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觑了一眼谢青章的神,心中径直下了定论。 以谢司业的脾,定然做不出这当众.汤汁的动作来。 下一瞬,叶柏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其中是震惊。 只见谢青章从盘子里夹起一只皮薄透亮的灌汤包,另一手端起盛有酢的碗。随后他低头在边上咬出一道小口,一边往里头吹气,一边小口小口着汤汁,惹出细微的.声。 待到里面汤汁被去大半,谢青章轻轻呼气,随后将灌汤包往碗中一按,坦然自若地一口下,合上嘴巴细细咀嚼。 包子皮既薄又软,里头的内馅也不知如何做的,竟然去汤汁后,吃着仍有些爆汁。豚香味浓郁,汤汁醇厚,配着酢的酸香,一点也不腻口。 只这一口,心中就涌出浓浓足。 吃完一只,谢青章抿了抿被烫到的嘴,毫不犹豫地去夹下一只,还伸长手臂取来辣椒油,往自己碗里了一大勺,这才开吃。 坐在对面的叶柏看傻了眼。 今的谢司业好生奇怪! 非但没有讲究朝食清淡,就连用食仪态也不在意了……难不成是来食堂的路上淋了雨,烧昏了头? 不过,谢司业这样用朝食,看上去觉得吃着香哎! 谢青章吃完一只蘸了辣椒油和酢的灌汤包,边还留有一点红油。他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抬眸温声问:“怎么了?” 闻言,叶柏下意识反问:“谢司业,你是不是也觉着灌汤包好吃?” 谢青章眉眼柔和一些,点头:“极为可口,孟厨娘的手艺很好。” 叶柏与有荣焉,忽然觉得谢司业身上没了那似有若无的距离,像是从遥不可及的同辈楷模变成亲近的邻家哥哥。 这种转变,让叶柏不由自主放松许多,不必时时紧绷着。 “不过我觉着,同样是豚内馅,还是鲜小馄饨好吃些。” 谢青章回忆了一番鲜小馄饨的风味,沉片刻,笃定道:“私以为灌汤包更胜一筹。” 叶柏顿时不乐意了,不知为何胆子也大了许多,势要维护鲜小馄饨的地位。 “不!小馄饨皮薄如纸、汤底鲜美,当为魁首!” 谢青章微微挑眉,语气坚定:“灌汤包.皮薄汁多、汤底醇厚而不腻,配上蘸碟后,不遑多让。” 一大一小,维持着面上的君子风度,你一句我一句,争辩不休。此局,以叶柏要去上早课而暂且休战。 孟桑忙碌之时,时不时会留意这一隅,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原本她只觉得哑然,这两种吃食的共通之处只是外皮里头包豚,八竿子打不着,有什么好争的! 她都吃! 结果叶柏郁闷离开桌案后,她眼尖地瞅见谢青章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还有他那舒展开来的眉眼。 孟桑哽住:“……” 谢司业,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谢司业! 逗小孩有趣吗? 孟桑想了想每次完叶柏头顶,或者故意说些好吃的,看对方出无可奈何的郁闷神…… 哦,确实还真的有意思的。 孟桑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了两声,没来得及挪走的视线恰好与谢青章对上。 她大大方方出一个笑容,颔首致意,随后继续低头干活。 食堂外,天还着,细雨微风。而女郎那一瞬的笑颜,恍若最明亮的光,暖意动人。 不远处,谢青章怔了怔,无声地勾起角,低下头,继续与灌汤包斗争。 讲堂内,田肃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前,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心中骂骂咧咧。 就最后一,明就开始放授衣假了,为何许子津这诈小人还不放过他! “今早这个灌汤包,啧,里头那豚汤汁可太香了。看我这舌头,真真是烫红了也不舍得丢,你说怎么就这么美味呢?”薛恒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 许平紧跟着接上:“实不相瞒,我今早吃这灌汤包前,还在回味昨天那红螯虾盖饭的滋味。那红螯虾的外壳都被剥掉,只余虾,混着汤汁,鲜香麻辣,每一口都让人神魂颠倒。” 有其他人应声:“是极,白饭了鲜辣汤汁,配着的红螯虾,用着忒快!” 田肃脸都是“冷漠”二字,眼底深处写“痛苦”。 哼!不就是红螯虾吗? 圣上定然也赐了一份给他们家,阿翁和阿娘最是疼他,必定还养在那儿,等他家去再吃。 他…… 他们家的庖厨不及孟厨娘,做出来的红螯虾一定没有许平他们所说这么好吃啊! 田肃那心紧紧揪起,生平头一回生出后悔之情,只恨当初一时失言、后来又嘴硬,否则早就能尝到孟厨娘的手艺了。 悔不当初啊! 侧前方不远处,许平表面在与旁人说笑,实则暗中留意田肃的神变化,眼中闪过了然与笃定。 看来,田台元快要经受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一步步紧,得让田台元在十五的授衣假中缓一缓。等到众监生回监,他就可以开始收网。 许平不动声地移开视线,继续与薛恒等人闲谈。 待到今负责早课的博士来了,众人才纷纷回到各自桌案。 食堂内,魏询与孟桑等人正在说着授衣假的事。 一般而言,授衣假为十五,而对于一些家离着远的监生,监内也会放宽至三十。即便如此,还是有少数几个明年要参加科举的监生留下,专心温习课业。 也因此,食堂需要在初一至十五期间,为他们供应吃食。 现如今,朝食与暮食的菜单子基本列好,每十一次轮换,期间不会有重复样式。而孟桑会据季节变化,时不时调整,间或用适应当季的新菜式去替换旧的,又或者将众人已经吃腻的撤下,偶尔换换新口味。 五名徒弟中,文高、陈达、纪山已经能各自应付菜单上的菜式,阿兰也能做出一小半简单些的,无须孟桑事事亲力亲为。 魏询说完要代的,又将八月的工钱都发下去,方才板着脸道:“行了,授衣假期间来食堂的监生少,我也不拘着大家。只要你们做好自己那几的活计,不出差错,其他时候也不一直在食堂守着。” “都散了吧。” 一锤定音,众人背着自己是哪几要来食堂干活,散去做事。 孟桑亦在其中,她盯着纪厨子、陈厨子将今暮食做好,又亲自做了两道吃食并入官员暮食之中,还叮嘱了文厨子、阿兰有关朝食的事,随后便款款拎着她的小布包,单肩背着辅料小木箱,口中哼着小调,光明正大地提早离开。 乖乖,这可是十五的带薪假期哎……就算要扣掉其中需要来食堂当值的五,那也是十大长假! 忒! 孟桑出了国子监,直奔铺子买。 铺子卖的是整只,孟桑琢磨了一下,还是买了两只整只回来,准备留下腿和翅来做炸,剩下的悉数剁了,做成红烧块。 她买了,一路往平康坊而去。 到宋七娘宅子门前时,阿奇已经早早候在那儿。 他一见到孟桑,脸上立马挂上笑意,热络地接过孟桑手上的两只和辅料箱子。 如从前一般,阿奇引着孟桑从隐蔽小道进去,一路往宋七娘的独栋小楼走。 阿奇笑道:“自打七娘得了口信,今个儿一整都在等着孟小娘子来了,真真是望眼穿。” 孟桑也笑:“她怕不是等我这个人,是等我来给她做的吃食。” 阿奇摇头:“怎会呢,七娘平总念叨孟小娘子,恨不得去您那儿宿着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二楼,而宋七娘正等在里头,面上妆容才了一半。 一看孟桑来了,宋七娘花钿也顾不上贴了,火急火燎地接过她左胳膊上的小布包:“东西给我,你赶紧去庖屋。许久没尝过你现做的吃食,我馋得不行!” 孟桑失笑,任凭宋七娘拿过布包,并朝着阿奇眨了眨右眼,又笑着举高双手被宋七娘推出屋,由阿奇领着往庖屋去。 她先前也用过几次宋七娘这儿的庖屋,倒还算悉,加之有脸的仆役帮忙,做起事来快得很。 做炸,腌制之前得在洗净的腿、翅上戳些,方便入味。入调配好的香料、姜末、蒜泥等,抓匀后搁到一旁腌制。 这时,孟桑转而着手做红烧块。先将焯水,起锅倒油炒香料,倒入洗净的块,炒香后放姜片、蒜末、干辣椒、酱汁等辅料,最后加水焖煮。 这一边刚盖上锅盖,另一边腿翅已经腌足了时辰。可以撇去上头辅料,先裹上面粉,在清水里飞快过一遍,随后再放入面粉盆里裹严实,即可进油锅里炸两次,撒上调配好的香料就能吃。 就这两道菜,孟桑是来来回回忙活半天,才折腾完。她亲自将吃食装入仆役端来的瓷盘、瓷碗之中,回了宋七娘的小楼。 进了屋,宋七娘已经是全副妆容待着,瞧着位笑意不达眼底的明美人。而如此佳人,一闻着渐渐浓郁的香味,是什么仪态都装不出来了,忙不迭催着婢子快些布置。 吃食上桌,宋七娘立马占据了桌案一角,伸手就往炸而去。 孟桑做炸时,是算准了时辰的。如今这炸尚还热乎着,与刚出油锅时相差不多。 腿经过炸制,外皮呈现人的金黄。指腹靠近时,能隐约受到热气暗暗往外涌。 顾不得烫手,宋七娘直接伸手抓来一腿,没耐心地吹上两口气,就急急忙忙咬下一大口。 细微“咔嚓”声中,脆皮被咬开,出里头鲜,有少许汁随着撕咬溢出。外皮脆、,再加上特制的香料,吃着让人罢不能。 等孟桑慢慢悠悠啃完一翅时,对面的宋七娘已经第三次冲着炸伸手。 孟桑无奈:“慢些,我又不跟你抢!” 果然炸的魅力,几乎没什么人能抵抗。 见宋七娘面上出餍足之,孟桑笑着摇头,擦了擦手,去尝那道红烧块。 这回便是和炸完全不同的口了。块的上头挂着一层酱汁,入口须得先一,然后再上牙齿和舌头开咬。 皮滑溜溜的,单独扯下吃了,还能受到一丝丝嚼劲。而里头的炖至入味,那鲜滋味和炸各有千秋,一点也不干柴。 因着里头了少许干辣椒,吃时还带着微微辣劲儿,更为开胃。 “唔——这块也很香!不愧是小桑儿亲手做的吃食,就是比外头什么丰泰楼、祥云楼的要美味!” 宋七娘左手抓着炸,右手执筷夹红烧块,一碗水端得极平,左拥右抱好不乐哉。 看着她这儿模样,孟桑“噗嗤”一声笑了:“七娘,你还是注意些,妆容都有些花了!” 宋七娘毫不在意:“这有什么要紧的?最多不过是待会儿漱口含了香,再重新上一遍妆。都.知嘛,拿乔拿乔,还能多赚些赏银,丁点不亏!” 孟桑拿她没法子,索专心享用佳肴。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