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办法。药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我刚才大致清点了一下,最多只够三个人用。不只是这些发烧的小孩,还有好多其他病患等着用药。 我明天去买。剩下的药先救急。 那拜托您了。 医生走后,夏冉江心里格外沉重。 夏冉江一直记着账,很清楚现在还剩多少钱。这段时间天气变化快,行病群体爆发,很多钱都用来买药物和营养品了,而下一批资金要十五天之后才能拿到。眼下如果拿不到药,很多人就有命之忧。 该来的总会来。 夏冉江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的那个想法盘桓已久,可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夏冉江就出现在世科公司楼下。 昨天匆匆停留,夏冉江还没来得及看看周围。虽说这个国家穷困落后,可是这片区域是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商贸区,各大使领馆毗邻,道路整齐干净,两边栽了各种低矮灌木,花圃里自动洒水器全天工作着。而就在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一群枯瘦如柴的小孩正遭受伤病之痛,甚至随时有生命危险。 上来吧。 夏冉江蹲在墙角,忽然听到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童哲正好从身边走过,健步如飞上了楼。 这么早。 童哲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等夏冉江一起上来,本是随口招呼,没想到夏冉江异口同声。 习惯了。早起跑跑步,梳理一下工作。 童哲刷了指纹,门的提示音传遍整个办公区。进来吧。 说吧。什么事? 关于那笔捐助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答案,这些钱都是你的。哦,不对,昨天你已经给过答案了。既然我的好意被拒绝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是。 是什么? 是我在山里救的你。 呵呵。 童哲冷笑了两声。突然上前,如同猛兽一般抓住夏冉江的衣襟,布血丝的眼睛直直地锁住夏冉江有些恐惧的脸。 我就那么可恨吗? 童哲跨坐在夏冉江身上。 我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能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再次碰到你。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十年前就那样各自分道扬镳反而最好。如果你还恨我,证明你其实一直是我的,不然你就会彻底忘记我,而不是假装忘记我。过去的十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但是那天在山里我发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怎么过来的。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你只知道恨我,但是不知道我对你有多恨。 童哲,我不恨你,我只是记不清了 没等夏冉江说完,童哲的嘴盖住了夏冉江张开的双。夏冉江意挣,可是童哲的体重实实地着他,双臂被童哲缚着。 两声低沉的怒吼。 夏冉江瘫软在沙发上,双手环绕在童哲身后,缓缓地把童哲拢了过来,靠着自己的口。 我都记起来了。 夏冉江呼渐缓,喃喃地在童哲耳边说着。 记起来什么了? 童哲懒懒地趴在夏冉江口,额头的汗珠瞬间淌了下来。 夏冉江额头轻轻碰了碰童哲的嘴,笑而不答。 我要走了。 夏冉江试图推开童哲,可是童哲紧紧地着夏冉江。 这时,门外公共办公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上班了。 夏冉江拍拍童哲后背,童哲听到这话才放开。 周末。 夏冉江在屋里整理着文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呼声。出门一看,一群小孩放下手里的玩具往外跑。 远远望见蓝天白云下路边停着一辆小面包车,车后盖开着,童哲正一箱箱往外搬着东西。一个纸箱已经被撕开,花花绿绿的塑料糖纸散落一地,引得几十个小孩哄抢。 快过来帮忙啊,傻愣着在那儿干嘛呢? 童哲打了个口哨,朝夏冉江挥挥手,完全招架不住这帮小孩。 夏冉江走了过去。说来奇怪,看到夏冉江来了,这帮小孩一个个平静了下来,似乎形成了默契,不抢也不闹,每个人捡起一两颗糖果乖乖地离开。 哟,对付小孩有一套嘛。 你来干嘛? 问啊。 问谁? 问你。 我有什么好问的。夏冉江说着,扛着箱子就往村子里走。 哎哎哎,我说你能不能不那么口是心非,嘴上若无其事,动作倒快,专挑最值钱的东西。 夏冉江又找了几个帮手,把童哲带来的东西全都搬进了诊所。 这箱是药品、玩具,这个是食品,有面包,有饼干,还有糖果,有些刚才已经被霍霍得差不多了还有,这个是一些衣服。有些是旧衣服,我发动同事募捐的。旧是旧,但是都没破,质量也还行。 童先生,您送的这些药物和食品太及时了,我们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呢,您倒是送来了,您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那你们得谢夏冉江,你们的lawrence同学,做个了大买卖。 童哲狡黠地朝着夏冉江使了个眼,夏冉江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回头你给我个账单和银行账号,我拿到钱后就给你打过去。夏冉江把童哲拉到一边,小声说。 算嫖资吧。 什么? 夏冉江一时没听清,突然明白了过来,一脚踢到童哲股上。 划算的。 童哲笑着跳开了。夏冉江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拨云见。 ,不对,我吃亏了。哪有你这样的,占了便宜还要人大包小包送上门来,除了我谁还能做得到? 我是说真的,你带的这些东西不是小数目,你就不怕审计吗?你还是国家代表。 没事,都是我自己掏的包,就那两件旧衣服是捐的。 什么?你自己的钱? 是啊。你甭管谁的钱,反正你的问题解决了,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我缺这些东西? 要是不缺,你也不会硬着头皮一大早就过来找我。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你们的水账,缺的东西我都记下了。童哲颇为得意,翘着二郎腿。你这个人脸皮薄,凡事不喜麻烦人,我还不了解你啊?哎,我坐了那么久,给爷倒杯水啊,渴死了。 哎,对了,我特意给你带了样东西。 童哲说完,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拆开,里面是一个纸袋。童哲的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抓出几个栗子。 你这是从哪来的?夏冉江有些意外,双手捧着。 托人从国内带的。上飞机前现炒的,今天凌晨才到。所以就赶紧给您送过来了。童哲自己剥了一个,丢进嘴里。味道还行,我还生怕捂坏了。 你还记得我喜吃这个 主要是为了唤起你的记忆。童哲又剥了一个,递到夏冉江嘴边。想起来了吗? 嗯。 夏冉江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微微张嘴接住了栗仁,慢慢咀嚼着。 这个味道仿佛跨越了中间横亘的十年。十年里,夏冉江吃到无数珍馐佳肴,可是无一例外都只是果腹而已。唯独这一颗久违的栗子,似乎唤醒了记忆里残留的情绪,让夏冉江重新回到童哲面前。 好吃吧? 嗯。 那下次再让人带。反正我们那儿时不时有人来出差。童哲若有所思。哎,那五万美元的事儿,我在跟总部申请,应该能从企业社会责任预算里出。不过时间可能没那么快。 暂时不用了,你带的这些东西完全够用,我们下个月的拨款马上也下来了。 那怎么行,我做的承诺,一定得兑现,尤其是答应你的事。你怕啥? 童哲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一条,拉住夏冉江的手。 小冉,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很高兴,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十年我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为啥觉特别充实。 我明白。夏冉江坐了下来。这十年,我做过很多工作,经历过很多事情,可是这次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好了好了。别搞得那么多愁善。 童哲搂着夏冉江的肩膀,手指掐了掐夏冉江的脸颊。 不如你说说没有我的十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呗?比如是不是碰到了帅哥啊? 现在想起来,我这十年算是荒废了。夏冉江叹了口气。我做一段时间翻译,可是因为手术后大脑留下后遗症,记忆力受损,后来也就慢慢放弃了。一切我以前想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一遍,但是没有一件事像我现在做的这么有意义。现在我发现,所谓梦想,实现了再回头看其实就是空想,没有实现的时候也就是妄想。现在生活苦是苦了点,但是每天看到这些小孩的知识在一点点增长,看到周围的环境、生活质量在一点点改善,我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夏冉江眼睛里闪着光。你呢? 我啊?童哲把手缩了回去,两手合十放在大腿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每天就是上班、上班、上班,然后出差、出差、出差,接着上班、上班、上班。 听起来无聊的。 是无聊的,跟行尸走一样。童哲仰头望着窗外打闹嬉戏的小孩。大学毕业后就去了深圳,来到现在这个公司。亲历了这个公司从小到大,可能这就是我付出那么多唯一的回报吧。 你的手? 夏冉江突然发现童哲手腕处的伤痕。 你不提我还忘了。童哲龇着牙,又拧了一下夏冉江的脸颊。那天在山里,撒了一地就不见了。 手串? 那可不是一般的手串。其中一颗是你的心。就这样在我的手腕处磨呀磨,磨了十年,直到我手腕变成这样。不过说来也巧,这颗心遇到了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那天我本来是在山里巡查的。总有小孩去林子里玩被捕兽夹夹伤。那些猎人总会自制一些毒药涂在刀口,小孩夹伤后伤口经常会染。之前这里的卫生条件差,即便后来培训了一些医生,可是这些医生也无法对症下药。我们组织来了之后,就想着干脆釜底薪,按着之前找到的捕兽夹布置地图一个个查找,一个个回收。说来也奇怪,找了好几天,就剩下那么一个夹子总也找不到,结果你就中奖了。 靠,听着觉背后发凉,我这是躲过了多少劫难。为了见你一面真没少遭罪。 呵呵。老天也在帮你。夏冉江笑着说。那天突然下起暴雨,好久都没下雨了。毒素可能被冲掉了不少。后来我们有人研究了那个捕兽夹,上面只找到一些毒蘑菇提取的致幻素,并没有什么剧毒物。 你是说童哲半眯着眼,嘴角上扬。那晚我是出了幻觉? 是的吧。夏冉江侧过脸,避开童哲的目光。都是幻觉。 不过你们还真的干了件好事,之前公司还想组织个丛林探险什么的。 我觉得还是不要去的好。人为的威胁可以控制,自然的威胁可控制不了。里面还有毒蛇。 唔。童哲看看手表,站起身。我也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我该怎么找你? 我们这片区域信号特别差,电话经常打不出去。 夏冉江掏出手机,在童哲面前晃晃。手机屏幕顶部的信号格若隐若现。 这你可说到点子上了,我就是干这个的。 童哲拿起背包,甩到肩上,掉下来一沓材料。其中几张纸飘落在夏冉江脚下。 夏冉江眼睛突然被纸上的标志引住,不由自主捡起来看了两眼。 怎么,你也懂? 这不是国家公园的标志吗?你们也跟他们有项目合作? 就这一个项目,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童哲刚准备走,似乎又来了神。记得上次我们在路上遭遇车祸那回吗? 嗯,没过去多久。你那同事现在好了吗? 他能有啥事儿,小伙子皮糙厚的别打岔。我是说,上次就是因为去找公园负责人谈项目,半路上被竞争对手盯上了,他们车子直接撞上来。幸亏我当时绑着安全带,捡了一条命。这帮人为了个项目简直丧心病狂。话说回来,那个负责人也是奇怪,要技术给他技术,要样板点给他样板点,要回扣也答应给了回扣,最后就是拍不了板。 这个项目这么重要? 也倒不是那么重要,今年能不能拿下这个项目对我们代表处绩效影响不大,只是出了这档子事,怎么着也不能让竞争对手得逞,最少也得恶心他们一把。 你说的那个负责人,是不是叫jack hobbs? 对对对,中文名叫霍元杰,说是在中国留过学的,中文说得特别溜。你认识他? 倒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夏冉江皱着眉头。我觉得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好,这个人黑道背景颇深,私底下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 你怎么知道? 跨国刑事组织已经盯了他很久了,不过他这个人在利尔比亚关系盘错节,深蒂固,一般人动不了他。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