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素再度无语。跟着他往前踱步,一面吐槽:“那我岂不是也得防着你,先前上码头的时候多少女人看着你! “虽说你答应不纳妃,但也没说过不在外捻花惹草,历史上有个汉武帝,去一趟姐姐家就临幸了个卫子夫呢。” 皇帝咧开嘴,伸手轻按住她的后脖颈:“所以说咱俩半斤八两,早点把婚约立了该多好。前后准备起来也还得一年左右才能成亲呢!” 第266章 人情 皇帝那么一打岔,威远侯府这话题也就中断了。 一直打量着他们那边的罗翌额上汗珠越发密集,一双衣袖往头上抹了又抹,没一会儿便透了。韩骏冷眼瞥着他,不说话也无表情。一会儿远处哒哒传来马蹄响,到了跟前,灯火照亮了面目,韩骏那万年冰年脸方有了点波动。 “韩……护卫,我们姑娘呢?” 花想容直接到他跟前站定。 韩骏朝前方一扬下巴,然后牵马道:“走吧,差不多该回城了。” …… 进城门的时候已近子夜,罗家住在外城,分道的时候韩骏不动声地随他去了,而皇帝他们继续前行。 不用说,这一定是去封罗翌的嘴去了。罗翌也是官家子弟,这么一趟下来,他就是还猜不到皇帝是皇帝,也至少能猜到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皇帝把赵素送到庆云侯府门口,看着她进了门,才换马车坐进去。 静谧京城的夜在这短暂的动静后又恢复了安静。 回府之后,赵素听花想容说完打听来的事情之后才睡下,在上睁眼了小半宿,脑子里的事情来来回回地转动着,鸣时分才隐约睡着。 忽然又看到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骁勇女将被困在重围里厮杀,那嘶哑的声音震破苍穹,刀刺在她身上,疼痛却在自己身上产生,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天明后她坐了好一阵,又把心口了会儿才起来,收拾收拾去往衙门。 看着早朝的大臣开始退散,她又折去了工部。 何纵进了公事房,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喊了人来分派差事,外面人来通报说礼部衙门赵素到了,何纵话音戛然中止,然后伸手按了按太,说道:“请进。” 赵素惦记着近来身边事,特地先来工部转转。与官员们擦肩而过,然后进了门槛,她咧嘴跟何纵行了个万福:“何大人好久不见,近安好?” 何纵深气,淡声道:“赵大人有何要事?” 赵素走到他书案这边,说道:“我来跟大人打听打听造船的事。如今进行得怎样了?” 何纵捧茶喝着:“皇上让你来问的?” “不是。我问的。” “那老夫就有权不答。” 赵素仿佛习惯了他的臭脾气,说道:“我又不打听机密,就想问问工部辖下这些作坊,船坞什么的,除了造船的船工之外,打杂的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有用。” 何纵也知道被她上就没好事,还不如痛痛快快打发了她。“像邬家那样的船坞,里里外外少说也得有两三百人打杂。” 打杂的就有两三百,再加上船工那不得上千人?也就难怪当初邬兰凤母女急着求个继承人来保住这家业了。倘若她们倒了,那就有上千人即将失去活计。只要船坞一代接一代有人经营下去,那总归还是有他们的饭碗的。 赵素想了想,再道:“这两三百的杂工,要做重活的多么?” “既是打杂,自然只管伙食,传送茶饭,清扫等职务。哪有什么重活?” “这就是了,”赵素没再继续跟他卖关子,“既然不是重活,那也就是说,身体健康的妇人女子也完全能胜任?” 何纵顿了下,脸警惕:“你什么意思?” 赵素笑得甜甜的:“何大人,你看既然这些活妇人都能干,不如你来向朝廷提个建议,工部辖下有些活计匀出来分给女人家做?” “这成何体统?!”何纵当下瞪起了眼,“分出的差事给女人做,那这些当差的男人岂非丢了饭碗?他们还有家小要养活,你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就胡闹了?他们不干,可以让他们的子或女儿来干,然后他们可以去学手艺,做那些更有技术的、仅仅只适合男人来干的活计不更好吗?把人力都分配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给民生发挥更大价值啊!” “你可真是信口雌黄!”何纵指着她说,“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这是要反天吗?连老祖宗定的规矩你都不顾了!” “老祖宗还说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记着了吗?您要是记着,怎么还把你犯了错的孙女儿当场踢出家门呢?合着您就光捡着老祖宗那些您听着喜的听啊?” 何纵噎住。然后拂袖:“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跟你多话,还有事,你走吧。” 赵素也不生气:“既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那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反对我来当皇后,何大人却一声不吭?” 赵素猛地捅出这句话,负手板脸的何纵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赵素站起来:“何大人严守礼教,坚持女子该三从四德,而外面人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按他们的说法,别说当皇后,就是当个大户人家的宗妇都够呛,按理说何大人该起头反对我才是,为何这一次您却没出面?” 这番话明明不怎么委婉,让人意外的是,何纵听完却没有更生气,反而脸还逐渐平静下来…… 当初何婉瑜能洗清冤屈的关键就在于余青萍买通的那个妇人,而那妇人在伍家门外出现得蹊跷,人到底是谁送过去的?何纵琢磨过很久。 而与妇人的出现同样蹊跷的是,赵素在那宅子前的出现同样蹊跷,把事情前后仔细推敲,也就不难推测到这份人情是谁送的了。 赵素一个这么不着调的丫头,竟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圆滑,甚至始终都没有在何家面前邀功,提及,这是何纵没有想到的。不得不说,在惦记着她这份人情之余,他无形之中也对这个小丫头有了些他自己都没意想到的改观。 所以对于皇帝要找这么一个皇后,他并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妥。 “何大人?”赵素又把脑袋探到他面前。 何纵看到突然在眼前放大了的笑脸,顿时生出两分嗔恼:“那自然是因为我最近忙!” “那你百忙之中出一空,向朝廷递个本子建议一下呗?”赵素道,“何姑娘在尚书府里娇生惯养长大,大人连送她进侍驾都舍不得,想来不是当真要看她死。 “倘若朝廷开了可以让女子分担一部分差事的先例,那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进入衙门处理些力所能及的事务,凭何姑娘的学识,一定是有机会也有能力胜任的。 “可怜您这一片慈之心,难道不盼着孙女们好么?” “一天到晚尽想些不着调的鬼主意!”何纵正,“礼制岂是儿戏?这事儿能开先例吗?赶紧忙你的去!” 第267章 老成的少年 何纵把话说完,便高高举起一本卷宗,挡住了自己的脸。 赵素唤了两声“何大人”,见他不搭理,也只能走了。 何纵从卷宗后头出两只眼,看她走出门,才把书放下,负着两手踱起了步。一会儿哼出两声,走上几步,一会儿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摇一摇头。 赵素到了礼部衙门,方清雪就了上来。 “大人昨去了趟通州,不知情况如何?” 赵素笑道:“方大人以后叫我的表字即可,皇上特意给我赐了字,叫小臻。”她边说边在自己掌心上比划了几下。 方清雪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展颜:“既是如此,那也好。反倒更为亲切。” 两个人边说边进了屋,赵素就把昨天会见孙秀兰的经过跟他说了。“依您之见,孙秀兰提的这个要求,咱们有可能替他做得了主吗?” “这自然是不行的!”方清雪断然道,“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依然以孝治国,按世俗之礼,庞淑云嫁入马家,那就是马家的人,奉养翁姑是应尽之责,庞淑云觉得委屈,她可以告官,可以请甲长裁决,以不尽孝道来报复,这是不可能的。” 方清雪给了个果断的回答。 “所以后来我又打听了一下马惟卿,”赵素道,“出乎我的意料,马惟卿并没有孙秀兰所说的那么没作为。” “哦?” “马惟卿跟他母亲并不和睦。他母亲徐氏一直偏心小儿子。” 不和睦,还偏心,这就说明马惟卿在婆媳之间和稀泥的可能不大。更何况花想容昨晚还打听出来,徐氏早早地就撺掇丈夫把家里好的田地分给次子。庞淑云过门的时候,马家就准备了三间屋,而在结亲之前,为着聘礼单子,徐氏还跟马惟卿红过脸。 也就是因为如此,庞淑云才会在过门之后掏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支持丈夫开私塾,白天离开家门在书塾里读书备考。 孙秀兰心疼女儿,给庞淑云的嫁妆是让她在夫家过的宽松点,体面点,看女儿这般地倒贴丈夫,未免对这女婿有些微词。所以这大概也就是她主张女儿硬气起来的原因。 说白了,马惟卿现如今没有正经工作,家里对他也就那个样,全靠庞淑云这份嫁妆在支撑体面。可是坐吃山空,娘家也并非大富之家,那么总有入不敷出的一。庞淑云这样贴补着马惟卿考功名,一旦他高中了,舍下没有生出子嗣的庞淑云,届时岂不又是惨剧一场? 庞家的这份担忧,不能说没有道理,毕竟赵素从前就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昨夜听花想容说完,她思来想去,种种问题的源还是在于生产力的分配不均上。 如果女人不能从内宅走出来独当一面,学习自食其力的本事,那么她就是在强势,终究也还是如同纸老虎。 到底还是像邬兰凤那样的事业女更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她就去找了何纵,不过结果很明显,她失败了。 “真是物极必反。这孙秀兰当年受家里管束过紧,才逃出来参加花月会,就此改变命运,她有志气自然是好事,但身为丈母娘,越过女儿的意愿,强行要求官府替她如何如何,这却过分了罢?” 方清雪打着手心,眉头皱的生紧。 赵素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按条例办事吧,虽然咱们都是花月会的人,但也不能不管是非。” 方清雪点头。“我再想想。” 赵素回到房里,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想了想之后又把花想容传进来。 “咱们家不是有多护卫吗?待会儿我写封信,你打发个护卫往大沽去一趟。” “是不是邬家娘子那儿?” “是她。” 刚才赵素在何纵那儿碰了壁,也不打算去别的人那儿碰运气了。何纵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朝廷里诸多老顽固的态度,没必要再费口舌。 但是邬家手上有三家船坞,都是私家产业,她不知道邬兰凤能不能做到她的设想,不过可以试试。 也必须试一试。妇人女子对这个社会而言最大的价值就是生育,能够使一部分人跳出后宅,提高生产力,那也是好的。 何况邬兰凤就是女子独立的典型,赵素觉得花月会也需要这样的人来加入。 衙门里待了一天,下衙的时候,就听到消息说威远侯府的人上官府报案来了。先报到顺天府,顺天府把折子往乾清一送,皇帝便下旨让三司协同追查。 赵素好奇,不顺道也往顺天府衙转了一圈。只见许多捕快进进出出的,六扇门的捕头挎着大道威风凛凛。 不由想到某个朝代六扇门里也有过不少女捕头,她这只不过是想分出一部分打杂的工位让女人来做,都被何纵给赶了出来,真是去他的封建社会! 又想到这个封建社会还是跟她求了婚的皇帝的,心情便有些复杂。她倒是想一步步地把封建糟粕给去掉,但集权于一身的皇帝本身就是“封建糟粕”之一呀! 这事儿给闹的! 闹市里将马掉了个头,一晃眼就察觉人群里有个声音有点悉,扭头看过去,只见是昨夜里成了皇帝手下狈的俘虏的罗翌! 她停在马上朝他看过去。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