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蕴笑了一声,语气颇为愉悦。“还知晓来寻我,看来不算太愚钝。” 她又连说了几句好话,哄得魏蕴心中喜,甚至忘却了方才的霾,在薛鹂梳妆之时上前替她编发。 赵统常年不在洛,府邸比不得魏氏恢弘,却也绝不算小。 薛鹂一进门便有家仆为她们领路,甚至无需她自报家门。 屋外光刺目,酒宴摆在开阔的堂中。的确如钧山王所说,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家宴,只是碟子上盛着许多女儿家喜的花点心。 “薛娘子。”薛鹂正听魏蕴说话,忽地听见脚步声,门口处的来人已经领着一双儿女走近。 赵统身形伟岸,走到薛鹂身前的时候,投下的影将她笼罩其中,她的心情也跟着一沉,撑着桌子缓缓起身行礼。“见过钧山王,见过两位世子女郎。” “不必拘礼。”他的目光从魏蕴身上移开,面上并未出不,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子净的女儿?” 子净是魏植的字,魏蕴不卑不亢地应道:“正是,在家无趣,又与两位好友许久未见,便带着贺礼不请自来,还望钧山王莫要怪罪。” 赵统的儿子如今十七岁,与薛鹂一般年纪,女儿还要小上两岁,听到此话纷纷疑惑地看向魏蕴。他们不过点头之,何时成了可以彼此拜访的好友了? 然而魏蕴面凛然,又自称是好友,他们也不好否认,只能礼貌地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无事,我与子净好,你们能有所往来也是好事,落座吧。” 赵统一双儿女的子似乎也随了他的沉稳静默,酒宴上并未多话,只有在有人问话的时候才点头应答。不知是否是魏蕴在此的缘故,赵统在信中暧|昧不清的态度此刻全然不见,在酒宴上宛如一个护她的长辈,只问起她的课业喜好,以及在洛遇见了什么趣事,并未有冒犯的举动。 桌案上备的果酒微酸,苦涩尝过后是绵长的回甘。 薛鹂酒量很好,饮酒如饮水,倒是魏蕴两杯酒下肚,面上便染了一团红云。 “这酒醉人,姐姐还是少喝的好。”她小声提醒了一句,魏蕴应了一句,嘀咕道:“我要等酒气散了再回府,否则叫母亲撞见了,必定要我抄写家训。” “府中的早荷开了不少,魏蕴若是醉了,不如带她去走一走醒神。”赵统放下酒盏善意地提醒她。 薛鹂也没想到魏蕴酒量会差到这种地步,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俯身去询问魏蕴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魏蕴起身道:“正好散散酒气,走吧。” 莲池不算太大,早荷在莲叶遮掩下稀稀疏疏地开着,站在廊下的凉处能受到凉风拂面而来。魏蕴小声道:“钧山王似乎对你有话要说,你既心中不愿,不如坦地与他说清。他在朝中的名声不差,未必会因此为难你。” 说完后她安抚地拍了拍薛鹂的手,朝着回廊的另一处走去,站在了赵统的儿女身边,目光却仍是落在她身上,时刻望着她这处的动向。 “薛娘子。”赵统站到了薛鹂身边,低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薛鹂。“上次一别,未曾来得及好好谢过你。” “举手之劳,钧山王不必介怀。” “洛的景致很好,我多年不曾回来,前些时一直忙于政务,尚未有闲心四处走走。”赵统的手撑着围栏,手背上有明显的疤痕,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知能否请薛娘子一同……” 换做旁的男子,薛鹂可以随心地应答,然而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是钧山王,不是那些任她戏的少年人。 薛鹂苦思片刻,正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听闻薛娘子在魏府过得不甚舒心,若是后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寻我。当你救我命,往后我自会护你周全,若你愿意离开魏府,我……” 赵统说的认真,薛鹂连忙道:“多谢钧山王好意,只是魏府上下待我很好,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她并未回应出游一事,赵统心中了然,说道:“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有何处不好尽管来寻我。芸娘与你应当聊得来,若你们二人能成为密友再好不过。前几有人送了一匹上好的罗布,颜很是衬你,我留给你做衣裙了。” 薛鹂听到赵统的话,心中是一团麻,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如此对待,心中的确会有生出些不该有的得意。即便是威严冷酷的钧山王,一样倾心她薛鹂。 薛鹂有自己的虚荣心,却也无法为了权势向赵统低头,更何况他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彼此并未知,如今赵统意中她不过是因为皮相,绝不会有多少真心。 “钧山王不必如此……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 赵统打量了薛鹂片刻,沉默着没有说话,她觉这些目光好似针在身上扎。 “鹂娘。”他笑了一声。“我如此叫你,似乎听着更亲近。” 薛鹂没有应声,便见他兀自从暗袋中取出一金簪。 “这支金簪算是我给你的信物,后无论有什么事,尽管拿它寻我,我自会竭力助你。” 薛鹂还没伸手去接,他便先一步将金簪入了她的发髻。而后还突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似乎对此极为意。 赵统的指腹是糙的茧子,磨得薛鹂发疼。她不适地皱起眉,赵统也松了手,她微恼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多谢钧山王。” 魏蕴似乎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快步走过来,着脸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是时候回府了,多谢钧山王今的款待。” 赵统微微颔首,目光只看向她身边红着脸不吭声的薛鹂,指腹似乎还残存着温热的触。 “赵郢,你与芸娘一起送送二位。” 魏蕴离开的脚步比薛鹂还要匆忙,几乎要拉着她小跑起来,薛鹂只好小声道:“姐姐慢些,我要跟不上了。” 魏蕴瞪了她一眼,直到出了府门,赵郢与芸娘转身离去,她才低嗓音说道:“你没看见赵士端的眼神,好似要吃了你,今我若没跟来,你未必能回府……” 不等她说完,忽然见到了一个身影,脚步忽地停下,薛鹂也被她拉地趔趄一步险些栽倒。 “堂兄怎么来了?” 薛鹂心上一紧,莫名有些心虚,抬头才看到府门前停着魏府的马车,其中一驾极为眼,马车前还坐着晋炤与晋青二人。 车帘被掀起一角,出魏玠的脸来,薛鹂抬起头,目光无法不去看他上微小的伤口。 他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并未在她身上有过多的停留。 “叔父说你来了钧山王府,他心中不安稳,让我出后来接你回去。” 魏蕴面一红,没好气地瞥了眼薛鹂。往魏玠与她实在算不得亲近,如今好端端地来接她回府,她又不是没有马车,分明是来接薛鹂。 她扫了薛鹂一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她一心盼着魏玠好,若这是他的心意,即便她再不情愿也没法说不。 薛鹂牵了牵魏蕴的袖子,示意她快些上马车。魏蕴却当她是心中急切地想要与魏玠独处,只好闷声道:“多谢兄长,只是我的马车太小,方才喝了些果酿,此刻头晕得厉害想小憩片刻,兄长能否带鹂娘回去?” 薛鹂又惊又急,忙去抓住魏蕴的手臂,却被她反推了一把。 而后她便听马车中的人冷声道:“上来吧。” 魏蕴看都不看她一眼,几步上了自己的马车,独留薛鹂在原地踟躇不前。 魏玠也不催她,只是笑道:“鹂娘是怕我吗?” 薛鹂被他一,不冷笑一声,说道:“表哥这是哪里的话,我慕表哥还来不及,如何会怕你?” 她再不犹豫,索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从前她竟不曾注意过,魏玠的马车四角都嵌有烛台。 薛鹂不说话,魏玠也没有理会她,马车中的气氛格外抑,好似有股焦虑的暗在无声翻涌。 薛鹂如坐针毡,只恨不能立刻从马车上下去。手指也下意识地绞着头发,抵着头回想钧山王的话。 “这金簪与你不配。”马车中蓦地响起一道清冷人声,打断了薛鹂的思绪。 她这才想起钧山王赠的金簪还在她发髻上着,抬手想要取下来,半途又动作一顿,说道:“那又如何。” 无非是魏玠瞧不上她,认为她配不上这样金贵的东西。无论配与不配,如今都是她的东西了。 魏玠沉声道:“赵统不是魏缙,他不会任你戏,再让你全身而退。你若及时身还来得及。你该知道,倘若叔父知道你的心,必定再留你不得。” 薛鹂嗤笑一声,扭头盯着他,眸光在昏暗的马车中微微发亮。“那表哥呢,你也觉得这些时我是在戏你吗?” 魏玠无非是认为她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宁愿去攀附钧山王。他这样的人不懂她的难处,更不屑去懂。薛氏族人苦苦相,要用她的婚事来谋取前程。她千里奔到这洛,就是要和梁晏在一起,要做人上人,倘若有人奚落她,她往后才有底气去撕了他们的嘴。 魏玠懂什么?他只当她浪贪婪,连她用过的杯盏都要厌恶到丢弃。 他难道不是一直在戏她吗?是否觉得看着她想方设法与他周旋极为可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要有权有势,只需对我招招手,我便像狗一样凑上前讨好不成?”薛鹂在钧山王府时提心吊胆,如今才松了口气,便被魏玠用这副不咸不淡的语气数落,语气也变得刻薄起来。“你又与我装什么好人,若是嫌我下,我不坐你的马车便是。” 薛鹂说完后也不管魏玠的反应,怒声道:“停下,我要下去。” 驾马的人只听令于魏玠,丝毫不理会她的话。 薛鹂回头去看魏玠,他冷然的目光似乎还带了几分轻嘲,叫她怒火烧得更盛。也不管马车是否停了,掀开车帘便要往下跳。 然而一只手臂将她拦截了回去,她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几乎是直接坐在了魏玠怀里。 薛鹂怒不可遏地要推开他站起身,却被他一只手扣在肩上一只手拦在间给牢牢按住了。 身后人的嗓音略显喑哑,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不要动。” 薛鹂愣了一下,魏玠近在耳侧的呼声显得沉而,她受到了一些异样,脸颊不开始发烫。魏玠似乎也对自己的反应惊愕不已,僵硬地将她推开后,一只手却仍拉着她不放,以免她再发疯跳下马车。 薛鹂同样僵硬地坐好,本想刻薄地出言嘲讽魏玠,却又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将手臂回来。她越是挣扎,魏玠攥得越紧,无奈之下她只好说:“我安分坐着,绝不动。” 魏玠重新坐回去,若无其事地整理微的衣襟,似乎方才情动的人不是他。 “你将赵统的金簪给我,我会拿更好的还你。” 薛鹂想到赵统代的话,心中犹豫不决。这金簪如今是信物,怎好给魏玠,若是赵统知晓必定恼火。更何况若她往后有事相求,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见她不答话,魏玠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不情愿?” 薛鹂冷声道:“不情愿。” 魏玠看着她,角缓缓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来,面上分明是温雅和善的,眼神却无端令人脊髓发寒。 “好。” 薛鹂不愿搭理魏玠,一路上魏玠也不曾主动开口理会她。 一直到下了马车,魏蕴见到薛鹂面微红,以为是二人当真做了什么,也不烦躁起来。 魏玠在她心中是高不可攀的如玉君子,从来都是克己慎行,是他们的楷模,如今怎得为了薛鹂……虽然薛鹂也不是不好,可她总觉得不该如此。这样的魏玠让她到实在古怪…… 魏蕴不愿让薛鹂改变魏玠,又无法对她说出恶毒的话来,心中十分复杂,回去的路上彼此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梁晏留在玉衡居专心看书,时而前去请教魏恒,或是与府上的门客辩论。 魏玠回府之时,他与门客正边走便说话,见到魏玠与薛鹂一前一后地走过,便拜别了那门客跟上魏玠。 “你去了何处?” 魏玠与他一同回玉衡居,说道:“去里议事。” 梁晏怀疑道:“我今去见姑父,陛下今分明召见了二房的人,你从前可不好多管闲事,为何也跟着去了?” 魏玠的脚步快了几分,有意不理会他的追问。 梁晏见状并未再提,只是与魏玠一同回了玉衡居,屏退周边侍者好,他才凑到魏玠身前,低声问他:“你该不是对那薛娘子动了心思?” “薛鹂心思不纯,并非良配。”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