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拿车喇叭轰了她三下的康盂树。 他本打算在街头接上人,却在玻璃窗外看见康嘉年把口罩给摘了,一时心急进了店。 见到康嘉年口中的店员是她,康盂树面惊讶,随即脸微沉,闪过担心。 黎青梦即刻把视线移开,默不作声地走到柜子边把包拿出来准备下班,两边都不搭理了。 康嘉年不知道两人之间曾有过纠纷,还兴致地说:“哥,没事的。姐姐和其他人全都不一样。她一定不会说出去。” 康盂树的视线随着这句话,落在她身上。 “康嘉年,你把口罩墨镜戴上,在店外等我。”他的视线还在她身上徘徊,“我有话和她说。” 康嘉年狐疑:“你要说什么……?” “当然是谢了,还能是什么。赶紧出去。” 康盂树把人轰走,昏暗的店内,只剩下他和她。 氛围剑拔弩张。 黎青梦把柜子暴一阖,抬眼回视:“我要锁门了,请你也赶紧出去。” 康盂树原地不动,甚至还朝她近两步。 “定金我可以退你。”他语气强硬,“还请你今天见到我弟弟的事,一定不能说出去。” “这是收买?”黎青梦嗤笑,“那点定金可不够。” “……你还会玩敲诈这一手?”康盂树眉梢一挑,语气嘲讽,“要多少?” 他当真了。 黎青梦看着他晴不定的脸,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快。 她沉默着,沉默着,故意给他制造心理上的力,然后才慢悠悠开口。 “不需要。是我失约在先,协商不成就算了。我不会企图用这种事拿回我的定金。” 她瞥了眼门外,那个少年正趴在门口观望,见她看过来赶紧闪回拐角。 黎青梦顿了顿,继续道:“关于你弟弟的事,你的要求非常无聊。他很正常,我有什么必要拿到外面说的?” 康盂树的眼神在昏暗的光下闪动。 黎青梦说得随意,他突然弯下身,将脸贴近,像在打量她神中的虚实。 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撞到背后的珠帘。 呼啦呼啦,珠子碰撞出暧昧的脆响。 昏暗的灯下,墙面上珠帘浮动的影子仿若在下雨,空气不经意变得。 脚步险些失衡之际,康盂树宽大的手掌迅速伸过来,滑过她细瘦的小臂,紧扣住。 她站稳脚步,皱着眉迅速拉开距离,投以一个防备的眼神。 仿佛他刚才不是在拉她,而是在推她。 “谢谢都不说?”他回手,耸肩,“那我那句也抵了吧。” 说着,掀开帘子走了。 晃动的珠帘在康盂树离开后安静垂落,这场细密的小雨逐渐停息。 * 之后的两天,黎青梦都没去店里上班。 和那一晚的曲无关,而是黎朔的病情开始反反复复,她这两天都泡在医院里,回去上班这天也无打采。 然而,打开店里的储物柜把包放进去时,黎青梦的动作忽然顿住。 空的柜子里,摆放着一朵钱花。 她从前收到过无数捧花,有漂亮的,高雅的,罕见的。没有一束是像眼前这朵,用红的百元纸币折成,单薄又俗。 黎青梦将钱花展开,纸币的左上角,有一个黑的污点,旁边还用铅笔写了两个丑丑的字: 还你。 第4章 通过那个黑的污点,黎青梦认出来这个钱花是她的那张定金折的。 也就是说,这是康盂树放进来的。 也许是为了提醒她不要说出去,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不知道他的动机,但总之,她最后收下了这张钱。不是贪心,而是她不想再为了这张一百元和康盂树有什么多余的牵扯。 她很快就将康盂树忘在了脑后。 直到隔了一个礼拜后的深夜,黎青梦快下班去对面买旺仔时,碰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康嘉年。 他的指甲已经卸掉了,身上是规矩的高中校服,背着单肩挎包,清清少年样,让黎青梦不自觉想起曾经瞥过一眼的某人的一寸照。 她冲他打招呼:“你今天不是来做指甲的吧?” “对,我刚下完晚自习。”康嘉年见她主动说话,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不过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什么事?” “想亲自来谢谢你。虽然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往外说,但真的确认后,我很开心!说明我没看走眼!” 黎青梦不由失笑:“你特地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是……”他犹豫道,“姐姐,你画画很厉害,是专门学这方面的吗?” 提起从前,黎青梦脸上的笑意冷却。 “嗯。壁画。” “哇,果然!那你可以教我吗?我想了好几天,我想跟你学画画。” 黎青梦不关心他为什么突然想学画画,毫不犹豫地回绝。 “不好意思,我这阵子很忙,不出身。” 康嘉年面失望,又带着希望追问。 “一周教我一次呢?” 黎青梦没有回答,径直去了对面的小卖部,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罐旺仔。 她把其中一罐递给康嘉年。 “sorry,就当是赔礼吧。” “没事……”康嘉年接过旺仔,在手心里来回翻腾,挤出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呢。你是除了我哥之外,第一个不会拿有眼镜看我的人。连爸妈都免不了嫌弃我,说我一定是投错胎了。因为我对女孩子的一切都很向往,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我说这些,会不会吓到你?” 黎青梦一愣,尔后摇头:“不会。” 她的表情和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好像只是听他说了一句今晚天气不错这种无关痛的话。 康嘉年莫名鼻子一酸。 他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肯定就好了。任何异样的对他都是一种刺伤。 可这种平静,至今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获取过。连他哥一开始也是非常震惊。 黎青梦是第一个。 “好可惜啊,我真的很想和你学画画……”康嘉年愈发不舍,但还是调整表情,挥了挥手,“那我走啦!拜拜姐姐!我下次再来找你做指甲。” 黎青梦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难过,抓着罐头的手一紧,点了下头。 少年倏忽一转身,就在晚风里跑远了。 黎青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反思自己是不是拒绝得太干脆。 虽然眼下焦头烂额确实是客观现实,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出一两个钟的时间来教他。 她内心里,似乎更惧怕和这里的人产生某种过紧的联结。 不然她到现在为止,不会不到任何一个朋友。 曾经刚搬来这里的头一个月,有个男人突然冲到自己跟前,说要和她认识一下。 适逢碰上她从美甲店里应聘完,那种仿佛开始要扎于此的窒息争先恐后冒出来。 因此,她没控制住自己对那人说了重话,让他想都别想,除非他投胎,再世为人。 她掷地有声说,她绝对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 其实在说给自己听,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去。 朝夕之间的生活巨变,就像坐着大摆锤,没有一刻不在晕眩。她必须给自己一个支柱和预期,比方说很快就会停止了,再坚持一下。 今天她虽然没有说任何重话,但却觉到丝丝后悔。 因为她在康嘉年身上看到了一种很相似的觉——他在拼命地和外界寻找联结。 在康嘉年眼里,她就是那个外界。 她在躲避,他在寻找。两者的表现形式不同,但究其本质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愿受困此地。 所以她刚才毫不犹豫的拒绝,或许正把溺水却在尝试探出水面的少年人,又残忍地按回去了。 * 次,黎青梦一晚上没睡好觉,白天去完医院,晚上来店里上班时直打哈欠。 索晚上客人少,只有两个预约的,是那个客发廊妹和她朋友。 黎青梦给她修完指甲,问她想做什么款式。 她举棋不定,和她朋友商量:“你说男人大红指甲不喜,带钻指甲不喜,粉指甲也不喜,那他到底喜什么呀?” 她朋友翻白眼道:“这不是指甲的问题,就是他不喜你。” 她朋友和黎青梦这些听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大概是指康盂树。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