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窈说话带笑,像是个过来人的叹和关心,纪桦却从中读出了戏谑,脸了又:“上大学有啥了不起的!我就瞅不惯你们这些好学生的!” 他身边的同学拆台道:“姐姐,他没考上大学,高考分数跟身高一般高,最低一档都够不上。” “你哪边儿的啊!”纪桦啐了同学一口见忘友,两手兜试图找回颜面,“跟身高一般高咋的了?别人想考还考不到呢!再说了,我要是想读书还有你们啥事儿,你啥大学啊?有我哥厉害吗?我哥燕大博士,国外都待过,我俩一个妈知道不?这脑子啊,欸生下来就比你们聪明!” “纪桦。” “谁啊!”纪桦扯着破锣嗓子转身,气势立马就弱下来,“哥、哥……哥。” 纪亭衍的视线在他和他那群同学身上巡视了一圈,声音很沉:“妈说你这些天都在同学家补习。” “啊……啊!”纪桦局促地低头,下三白眼看他,“就……学累了出来放松放松。” 适逢公车到站,人群上上下下,纪亭衍不再在他身上停留,径直走向骆窈,将水递给她,又拎起放在地上装书的包,开口道:“车来了,走吧。” 纪桦在他身后叫唤:“你不打算叫我回家啊?” 纪亭衍依旧沉默,仿佛没有听见,骆窈便也眼观鼻鼻观心,不管他的家务事。 “有你这么当哥的么!”纪桦上前几步,“弟弟在外头玩儿你也不管啊?我高考都结束俩月了也不见你问一句! 纪亭衍停住脚步,车上的售票员大姐好奇地探出头问:“你俩上不上啊?” 骆窈往身边瞥一眼,笑道:“我们不坐这趟。” 公开走,下车的人群散去,周围一下空了下来。纪桦的同学们面面相觑,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有人上前拉了拉纪桦。 “一边儿去!” 纪亭衍这时转过身,纪桦又瞬间变脸,但还撑着一点兴师问罪般的气势。 纪亭衍微微蹙眉:“你多大了?” “十、十九。”下意识说完,纪桦撇撇嘴,“你连我多大了都不清楚,还是不是我哥?” “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听得纪桦讪讪,却还硬撑着道。 “可……长兄如父!” 纪亭衍:“父亲还健在。” 一句话噎得人如鲠在喉,纪桦索破罐子破摔:“反、反正你是我哥你就得管我!你回去跟妈说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再参加那完蛋的高考了,我想挣钱!” 闻言,纪亭衍眯起眼睛:“怎么挣?” “我要去南方,那儿遍地都是金子,干啥不行?!”纪桦像是找到了底气,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借我点钱,三、三五八万都可以,将来发了再还你!” 三五八万?骆窈终于听笑了,慢悠悠开口道:“你哥没捡金子,哪儿来这么多钱?” 纪桦拿眼睛瞪她:“有你啥事儿?!” 骆窈挑眉:“你哥没钱我有啊!看在咱们一个大院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借你。” 纪亭衍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骆窈抓住手,话到嘴边便停了下来。 纪桦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穿衣打扮看出话中的真实:“你真有?” 骆窈:“当然!不过你得先写个欠条,一手欠条一手钱,你要是还不出我就找你哥要。” 纪桦一想他也没啥损失,于是点点头:“成!我现在就给你写!” 于是一群人跟着走到了僻静处。 纪桦是打着补习的旗号出来的,兜里揣着笔和一团皱的纸,当下也不讲究,刷刷刷写好了一张欠条,还拿笔涂黑了指头盖上手印。 业务倒娴。 骆窈一看,嚯,八万,还真是吃大不吃小啊。 她的指尖在纪亭衍手背上点了点,作思考状:“不过嘛,我也不急着让你还。南方那地儿我去过,分分钟几百……几万上下,你要是真赚着钱了,这八万就当你先借我的,继续投资你的生意,将来钱滚钱钱生钱,我也能赚一大笔。” 一大堆钱绕得纪桦直了眼,只觉得脑子里都被钱袋子堆了,忙不迭地点头:“成!成!” 骆窈终于松开纪亭衍,施施然伸手:“欠条拿来吧。” 纪桦就要给,还是被同学扯了下衣角才恢复清醒,警惕道:“你钱呢?” 骆窈突然疑惑:“什么钱?” “投资我生意的钱啊?”纪桦急切地追问,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躺在金山上的场景。 却见骆窈皱起眉头:“投资生意的钱不是说好你借我么?” “那我还没赚着钱怎么借你?!”纪桦瞪大了眼。 骆窈却翻了个白眼:“都没赚着钱我投资空气啊?” “欸不是……”纪桦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急得团团转,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抖了抖那张欠条,“这上头不是写着嘛?我欠你八万。” 骆窈恍然大悟:“对啊!你欠我八万都没还呢,怎么又让我拿钱投资?!” 男生急得哇呀呀叫,还是一位穿着碎花裙的同学好心提醒:“纪桦,你被骗了。” 纪桦:“一边儿去!!!” 他指着骆窈,像是西游记里被猴哥戏的妖道国师,气急败坏道:“你个死丫头片子!” 纪亭衍拢起眉心,警告道:“纪桦。” 纪桦对他哥还是有点怵的,但如今一股憋屈劲儿闷着无处发,偏生骆窈还在火上浇油:“我可是你的债主,你还不了钱你哥替你还,等同于你哥也是你的债主,现在两位债主都搁你面前呢,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 “妖道国师”不堪受辱,气愤地撕碎皱巴巴的欠条,想要“斗法”:“我今天就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说道什么?谁的道行深吗? 骆窈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的纪亭衍,冲他笑了下,然后抬手问纪桦:“这是什么?” 纪桦没好气:“矿泉水!咋的!”真当他是傻子啊! 骆窈敛去了眼角的轻松,致的五官染上些许锋利,眉眼下,双紧抿,握着那瓶矿泉水用力。 突然,砰得一声在耳边炸响,蓝的瓶盖冲上天空,而后又掉在似泼开一朵水花的地面上,晃了几圈才停止。 众人呆若木,愣愣地看着塑料瓶在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中扭曲变形,四周倏地安静一片,紧接着就听见谁倒凉气和咽口水的声音。 这姐姐吃了啥啊,力气这么大! “再废话,这就是你。”骆窈冲纪桦扬了扬下巴,心里暗骂一句。 早知道多喝掉几口了,差点翻车。 不过再中二的戏,效果还是得做足。 骆窈晃晃瓶底的水,嫣然一笑:“还借钱么?” 借个啊!纪桦的骨气跟气球似的一戳就破,结结巴巴道:“哥……哥,我今晚住同学家,就不回去了!”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骆窈看着散了场的舞台,弯捡起地上的瓶盖,对上一双神复杂的眸子,然后纪亭衍转过身去:“……你衣服了。” 骆窈低头,上衣果然多了几处不同大小的水渍,因为颜浅,隐约透出里面的形状,她当即用帽子遮了遮:“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 …… 回去的路上,纪亭衍几次言又止。骆窈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他对弟弟为何如此冷漠,她为什么要帮他,再加一个的话…… 徒手捏矿泉水瓶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考虑到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到非解释不可的程度,又错过了合适的时机,再张口便觉得突兀。 骆窈对此倒很无所谓。 就目前的相处来看,纪亭衍断不是个冷心肠的人,否则他不会对着薛峥的小学生功课都耐心有加,自己提出帮忙后,他更是慷慨相助,牺牲难得的假期陪她来借书,所以千错万错都是纪桦的错。 当然了,即便纪亭衍心有暗也没什么,毕竟屋及乌,就算是一身黑的乌鸦都影响不了她的偏心,更何况纪亭衍分明是只仙气飘飘的白鹤,虽有黑的初级飞羽,长身玉立时仍然通体洁白。 至于徒手捏矿泉水瓶嘛……骆窈低头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或许是刚才占到便宜力量迸发了吧! 太已然当空,热辣辣地烘烤大地。 下车时,纪亭衍帮骆窈撑开伞,走了一段路,突然道:“谢谢。” 谢她帮忙怼自己弟弟?还是谢她没有追问?骆窈目视前方,扬声道:“我也要谢谢阿衍哥帮我的忙,要不然对着这么些书我得看好几个月。” 这是谦虚。纪亭衍看得明白,小姑娘虽然缺少知识储备,但思维跳跃灵活,一点就通,功劳归她自己。 他把伞又往那头倾斜了些,又说:“抱歉。” 为他的弟弟的无礼,还是可能给自己带来的麻烦?骆窈对“梦中情手”同志十分宽宏大量,再一次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我也要说声抱歉,刚才没多想就出手了,阿衍哥别嫌我多管闲事。” 她太过善解人意,倒显得自己别扭又嘴笨。纪亭衍垂下眸子,将小姑娘致的侧脸尽收眼底。 她生得极好,鼻尖翘,红潋滟,脸颊被热出了一层红晕后滑落细汗,似乎能透着光瞧见细小的绒。 纪亭衍此前更多注意她的声音,从没像现在这样一笔一画勾勒她的样貌,睫微微颤动,开口问:“手没事儿吧?” “有事儿。” 突然来的快打得纪亭衍措不及防,忙问:“我看看。” 骆窈便从善如地抬起手,掌心向上。 看吧看吧,我的手可疼了,要牵一牵才能好。 纪亭衍细细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伤口和异常,眉心微蹙:“是哪里疼吗?” “不是。”骆窈这才侧头看他,上翘的眼眸波光转,“是你还没给我电话号码。” 第14章 要不是为了钱 事实上纪亭衍本不用担心给骆窈带来麻烦,就他弟弟那个小破胆,吓得两天都没回家,郑又急又气,想让他去把小儿子捞回来,但纪亭衍早已经回研究所了。 而骆窈也正式开始实习。 第一天上班她兴奋过了头,生物钟晚了些,导致早功减半,被老太太指责了一番,说她没计划没定。 骆窈虚心接受批评,穿了件正直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是浅蓝格子半裙,合适的职场人着装,昭显自己对劳动的重视。 科学频道原来总共也就两个人,编辑姐姐临时动了个手术需要修养,所有的活都落在了梁博新身上,这才招了两个苦力。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