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许氏拉了孟张氏一下,“照娘说的做,不过是一匹布,省得让人说嘴。” 别扭了一下,孟张氏到底不愿违背婆婆的意思,闭上嘴不说话了。 傍晚时分,屯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饭菜的香味从每家每户飘出。 孟三姐和孟五姐提着两盒糕点,手牵手来到孟重九家中,道明来意。 “祖母说,这件事还要劳烦曾祖。” 小姑娘长相可,说话脆生生的,不是一般的惹人喜。 听到孟王氏要给族人送布,孟重九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行,回去告诉你们祖母,这事我应下了。” 马车进屯时,族人们都见到了。自从十二郎三人从军,逢年过节都会往家中送些东西,但像这么大的手笔还是头一回。得知礼是孟清和的上官送的,众人更是羡慕不已。眼红的也不是没有,可谁让自家没有个十二郎? 孟王氏要给族人送布,连孟广孝一家都没落下,之前说酸话的不免脸上发热。想起孟广智当年的慷慨和种种好处,难免唏嘘,难怪人家能够发迹,这份心自家实在是比不得。 布匹只是个开头,送给族中老人的羊和香料却是重头戏。这份礼送出,今后再有哪个不开眼的说十二郎一家的不是,族老第一个不会放过。 十二郎一家仁义,往这样的人家身上泼脏水,该遭天打雷劈。 东西送完,孟王氏暂时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把自家积攒的铜钱和宝钞取出,分给了两个儿媳。 孟许氏和孟张氏还要推辞,孟王氏却道:“拿着吧,以后咱家只会更好。十二郎说了,要给两个丫头十里红妆,平时见着合心的,慢慢给两个丫头备起来吧。” “娘……” “八郎九郎不在了,两个丫头还有叔叔,今后福气大着呢!再有那嘴碎的拿两个丫头无父说事,你们只管当面啐过去!” “是。”孟许氏眼圈有点红,“娘,您放心,等到小叔成了家,多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那就是咱们一家的福气。” 孟王氏也笑了,视线扫过堂屋里的两只大雁,笑容微微一凝。 大胖孙子? 建文二年,五月 燕王陆续调集军队,开始了冲出河北,进军全国的第一步。 出兵山东之前,燕王听取道衍的建议,把关在王府内的高巍给放了出来。 高巍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送上了马车,怀里了一封措辞恳切的书信,踏上了返回南京之旅。 车夫和随行的护卫都是被燕王策反的南军和高巍带来的随从,坐在车厢里,已从西瓜成功跃升至超级大窝瓜的高参军,死死盯着亲自送行的燕王,恨不能扑上去搏,打不过也能出口气。 朱棣此时放他回南京,绝对没安好心。 脑门盖着个反贼的大戳,回到南京,哪怕以头抢地,皇帝都不会相信他,只会视他为燕王派出的细作。 君臣离心,同僚相疑,好友唾弃。 高巍几乎能预料到自己回到南京后的悲惨遭遇,可他必须回去。 燕王是反贼,建文帝才是正统,誓死,他也不会从贼! 可惜,高巍的意志再坚定,准备再充足,以他如今的外在条件,加上社会主舆论,打死建文帝也不会相信他。越是表现得坚贞不屈,就越是可疑;越是哭诉遭受了非人的待,越让人无法相信。 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在燕王的地盘上好吃好喝,改换门庭,反过来给前任老板使无间的伪君子,真小人。 高巍有苦无处诉,想以死明志都不可能,建文帝绝对不会让他死,否则,苦心营造的仁厚形象必将崩塌。 高巍在燕王的地盘上活得好好的,还胖了不少,回到南京却转眼没命,说是自杀,就像证明他没有投燕一样艰难。再加上高巍在读书人中的地位,在建文帝身上的口水绝对不会少。 人死为大。 高巍活着,他就是贰臣,细作,人人得而骂之。 高巍死了,建文帝就是昏君,暴多疑,没有容人之量,更要骂之。 读书人的一张嘴一支笔,恰如武人手中磨过的刀,锋利无比。砍下去,刀刀见血。 在朝廷上砍完还不够,闲暇之时做几首诗,写几句词,再撰几篇话本,建文帝的昏君形象必将跃然纸上,更加丰。 朱棣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初建文帝派高巍来北平,几次气得他想刀子砍人。现在风水轮转,人送回去,看那个黄口小儿怎么办。 留着只能膈应自己。杀了,好名声就别想要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不良中年,被一群读书人唾沫骂造反,朱棣不过是掏掏耳朵,吹口气,任由你们去骂,等着江山到手,老子再和你们算总账! 换成品学兼优,心理承受能力却有点弱的建文帝,被如此口诛笔伐,不吐血也得神经衰弱。 人送回去不算,朱棣还给建文帝写了一封亲笔信,痛陈朝中佞当道,视太祖高皇帝法令于无物。衙门的名称和官员品级都是说改就改,简直是大逆不道! 国朝法礼典章,均为太祖高皇帝的心血,是祖宗之法,岂能说改就改?绝对不可以!坚决不行! 虽然皇帝罢免了齐泰黄子澄的官位,可朝中的臣仍是不少,必须扫除! 为了灭除臣,靖难的伟大事业必须干下去! 燕王表示,他会率领众多仁人志士,遵照太祖高皇帝的遗训,高举靖难大旗,打出河北,打进山东,直到进入南京。 所以,皇帝不用担忧,在南京等着叔叔上门即可。 “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 见过无的,没见过这么无的! 这还有下限吗? 看完这封信,建文帝没吐血,直接气晕了。 跪在殿中的高巍当即被拖了下去。 高巍奋力扑腾,两个大汉将军累得脸是汗,只能再叫几个帮手,把高参军抬出了门。 气晕了皇帝,不是始作俑者也被视为帮凶,高巍很快丢掉了官位,被剥夺一切政治权利,关在家中闭门思过。访客一律谢绝。 以左都督徐增寿为首的燕王派,突然跳了出来,纠集起一部分官员为高巍喊冤求情。 言辞凿凿,大声疾呼:高巍一颗红心向朝廷,绝无投靠燕王之意。这是冤假错案,必须平反。 “皇帝此举,怎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监察御史康郁成了出头的椽子。严格算来,康郁并不是纯粹的燕王派,只对建文帝采取的削藩手段表示过不赞同,还曾直言,请皇帝顾念亲亲之情,恢复周王岷王等藩王的封地,为湘王修墓,以劝说燕王罢兵。 建文帝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更不会听取他为高巍求情的言论。 为高巍求情的人越多,越是落实了他细作的身份。 建文帝打定主意,必须坚持一回,谁劝也不听! 此举传到北平,同样拒不投降的的安陆侯吴杰和前河北都指挥使张伦都产生了动摇。 高巍的遭遇给他们敲响了一记警钟,回到南京,当真可行吗?皇帝能怀疑高巍,难保不会疑心他们。 燕王又适时的放出郭英被除官归乡的消息,吴杰和张伦的决心顷刻间土崩瓦解。郭英都是这个待遇,同样是败军之将的自己会有好下场?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