补充:“像这样屡次犯罪的,刑释前肯定会在‘再次犯罪危险评估’之类的评估表上提现,很可能还会被纳入重点人头,释放需要与当地司法所对接,到公安派出所登记。” “也就是找起来不难?” “那得看谁找。”齐宏宇侧目看他,打量了几眼后,摇头:“你这样虽然背景硬,但没什么基的,不简单。” 石羡玉挑眉,却没有反驳,只问:“那你嘞?” “我这种既没背景又没基的,就更费事了。”齐宏宇摸出警务通说道:“所以,找仇教导。” …… 仇教导确实给力,五分钟后就联系上了居住地派出所,同时还得到了魏霞坤及其主要联系人的电话,包括她父母、前夫与儿子。 同时,仇教也来到了石羡玉的办公室。 “嗯?”瞧见石羡玉站在一旁,右手杵着桌儿,而齐宏宇则老神在在的坐在电脑前作,仇教导愣了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办公室了。 “咳咳。”齐宏宇立马起身让石羡玉坐下,同时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问他说:“仇教导,你怎么来了?这些事儿我们自己处理……” “分头行动速度快点。”仇教导摇头说:“我联系魏霞坤本人,石队,麻烦你联系她父母,小齐,你联系她前夫,看看谁和她在一起。” 齐宏宇撇撇嘴嘟哝起来:“想法倒是好的,但没啥用,搞不好人家都在一起……” “你在嘀咕啥子?”仇教导皱眉:“赶紧干活。” “是。” 齐宏宇猜的果然没错,这一大家子人,包括魏霞坤的前夫与儿子此时都在一块,就在魏霞坤前夫家里。 除了她儿子外,其余人都在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犟,乖乖去医院把断指找回来续接上,以后还要过子的,少了三指头肯定大受影响。 只有她儿子冷眼旁观。 但她不听,说自己下定决心戒赌了,少三手指正好,麻将打牌都不方便,也能表明她的决心。 于是三人再次坐上石羡玉的车,往魏霞坤前夫家赶去。 然而他们刚下车,就听到楼上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职业让齐宏宇心里咯噔一声,再顾不得什么,赶紧往楼上冲去。 这是栋六层的小楼,没安电梯。好在魏霞坤前夫住的也不高,四楼,咬咬牙齐宏宇还是能撑得下来,也就是被石羡玉超越而已。 四楼,魏霞坤前夫那房子开着门。站在这儿,哭声听着更加惨烈,有人嚎的嗓子都哑了。 等仇教也上来,齐宏宇穿着气看向他。 “石队呢?”仇教导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扶,并问道。 “他应该是先进去……” 话没说完,又见石羡玉的干咳声从上头传出,两人转头去看,就见他从上半层楼梯拐角出现,正脸尴尬的往下走。 齐宏宇挑眉,这家伙冲这么快竟然不,只是呼加速了一点点,这心肺这体能有点爆炸了吧。 石羡玉理解错了他脸,尴尬更甚,解释说:“跑太快,冲过头了。”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齐宏宇如是想,并说道:“不愧是你。” 仇教导干咳两声,示意他俩别再卖宝了,便当先走向打开的房门,轻轻敲了敲,并高声问:“是李向斌的家吗?” 李向斌就是魏霞坤前夫,今年三十七,比魏霞坤还小一岁,其他情况暂未查明,没那个时间。 里头的哭喊声只略小了一丁点,有个看上去十分沧桑,本不像三十七岁这个年纪的男人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仇教导一眼:“我是,你……” 他双目微红,眼眶里水汪汪的,但并没有哭出来,总体表现也还算平静。 “我们是刑侦支队民警,刚给你打过电话的。”仇教导解释,然后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话才问完,莫得什么耐的齐宏宇已经从他身边钻进了屋子,瞪大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几人围在一处,围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楚,但透过脚与脚之间的隙…… 似乎躺了个人? 本就从他们哭声里听出不对味的齐宏宇立马反应过来,声音拔高:“魏霞坤怎么了?” “她……唉!”李向斌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发出声叹息,摇摇头。 齐宏宇赶忙又往前迈了两步,见状,李向斌赶紧使唤曾经的岳丈岳母及魏霞坤的一票亲戚让一让,给齐宏宇腾位置。 他们此时情绪有些动,不是非常配合,齐宏宇费了点劲才挤进去,往地上一看,跟着瞳孔便瞬间扩大。 魏霞坤此刻看着着实有些狰狞恐怖,浑身都在向后崩,呈现典型的角弓反张,同时双呈樱桃红,下边子了一块,空气中弥漫一股恶臭,显然也已大小便失。 “退!都退开点!”齐宏宇大喝一声:“她中毒了!” 吵的双耳嗡嗡响的哭声骤停一瞬,接着再次响起,但这帮人总算是听招呼了,往后退了点儿,给齐宏宇腾出了些空间。 齐宏宇上前掰开魏霞坤的嘴,果然,她口腔黏膜同样呈现樱桃红。再抬起右手招了招,隐约能闻到一股苦杏仁味。 非常典型的氰化物急中毒。 再掰开双目瞧瞧,捏了捏她的膝盖,发现她瞳孔反、膝跳反皆已消失,没得救了。 “怎么回事?”齐宏宇回头问道。 李向斌有些懵,他也想问怎么回事儿。 齐宏宇反应过来,自己问话方式不太对,于是便又耐着子问:“她什么时候倒的?” “大概……就在五六分钟前?”李向斌努力保持镇定,回话说:“那会儿她爸没耐心了,就要掐着她强制到医院去,把断掉的手指头找回来并接上,她不肯,使劲挣扎,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那时她爸还骂她不要装怪,赶紧起来,结果她身子就开始用力往后张,屎都出来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接着就没得动静了,我壮着胆子探了下,没了呼。” 齐宏宇皱眉:“打急救没?” “她妈正要打,但还没打出去就没呼了,所以……” “没呼就……”齐宏宇正想怼,这都什么年头了还靠呼来判断人死没死,简直耽搁时间。 但转念一想,一来这是多数人深蒂固的观念,二来,听描述魏霞坤起病特别急,从出现症状到失去呼恐怕就一两分钟,本没有抢救的余地。 所以他把这话咽了回去,重新问:“报警没有?” “没,你们之前说过要来,就没报警,想着等你们来了直接说。” 齐宏宇无言以对。 李向斌这时忍不住问了:“警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她怎么就……” “氰化物中毒。”齐宏宇不等他问就说道。 李向斌瞪大双眼。 氰化物中毒在诸多中毒案件中的“人气”太高了,甚至已被影视剧、小说乃至新兴的剧本杀桌游等写烂,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齐宏宇则发了被动技能,渐渐屏蔽四周愈发嘈杂且失控的声响,陷入了沉思。魏霞坤出现症状到死亡的时间太短,理应是入或口服的大剂量高浓度氰化物导致的中毒,但这两种可能却又都与逻辑不符。 若是入,则不可能只有魏霞坤一个人中招,这屋子里的人都得死;如果是口服,又怎么会到现在才发作?她回到家至死亡都有一个钟了。 除非她发病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 想到这他便直接开口问,但却得到了否定回答,魏霞坤回来后连口水都没喝,也就了一烟。 齐宏宇当即把烟灰缸里所有的烟头,还有魏霞坤口袋中的烟都摸了出来。 接着他抬头看向石羡玉和仇教导,才发现,除却李向斌和他儿子外,其他人都已吵起来了,各个面红耳赤,在那互相指责,石羡玉和仇教导二人正硬着头皮艰难的劝阻他们,稳定局面。 齐宏宇只觉得脑壳疼。 再一侧目,齐宏宇又发现李向斌的儿子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双手在腿间。 他脸上还有道醒目的巴掌印,又红又肿,嘴角都破了,丝丝鲜血留下,他也不管,就这么坐着发呆,双眼无神。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