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以来,她除了惨这个负心之人,还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无非就是以半神执怨强改天规,让天地之间,灵气溃散,资源衰败。 使得当今天下,业力纠葛,人心鬼蜮,虽除时疫,却给苍天设咒,修真界后世百代,共赴黄泉。 事到如今,阙清云还在叫她收手。 玉潋心冷嗤一声,哼笑道:无论何时,师尊总这般清高。 话音落下,身后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随即地面剧烈震,蛛网状的裂瞬息扩散。 一道劲风瞬息之间掠过百丈,破开碎石风墙,面将玉潋心击中。 她甚至没有躲闪的时间,只觉浩瀚威扑面而来,一刹那就斩灭她的灵识。 迅速黯淡的视野中,白袍儒生踩着地碎屑,步履从容地朝她走来。 须臾间,脑中划过一个荒唐又不合时宜的念头:原来这才是虚境真正的实力。 从头到尾,她都像五指山下的灵猴,被人玩于鼓掌之间。 浑天道尊缓缓走向阙清云,在其跟前停下,将擒在手中的人提起来晃了晃:轻云仙子,您瞧瞧,此局何解? 此轻云,非彼清云。 阙清云冷漠地与他对视,良久,方道:我要见夜轻羽。 大祭司闻言笑了,似在意料之中,遂言:如此甚好,圣女大人已恭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今天更得好早啊,佩服我寄几。 第88章 甬道狭长, 暗,夜自穹顶悬垂的冰锥上滴落, 啪嗒落于地面凹地汇聚的水洼。 一双素净的白靴蹚过泥泞,步履匆忙地往前去。不久前她才行经此处,自明白那位道衍宗的圣女大人在什么地方等她。 越往深处去,地面便越坑洼,气也越来越重。 穿过蜿蜒漫长的蛇形甬道,尽头是一座内嵌于地底的石窟,当中蓄了一汪寒潭。 那银发红眸的女人正悬腿坐于垂壁之上, 三千银丝瀑布般散落下来, 细柔的发尖轻轻点着潭水,居高临下望着入口处行来之人,眼眸幽邃似海。 既身负妩媚肆的妖异之气,又兼具清高凌绝的孤寒傲慢。 百代轮回, 来宿命中逃不过的锋。 银发女人轻佻地勾起嘴角。 数未见,轻云仙子别来无恙。 阙清云面平静,开门见山:带着你的人离开大璩。 宗主, 人间瘟疫横行,唯有以半神之血做药引,练得驱魔神药, 方能平息这场动不安的祸。 业力聚集, 倘使不及时将之驱散,触怒天规,恐怕天地将毁。 宗主大人!我天玄宗立足于天地之间, 享人世之供奉,岂能眼睁睁看着黎民受苦?! 玄月心本就是天生地诞的灵婴,若非好运遇见宗主, 收养于天玄宗,怎会有如今这般修为?她渡劫失败,乃是天命所指,该到她回报天玄宗的时候了! 今其修为大损,正是体虚乏力之时,机不可失,请宗主速下决断! 宗主! 宗内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夜轻云两耳嗡鸣,思绪作一团。 她掌心之中握着半块鱼,拇指摩挲其上字迹,冷肃的脸令得座下众人面面相觑。 其实,她手中藏纳的,本该是刻有月心字样的玉佩。 是她怕被旁人瞧见,遂寻了个由头将刻字的两枚玉佩同玄月心调换了。 世人只知玄月心是她收养的弟子,却不晓私底下,她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是两情相悦,请月做过见证的道侣。 不,非是他们不知。 这些人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上没有拆穿,可心中却芥蒂得很。 如今瞅见机会,便想趁势将玄月心除去,以护她天玄圣主的声名。 天玄圣主,当一心为天下,不得有儿女私情。 他们的心思,夜轻云心如明镜。 在这些人看来,倘若此番玄月心成功渡过九天雷劫,破虚而去,那她们这段姻缘,也该到此为止,随风而散了。 可她既然失败了,就将继续留在凡界,与自己纠不清。 夜轻云闭目轻叹,她知晓,月心必是不舍离去,方故意为雷劫所创,好留在这人世之间陪她的。 等有朝一,她们修为相当,可携手破虚,共赴上界,远离这纷扰尘嚣,快意逍遥。 宗又有长老上前,试图劝说。 夜轻云思绪被扰,眼睛睁开一条,眸心杀机凌然。 那长老话已到了嘴边,竟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右手上位的锦袍老者捋着缁须,慢悠悠地开口:宗主,难不成你想坏了天玄宗的规矩? 天玄宗并非宗主的一言堂,十二位执法长老,其地位与宗主相当。 宗内要务决策,都要经由长老会商议定夺,投票表决,半数以上通过方能执行。 而今,十二位执法长老全都统一口径,取半神之血福佑黎民,如此境况之下,宗主是否表决态度,已然毫无意义。 夜轻云闭眼,长出一口气。 便依长老之言。 她心中已有决断。 尔等区区蝼蚁,也妄图擒下月心。 这天玄宗主,她不做也罢。 人算不如天算,更难算人心。 差错,可笑至极。 夜轻云手持半神之血,形貌疯癫。 天玄绝壁之上,风云骤变,凶兽出笼,血煞漫天。 待得她神识转醒,偌大的天玄宗,已尸骨如山,不留一个活口。 她咬着,疯笑着对自己说。 永生永世牢记于心,这漫天血雨,遍地尸山,都是你的罪过。 是她死后,你破笼而出的心魔。 无为,无望,亦无休。 冥冥中,耳畔仍回响玄月心椎心泣血的嘶鸣。 生生世世,纠不休! 她仰天长笑,好一个纠不休! 遂将那半神之血碾碎于心口,循着玄月心的气息,将自己葬入其碎散的血之中。 生而同衾,死亦同,也算全了半生相思。 幽黑窟之中,滴落的水声将她惊醒。 夜轻羽倏然出现在她眼前,挑起她的颌尖,几乎与她脸贴着脸,近得能听见对方轻轻浅浅的呼声。 银发女人微笑低语,叩问灵魂: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凭这天地之间阙清云闭目,轻叩齿关,而后再睁眼,只有我,能放你自由。 自由。 夜轻羽眯起眼,幽邃的红瞳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 执着万年不肯妥协,如今又因何改变主意? 她角勾起妖冶的冷笑,嘲地说道,这一点也不像你,素来孤傲清高,独断专行的轻云仙子。 你掌倾世之权,心怀天下苍生,自不该为了谁放低姿态,更不用这般卑微地屈膝乞怜,如此,多没意思。 女人的笑声低婉动听,若忽略她话语中的凉薄,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我更愿见你万年前冷厉肃杀的高傲容姿,不顾一切地毁灭、杀戮,将权柄握在手中,忤逆你的人通通拔除,想要的便施展手段强取豪夺,如此人生,岂不更加肆意快活? 她双手捧起阙清云的脸,声音喑哑婉转,如冥冥蛊惑之声:我可以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剑刃,你想要的就奉于眼前,你憎恨的就斩尽杀绝。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的悲喜,你其实早已不她了,不是么?银发女人口中的她,不必指名道姓,她们都心知肚明。 她将你生生世世困在方狭小的天地之中,迄今已逾万年,却愈渐疯癫,毫无愧悔之心,亦不曾体谅你半分心意,你该恨,该怨,该破开这执念与枷锁,冲出牢笼,重获新生。 而我,才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阙清云沉默着,好似为她这番掏心之言意动,可片刻后,她嗤然一笑:你生而无情,又怎知何谓真心? 女人默然,后轻轻摇头,为阙清云冥顽不灵略遗憾。 你难道以为,她醒来后,会放过你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夜轻羽低低笑了,轻云仙子,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你的心魔。 你说错了。阙清云两眼清明,波澜不惊,万年以前,你曾是我的心魔。但如今,你是你,我是我。 答应我的条件,我便解开你的封印,百年后,这具身归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造作呀,留评返小红包! 第89章 道衍宗突然宣布避世, 连大祭司浑天道尊也隐退江湖。 消息一出,立马天下动, 人心惶惶。 当今修真界谁人不知,前不久的仙宗同盟大会,听澜宗阙清云以一人之力闹得问道台上天翻地覆。 此后清云仙子的弟子独身一人闯上丹殿和云罗宗的山门,将这两个仙宗连拔起,强夺饕餮、森罗两大秘境。 事后仙宗同盟追责,率众攻上听澜宗,却被玉潋心兵不血刃地喝退。 再后来, 道衍宗高手齐出, 终于将玉潋心擒获,并昭告天下,要杀玉潋心祭天,告无辜亡魂。 可惜峰回路转, 问道台上法场被劫,玉潋心受到国君庇护,再度逍遥法外。 这师徒二人不断挑战仙宗同盟的底线, 原以为道衍宗屡遭戏,该生出真火,要给阙清云和玉潋心一点颜瞧瞧了, 仙宗同盟的各位也都望风而动。 岂料局势却来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 稍有眼力之人都能看得出来, 道衍宗忽然避世,显然和阙清云师徒二人有关。 仙宗同盟由十大仙宗领头,如今盟首退隐, 丹殿、云罗宗两大仙门覆灭,同盟梁柱坍塌三成,而原本位之末的听澜宗却在局中独揽三大秘境, 隐隐有占据鳌头之势。 有心人不由思量,仙宗同盟都无计可施,连道衍宗也要避其锋芒,阙清云师徒身后到底还藏着怎样的力量? 特别是那些在这场争端中承受了损失的仙宗门派,已然开始考虑是否将恩怨就此揭过,不再追究了。 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听澜宗,总比得罪一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要好得多。 倘若惹恼了这俩师徒,动不动便是灭门之灾,倾族之祸。 故而,反复思量权衡利弊之后,所有门派不约而同统一口径,对同盟事变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可不管天下形势如何变动,处于局中心的阙清云依然云淡风轻。 玉潋心被浑天道尊所创,眼下还在昏,一时半会儿难以苏醒。 后患已除,她便独身前往引魂宗,解决先前未尽之事的同时,也向引魂宗讨要一个说法。 引魂宗的山道两旁的植被中,不乏具蕴养神魂之效的花草。 清风徐来,夹杂着药草清新怡人的香气,使人灵台清明。 但其宗主宁愿任由这些药草杂生长,也不肯施舍给帝女救命。 上回阙清云和玉潋心一同来此,险些被拒之门外,行至半途,还被灵嗣劫道。 然则,今时不同往,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的清云仙子登临引魂宗,宗主云景明亲自到山门之外,躬身问候,礼遇有加。 云景明再有傲骨,敢于同国君置气,是因为大璩皇气数将尽,又与之结有仇怨,现下却不得不为大局着想,屈尊降贵,将阙清云上宗门。 看得出云景明仍心有芥蒂,虽事先料到阙清云的来意,可当她提及骨笛之事,对方神仍难掩微愠,不过顾及着阙清云,强行下怒气,未当场发作。 先前因灵嗣劫道之事已然将人得罪了,岳无极与玉潋心动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偌大引魂宗却无一人来查探究竟,要说这个宗主毫不知情,阙清云自是不信。 正如玉潋心先前所料,云景明或许女,但绝没有到惜女如命的地步,否则又怎么会对外孙女炎琴悦的命弃之不顾。 以其在仙宗同盟中的地位,就算不能完全获悉真相,也应对云月寒的真正死因有所了解,故而后来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敢正面与道衍宗锋,遂迁怒于炎温瑜罢了。 受道衍宗退隐之事震慑,这位云宗主好说话得很。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驱之事便已谈妥,由其亲手驱散骨笛之上祟,以数枚养魂丹相赠,蕴养帝女神魂,并许诺此后每月都将送部分药材入,直至帝女身体康复。 临走之时,阙清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贵宗灵嗣骁勇善战,来吾徒想必还寻之切磋,届时若有磕着碰着,还请云宗主多多担待。 云景明一个头两个大,惊得背后直冒冷汗,连忙赔笑:小辈打闹切磋实属正常,只要不伤及命,我们做长辈的,自是不便干涉。 不伤及命,是引魂宗的底线。 言外之意便是,讨说法可以,但别打秘境的主意。 阙清云自是听得懂,嘴角笑意愈深,可眼底却是森寒一片。 风波平息,阙清云携养魂丹回到皇,炎温瑜潸然泪下,恩戴德,言道愿以重金相酬,奉听澜宗为国宗,世代供奉。 阙清云拒绝了高官厚禄的酬劳,只以要为玉潋心疗伤为由,向他讨要了间密室,并请帝师炎承钺在密室外替她护法。 炎温瑜当然有求必应,连忙着人安排。 诸事打点妥当,阙清云遂前往探望玉潋心,及至午门外,忽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院中。 一老者凭空出现,背手立在门前阶下,阙清云眼神微凝,辨出此人乃先前好言相劝的疯癫道人。 她放下将要推门的右手,转身朝此人抱拳:晚辈阙清云,见过天河道尊,数未见,前辈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先前闭关冲击瓶颈却失心疯癫的道衍宗前辈,道号天河。 虽传言说天河道人已疯,但除了最初听澜宗山脚那次手,之后阙清云数度与之相见,其神貌都看不出疯癫之相。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