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眸光晃了晃,还是提了大殿上的那件事,“我在殿上的话,不是针对你,你别多想,朕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怎样,只要你有需要,我还是会无条件的帮助你,你能懂么?” “能懂。”连棠低着头,声音闷沉,“陛下放心,我没想歪。” “嗯?”祁衍疑声,“什么想歪?” 连棠垂着目,面无表情,“您不必为大殿上祁芸的话困扰,我知道您六清净,即便对我照顾再多,也没那心思。” 祁衍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他费尽口舌解释,是怕殿上的话伤害她,她竟悟出这些? 呵,好一个没有想歪! 目下无尘的天子竟然第一次生出无力,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丝征服。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 落雪的时候,天黑的早。 连棠原本计划着今早点回去,待收拾完,天已暗,书阁里掌了灯。 她像往常一样,走之前先来到祁衍的竹簟上,跪坐在书案一侧。 祁衍今早早处理完了政务,此刻正在翻书,看见连棠过来,抬眼皮觑了她一眼,又落下。 连棠在燃安神香,动作优雅娴。 等到薄薄的烟丝升腾在两人中间,她从袖口掏出一卷纸,轻轻推到祁衍面前,“明月公主现在用不着伴读了,这是我的请辞书。” 祁衍接过,展开看了一下,颔首,“好,朕明就批示。” 连棠颔首致谢,“既已不是公主伴读,也不适合住在里,我今回去就将配殿腾出来。” 这点祁衍倒是没想到,愣了一下问,“那你住哪里?” 连棠回答,“我回母家忠毅侯府住。” 祁衍蹙眉,“忠毅侯府离皇可不近,你每上值来回奔波太辛苦。” 连棠也想过这个问题,“府里有马车,辛苦倒不至于,就是不能在里待太晚了。” 若像这样,天黑才走,回到侯府都半夜了。 祁衍凝眉,思量半晌,仿佛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道:“暂时先这样吧,你每来书阁不必拘泥时间,能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有你身体余毒未消,搬家又折腾,朕准你三天的假,好好修整。” 连棠起身福礼致谢,站起来后她没有回原位坐下,而是绕到祁衍背后。 祁衍背后一紧,只听她说,“以后下值早,不能为陛下按摩助眠了,今晚让我再为陛下按一次吧。” 话音坠地,她的手像轻羽落在他的额头,指腹软软的,带着一点冰凉。 祁衍落睫,视线下垂,余光看到她软纱的裙摆随着她小幅的动作,围着他的龙袍迆迆曳动,说不出的缱绻旎。 他闭上眼,受她指腹时轻时重的抚触,脑中的躁被一点点挤进心里。 祁衍不畏冷,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冬天甚至不烧炭盆,连棠过来后,他让人搬来四个放在竹簟四围。 此刻这些烘烘燃烧的炭盆,简直让他呼不过,脸发红。 他本就是白皮,脸一涨,红的特别明显,配上英俊的面容,简直就像个多情的俏郎子,哪还是那个冷面天子。 少女指尖软绵,吐息清香,和周围的热气氤氲在一起,把他淹没。 他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青筋爆出,呼开始紊。 连棠站在祁衍身后,没有看到他的改变,只是奇怪,平时按一会他就放松了,今怎么越来越躁,她指尖甚至能受到他皮肤下热血的翻涌。 连棠暗想,他不是又犯心疾了吧? 她略一走神,手指顺着他的侧脸滑下来,却被他猛然握住,他握的很用力,血管外凸,骨指泛白。 连棠疼的嘤了一声。 祁衍松手,哑着嗓子道:“你回去吧。” 连棠见他情绪不稳,探问,“要不我再...” “不用!”祁衍回答的很快。 连棠只好转身告退。 连棠离开后,祁衍命人撤去炭盆,打开窗扉,双手撑在窗棱两边,吹了半晌冷风。 待血管安静了,他才回去坐下。 她晚上不留在书阁,也好。 送走连棠,常福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手里擎着一个托盘,“陛下,这是连姑娘还回来的,她说您的回报已经够多了,以后都不用了。” 祁衍抬眼,看见托盘里放着两块紫貂皮和一个金带。 * 自横儿跟着东先生学习后,连棠已经很久没有回忠毅侯府了。 她这一回来,花嬷嬷和沉跟过年了似的,就连飞絮都从东先生那里溜出来,看她。 沉乜他一眼,“平你寸步不离公子,找你出来说个话都难,这一听说小姐回来,你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沉和花嬷嬷从铺子里赶回来,飞絮已经在院子里了。 飞絮咧着嘴笑,“我会飞檐走壁嘛。” 沉嘁了一声。 这俩人打嘴仗惯了,花嬷嬷也不管他们,拉着连棠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走,啧啧,“姑娘又瘦了。” 连棠从里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沉和飞絮两个人就拿完了。 回屋子里收拾妥当,连棠拿出两块玉,这都是她在揽月阁差事办得好,元宁帝赏下的。 她让沉把玉分别给二婶和三婶送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虚以为蛇的去给二房请安,送个玉佩过去,全个礼数,免得落人话柄。 至于不去见三婶,实则是侯府毕竟是二房掌家,如今她得罪了二房,要和三房保持距离,免得二房因着她给三叔和三婶小鞋穿。 府里安排好,连棠换了衣服,打算去铺子里看看。 主仆几人行至前院,突然听到一道怪气,“吆,棠棠这是去哪里?” 连棠转身,皮笑不笑,“见过二婶,我去看铺子。” 姜夫人冷脸,“你还好意思出去,你被大皇子退婚,在京城可是人尽皆知。” 连棠淡笑,“大齐那条法律规定退了婚的人不能出门。”说完抬脚便走。 “你,你给我站住!”姜夫人手指着大门,声音急厉,“门房,快关大门,我是侯夫人,今天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去!” 飞絮瞪了姜夫人一眼,负气道:“小姐,我带您飞出去。” 连棠气的发抖,没想到刚失去大皇子妃的身份,姜夫人的真实面目就出来了,比她想象的还快。 连棠转过身,直看着姜夫人,“我才知道,侯夫人权利这么大呢,信不信,你若执意如此,我和你去见官。” 姜夫人眼神一避,厉内荏道:“见就见,谁怕谁。” “胡闹!”背后突然传来连云亭的声音,连蓉跟他一起出来。 姜夫人见丈夫来了,顿时涨了气焰,“侯爷,你快管管这个丫头。” 连云亭眉眼乌沉的看了一眼连棠,蹙眉道,“还嫌不够丢人,出门干什么?” 连棠被大皇子退婚,平时巴结连文亭的人顿时做鸟兽散,时不时还排揎他两句,他肚子里早就窝火。 连棠看着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声音冷冷,“连侍郎,您大小也是朝廷命官,怎么见识和宅妇一样短浅。” 连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连文亭,她现在虽然不是大皇子妃,却是五品御笔学士,虽说他也是五品,可跟连棠的五品没法比,御笔学士是天子近臣,五品都能和二品大元平起平坐。 连文亭登时没了气势,咬牙一避头,对着姜氏吼,“回屋!” 姜夫人莫名其妙,她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敢得罪丈夫,狠剜了连棠一眼,回屋。 连蓉为显傲慢,没有搭腔,但眼珠子都快瞟脑门上去了。 回到屋内,姜夫人不解,“侯爷,你怎么能轻易饶了那丫头,就因为她我们不但失了铺子,还失了金带啊。” 连文亭脸黑的仿佛抹了锅灰,“她有官职在身,又在陛下身边办事,我们得罪不起。” 姜夫人一脸轻蔑,“女子为官,能有什么建树,除非她爬龙。” “哎吆。”连蓉忙捂住心口,“母亲且不要再说爬龙的事了,我听着瘆得慌。” 据传,元宁帝刚登基的时候,后空置,新君又年轻俊美,不少女都动了心思,夜里想方设法的爬,结果每清晨皇帝的寝都拉出一个杖毙的女。 血模糊,可怕极了。 这之后,再也没人敢爬元宁帝的龙。 * 连棠视察了一圈,抱着布庄和绣坊的账本进了四宝斋。 她一进来就开始扒拉算盘,手就没停过。 花嬷嬷端了一杯热饮子进来,心疼道:“姑娘这算盘珠子都快拨掉了,算什么呢?” 连棠抱着热饮子暖手,“嬷嬷,我想买个宅子。” 花嬷嬷骇了一跳,“侯府住的好好的,买宅子做什么?” 连棠叹了一口气,“少给自己找点气受。” 想到出门前的一幕,花嬷嬷也是神一黯,但她还是担忧,“咱避着他们走就行了呗,买宅子可是大事,够折腾的。” 连棠低头,“也不光是为这个,我每要去里当差,侯府离的远,车马奔波太劳累,不若在皇附近买个小宅子,既方便我入,横儿还可以去落脚,不必休假也待在东先生家里。” 连棠不在侯府,横儿也不愿回去,宁愿待在老师家里。 经她这么一说,花嬷嬷也觉得买宅子是不错的主意,“实话说,老奴也受够了二房的乌烟瘴气。” 连棠发愁,“但账上的银子不够,即使买个一进的院子,还短一些。” 皇城脚下,寸土寸金,宅子的价格也高。 连棠又埋头在算盘上扒拉半晌,一分银子都没挤出来。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