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聚拢在一起自然容易被发现,何况这样一座巴掌大的小村落里,家家户户实际上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他们说中华有几个省份他们说不出来,但如果让他们对着村子里任何一个人的脸说出他们的名字,恐怕他们会不假思索地说出他们的名字并且还在末尾顺便加上一些他们的陈年糗事。 自然,来自莫城和县城里的医生们在他们眼睛里自然就是异类。这就好像一群麋鹿里跑进来一头犀牛一样晃眼,在他们看来,医生们甚至不是犀牛,而是夜夜在旁边觊觎他们血的豺。 “他们在这儿!他们在这儿!”领头的人喊道,“乡亲们,我们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他们不再继续拍着病房紧闭着的门,自发地跑过来把医生们包围起来,个个眼睛发亮,两颊发红,呼急促,好像又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在这里发生,而他们的心里已经提前点燃了礼炮,只等着某一刻“嘭”!地在空中爆炸,灿烂的彩带鲜花就会洒他们的肩膀。 卢仲才永远是怯懦的人群中第一个围上去的人,在一些年轻人眼里,这个老人就好像古时候领军出征的老将——或许他很老了,或许他的肌都已经松弛了,或许就连他的那匹马也早已经掉光了牙齿天天在马厩里忍受衰老带来的复一的疼痛,但他一往无前,为了他心中的目标,奉献一切。 他站出来大声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有疑虑,但冲动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你们如果有问题,可以指派几个代表,到我们的办公室里,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领头人低声咆哮,“谈你怎么骗我们?还是谈你们是怎么下毒的?” 实际上这样的揣测十分恶意而且无无据,首先村子里出现了病例,而有人出去求医之后,县城那边才会马上做出应急方案,派出医生们进入到这座与外界隔绝的村子里来进行他们的隔离救治工作,这事情有先后,如果硬生生把这两件事逆反过来说,实在说不过去。 然而这里的村民大多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看张报纸都得查字典的人,让他们下田秧苗,上山掏鸟窝倒是好说,对于他们不懂的东西,他们天然有一种恐惧。在他们眼睛里,这群穿着白大褂衣服的人就好像一群刽子手,手上拿着的手术刀甚至还沾染着血,本不值得相信,所以脑海中生出一些别的想法也就十分正常了。 卢仲才还在尽量地解释:“下毒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理由这样做……” “放!”领头人厉声打断他道,“卢老!我敬重您是真心待我们好,可是这群人……”他对着其他医生指指点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卢仲才皱着眉头,反驳道:“如果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正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使命,他们才会进到村子里,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我们没什么难关。”领头人道,“当初患病的也就一两个人,你们一进来,患病的人就变多了,而且后面还死了人。要不是我们留了个心眼,打听到了中毒的事儿,我们现在都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中毒的事情,我们也是刚刚查看资料之后提出这样一个设想……” “卢老。”蒋林宇忽然嘴道,“我们把这个摊开来说,不太好吧?” 卢仲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他不是一个明的人,他的队伍在一开始遭到村民反对的时候他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直到今天,所以他对于蒋林宇忽然打断他说话觉到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怪异,他说不上来,毕竟他不是那种习惯于用恶意揣测他人的人。 “是不适合。”他低声道,“可是不说,现在这样的局面,瞒不住。” 蒋林宇靠近了一些卢仲才,在他耳边道:“要不然这样。正好叶领队不在。你就把问题推到他身上,说现在只有他知道情况,等他回来的时候再进行答复,让村民们先散了。毕竟现在这场面,先解决燃眉之急比较好。” “那怎么能行?”卢仲才急道,“如果这么做,等于是把叶萧凌架在火盆上烤,既然是医疗队的问题,自然要医疗队的所有人共同承担。没有推到一个人身上的道理。” 蒋林宇眼神里闪过一些不,但他恰到好处地低头,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掩盖得很好。 “当然要共同承担,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那这件事情我们人人有份。何况听过那份报告的也不仅仅是叶领队,更有您老,还有几位优秀的医生们。但现在这个局面,你觉得我们解释行得通吗?第一次我来的时候你应该有印象,那一次我确实是冲动得不顾一切了,可从我现在都还没有好全的伤口可以证明,这些村民们,不是在着急的时候能听得进人说话的格。” “我知道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对这些村民们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你现在能这么大度地站在这里我也觉到很高兴,你很大方,也很明事理。谁都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但该劝还是要劝的。” 蒋林宇眉头一挑:“卢老,你见过什么时候对牛弹琴会有反应?” 卢仲才苦笑了一声:“不好这样比喻。这些村民是牛,那我们算什么?” 领头人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心里的不越发高昂起来,甚至它就好像一团火焰,即将从他的膛穿过他的喉咙,向外吐出来:“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对牛谈琴!不要以为我们都没文化!你们这是在骂我们不讲理?” 卢仲才对着他出一个笑脸,温和地道:“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当然我们现在也是希望,我们能够心平气和地找个地方坐下来谈,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说。” 他看向他后面人群,他们正七嘴八舌地不断地讨论,声音越来越大:“别跟他们瞎谈了!我们把房间门打开,把各家各户的人都领回去,免得在这里受苦。” “是啊。上次我就说不应该跟他们客气,除了卢老,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还站着干嘛?把他们赶出去啊!真当我们这里是度假村了!他们又不是菩萨,得每天三炷香供着!” 卢仲才的脸有些难看:“事情总是靠谈解决的,你这样带着人过来闹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领头人眼神郁地看着他:“我们这不是闹事,卢老,我们这是保护我们自己村里的人。” “如果你是在保护你村里的人,就更不应该让他们这样过来。”卢仲才道,“我们已经在治疗上找到了一个方向,也许不就可以找到治疗病人的办法,如果……” “卢老!”领头人再一次地打断他,似乎是因为背后人群越来越愤怒,而他表现得太好说话而让他们有些不了,所以他语气也越发不客气起来,“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这种话,每一个医生都跟我们这么说。上上上次我去问,于是上上次我去问过,他们说不要担心,会有办法的。上次我去问,说很快就会解决的。结果呢?”他大声喝道,“我爷爷就躺在病上,你们告诉我他死了,还要让我签字!” 卢仲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确定道:“你……是武的孙子?”他想到那张跟他同样苍老脸,这是那一次死去的病人之一,长久的昏,加上他原本的体质虚弱,让他最终没有挨得过去。但他死之前短暂苏醒过来,握着他的手担心地道,“我孙子没得病吧。” 他没能回答,因为那位老人很快就重新陷入昏,最终生命体征也从波动的变成了寂静无声,只剩下坚毅的心率仪器发出凄厉的嘀嘀嘀声,刺痛他的耳膜。 “是的。”领头人眼睛里有滚烫的热泪,“早之前你们说我爷爷是生了病。最终他死了,你们还要把他的尸体给烧了。我为了乡亲们,同意签字烧了他的尸体。但现在,你们要怎么解释中毒的事情?”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