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探出头看了一眼,被晋青拍了一巴掌。“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家仆幽幽道:“这还是第一回 见薛娘子,原来真是个美人。” 晋青冷嗤一声。“好歹也是玉衡居的人,怎能为美所动,大公子若知道了必定罚你。” “大公子严己宽人,不会如此。”家仆反驳道。 薛鹂一路走走停停,时而一酸软的手腕臂膀,回到桃绮院已经耽误了好些时辰。银灯见她抱着琴又回来了,提着木桶惊讶道:“娘子怎么又将琴带回来了?” 薛鹂低落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很快银灯擦净手也跟了进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银灯抱着琴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桃绮院的门。 正是夕西落的时候,浓至极的晚霞如一片火海,红光周围浮着层橙黄的光晕。余晖照下来是醉的橙红,亭台楼阁仿若也烧起了熊熊大火,这大火随着地砖,蔓延到了魏玠的袍角。 魏玠站在檐下,正在看院子里的花树。过了,海棠也渐渐凋零。 魏玠一动不动地站着,夕的光辉为他的身影覆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衬得他俊美不似凡人。 晋青抱着琴进来,出声道:“主子,薛娘子的侍女将琴送来,说了一番话便丢下琴走了。” 素布已被拆开一半,出魏玠悉的琴身。他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事实上当猎过后,他曾让人折返回去寻找这张琴,找了许久也没有琴的下落,那时他已猜到琴多半是在薛鹂的手上。 “修得还算不错。”他轻笑一声,语气却冷淡。 “薛鹂的侍女说了什么?”魏玠没有去碰那张琴,目光重新移到花树上。 “薛娘子的侍女好像很生气,她说这张琴薛娘子花费了许多银钱,低声下气求一个老者修好,为了修琴还在琴坊站了三个时辰。谁知衡章县主讽刺便罢了,大公子竟连亲自见一面都不肯。早知衡章县主来,她必不会自取其辱……”晋青说到此处便停下去看魏玠的表情。 魏玠面上没有半分动容,目光从那张琴上淡淡掠过。 “将琴送回去,薛娘子若是不要,便将琴送到柴房,不必拿来给我。“ 晋青顿了一下没有动作,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替她委屈?” 晋青连忙否认:“属下没有。” “她是自讨苦吃,不必替她委屈。” 薛鹂果真让人将琴送了回来,于是衡章县主与她送来的琴,都一齐摆在了柴房。 次魏玠照常去书院授课,再无一人敢装病不来,课上众人也都安分地端坐着,生怕被寻到错处。 薛鹂坐在最后面,眼睛略显红肿,听学时也显得心不在焉,始终不曾抬头看过他。 听学过后,照例又是好几人围上前请教。 魏玠亦如往回到玉衡居,并未有任何不同。 只在途径回廊转角处,他下意识脚步一顿。 这一次身后没有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也没有人故作娇柔地唤他“表哥”。 第15章 薛鹂与姚灵慧到魏府已经有一阵子了,寒消退,光也变得暖和。魏府什么都好,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是她们在吴郡时无法比拟。更没有咄咄人的薛氏一族,薛鹂在此处过得还算快活,只是魏玠此人实在是一块难啃的木头,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功夫。 自她将琴送回去以后,便开始刻意与魏玠拉开距离,不再主动接近他。只是即便如此,魏玠似乎也不曾有过动容,课上连多看她两眼也不曾。 薛鹂因为去送琴的事被府中家仆看到,渐渐地在府中传开了,而魏玠又待她冷淡,如今的她俨然已经成了攀权富贵,妄图染指魏氏大公子的祸水。魏蕴也开始带人毫不掩饰地排挤她,听学中途下了雨,堂外雨雾弥漫,凉风卷着雨丝,吹入堂中驱散室内的闷热。 薛鹂虽来得早,却在魏蕴的“劝说”下坐在了窗边。凉风细雨都飘在了她身上,不多时,她一侧身子已经开始濡,碎发也一缕缕地贴在颊边。 魏蕴出身名门,她认定薛鹂寄人篱下,必不会蠢到忤逆她的意思。不屑对薛鹂使用什么伎俩,即便是打也都摆在明面上,众人看了也不会选择为了一个表姑娘与她恶。 魏玠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薛鹂苍白的脸,而她依旧一声不吭,没有任何与他求助的意思,只要此刻薛鹂开口,他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分明她对求人这种事十分擅长,如今又何必故作矜持姿态。 连绵的雨水从檐角滴落,庭中的草木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苍翠无比。 薛鹂十分厌恶雨天,就同她厌恶吴郡这片故土一般。 她小时候并不貌美,相反还因为相貌丑陋时常受到薛氏其他子孙嘲笑。那个时候她染了怪病,面上生了许多红疮,治了许久不见成效,正逢父亲抛弃她们母女,旁人对她们的欺辱也变本加厉。 如今魏蕴等人对她的奚落排挤,同过去她所经受的那些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是被蚊虫叮咬般的无关痛,她只是因魏玠而生出了些许挫败。 若他当真是不为所动,那她绕这么一大圈去靠近梁晏,兴许也只是个错误,到头来误人误己,反讨不到半点好处。只是除了从魏玠下手,再没有更快的法子能引梁晏,倘若她徐徐图之,周素殷便要与梁晏履行婚约。 薛鹂沉思的时候下意识蹙眉,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弱柳扶风的可怜美人,恰如海棠凝,好不娇动人。堂中无论男女,尽管手里捧着圣人辞赋,目光却情不自向薛鹂飘去。 “……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魏玠的声音忽然一滞,目光缓缓从堂中扫过,薛鹂也同众人一般朝他看去,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魏玠的目光落在她的位置时顿了一下。 他将书放在身前的书案上,静谧的室内这一微小的声响,却让人听出了几分重量。 “魏弛,细讲方才这段。” 被他点到的人一个灵,忙站起身行礼,而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侧的兄弟。 魏玠的表情还算和睦,温声提醒道:“不可分神。” 薛鹂莫名觉得他是意有所指,在心中暗骂了两句,再不敢胡思想。而这次听学结束的很早,薛鹂一双腿总算没有跪坐到酸麻,只缓了一会儿便站起来。 堂外的雨仍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侍者们已经赶来接,只剩她迟迟没有看到桃绮院的人,只好站在檐下僵等。 薛鹂好生站着,忽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险些从廊上栽下去,好在有人从后拉住了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得一身泥水。 “当心些”,魏弛扶稳她,问道:“怎得还不走?” 见到是魏弛,薛鹂下心底隐约的失落,略显疏离地同他道谢:“多谢郎君相助。应当是我的侍女有事耽搁了,兴许很快便会来。” 魏弛对上她苍白而娇美的一张脸,不有些无措起来,方才要说的话竟也忘了个光。 “那……那我把伞给你。” 薛鹂愣了一下,摇头道:“郎君先回吧,我再等等。” 魏弛同样是个高傲的人,不会在薛鹂拒绝后再去纠,很快便带着人走远了。 眼看所有人都走了,薛鹂还站在檐下孤零零地望着雨水落下。不过多时,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薛娘子。” 薛鹂转过身,面平静地看着来人。 晋青将一把伞递给她。“这是大公子让属下送来的。” “不必了”,她并未伸手接过,而是毫不迟疑地摇头拒绝,语气中是疏离。“你拿回去还给……还给大公子,替我谢过他的好意。” 话虽如此,薛鹂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倘若魏玠当真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必定会气闷到连饭都吃不下。如此一来也算稍稍安心,至少说明他并非没有半点动容。 很快银灯便淌过水洼,小跑着出现在薛鹂面前。 见到书院已经没了多少人影,银灯也知晓自己来晚了,急忙解释:“是夫人突然要吃甜羹,奴婢不是故意怠慢姑娘。” 听到这个说法,薛鹂一点意外也没有。阿娘总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心里何曾真心实意顾及过她,叹口气说道:“不碍事,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在看到一片白衣角后便迅速收回目光。 银灯言又止地看着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薛鹂无奈,说:“你想问什么?” “娘子可是心悦大公子?”银灯语气里是担忧,见到薛鹂表情不变后,才大着胆子继续说:“虽说大公子的确是举世无双的人,可这样的人必定极难接近,娘子若是不能如愿,后必定是伤心难过。” 薛鹂挑了挑眉,不觉得好笑。这话说的已是委婉,即便连银灯也不觉得她与魏玠有任何可能。以魏玠的身份,后必然会娶一个望族出身的女子,而魏氏家风严苛,男子不可狎,不可纳妾蓄养外室,薛鹂再如何博得魏玠心,后无法嫁与他也是白费功夫。 薛鹂幽幽叹气,说道:“你且放心,我不会伤心难过。” 银灯听到这话愁得眉都皱成一团了,看薛鹂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回到桃绮院后,姚灵慧正拿着两块衣料比对,一见薛鹂便皱起了眉,斥道:“你怎得才回来?” 薛鹂没好气道:“阿娘不让银灯来接我,难不成要女儿冒雨回来。” 姚灵慧想起这件事才敛了敛神,只是眉依然皱着,不悦道:“前几才与你说过,此处可不是吴郡,能由着你使那些手段。魏玠不是你能肖想的人,若你再失了分寸,连累我也叫人笑,便也无需人赶你出去,索早些收拾行囊回吴郡,嫁与那无用的沈氏小子。” 薛鹂听得心烦,不后悔回来太早,待摆姚灵慧后,雨势愈发大了,屋子里极为沉闷。她索带着银灯去了魏氏的藏书阁,好寻一处清静的地方。 魏氏的藏书比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传世孤本都在此得以保存。魏氏大房一脉不断网络名士修复整理典籍,魏玠也曾亲自编写了一系列名录。许多投奔魏氏的门客,除了求尊荣,取富贵的志向外,更是想一阅魏氏的名贵藏书。 藏书阁一共三座,薛鹂就近去了一处,看守的侍者不认得她,等她报出了身份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放她进去,且再三提醒她不可损毁私藏任何书页。 银灯不能跟着,薛鹂便让她先回去。 藏书楼建得宏伟,却也因为太过老旧,宽阔的屋子显得太过冷,如今下了雨窗子也都紧闭着,即便有三两盏烛火照明,依然显得昏暗无比。 薛鹂走在此处,实在是觉得抑沉闷,空气中也透着的霉味,老旧的楼梯偶尔也会吱呀作响。她忽然有些后悔,此处显然不是个解闷的好地方,然而来都来了,这么快便出去未免显得她不识货。 她又往上走了几层,勉强从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照明,而后沿着书架去找心仪的藏书。 藏书阁实在安静,今又下了雨,来的人便更少了。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薛鹂正踮着脚去够书架上的卷轴,下意识屏住呼看向来人, 昏黄的烛火摇动,照出魏玠如玉的的容颜。 薛鹂与他四目相对,不张了张嘴,忽然有些百口莫辩。 如何这都能遇见,正是多晾他几的时候,忽然此地相遇,岂不更显得她耐不住子,千方百计地要勾引他。 薛鹂收回够书的手,故作冷淡地唤他:“大公子。” 魏玠进来之前,侍者已同他说过藏书楼有什么人,按规矩本是要让外人先出来,然而不想会是薛鹂,他便没有让人来打搅,任由她留在此处。 如今倒是连表哥也不叫了。 魏玠点头,端着油灯走近她,问道:“薛娘子方才在找哪一本?” 薛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而后指了指方才艰难去够的书。 魏玠轻而易举拿下来,却没有立刻递给她,只是扫了一眼,说道:“这一本虽说传世最久,错漏处却太多,换一本最好。” 说完他将书放回去,又拿了另一侧的善本递给她。 “多谢大公子。”薛鹂态度冷淡地道谢,魏玠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于他而言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帮她取下书后,他略一颔首便离去了,并没有再同她多说什么。 薛鹂望着他的背影,不冒起一股无名火。 魏玠到了此处,她便半点看书的兴致也没了,草草找了两本杂书便要离开。不曾想刚走出两步,忽地一阵凉风拂过,手里的烛火倏尔便熄灭了,她的眼前顿时昏黑一片。 也不只是哪一处的窗子没关好,让风吹了进来。好在并非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便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走去,却在那处看见了一个显目的白身影。 魏玠手上的烛火也熄灭了,他手上拿着几本书,正朝着楼梯的位置走去,再往前几步便会跌落。 薛鹂想起他是雀目,此刻应当目不视物,忽然有些恶毒地盼着他摔下去。而她也好温柔款款地出现,做他此时此刻唯一的能求救的人。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