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门外的座椅上,陈行之和叶萧凌并肩而坐,林秋因为哭得太厉害昏厥过去,所以此刻被一众人等搀扶着到休息室休息。而后,这些医生仍然还有无数的工作要进行,在医院工作的人,不得不把生死看得淡然,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们去拯救,一个都等不得。 叶萧凌觉喉咙有些发干,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才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只觉得心脏那里骤然地缺了一角,鲜血几乎争先恐后地从那个口子里涌出来,哗啦啦带着滚烫的温度浇在他的肝脏、肾脏、胆囊……最后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恍惚中,陈行之递过来一支烟。 他目光呆滞地让那一缕小小的火苗把烟卷点燃,迫不及待地猛一大口,终于觉到自己肚子里的那股如同岩浆一般的滚烫少了一些,可钝重的刀刃好像在他的肺部不断地切割着他的肺。他剧烈的咳嗽,一种还活着的觉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叶萧凌嘶哑地对陈行之道:“我来晚了。” 陈行之着烟,眼神沉痛如同一片万籁俱静的夜,那抹黑的霾怎么也散不开:“你来了也没用,他的内脏出血太严重,肋骨几乎是完全进了他的内脏里,血已经止不住了。” “不。不。”叶萧凌重复地道,声音中带着凄凉与狠厉,仿佛他不是在回答陈行之的话语,而是在对自己大声咒骂。陈行之不明白,但他自己知道,他前些子已经把“频湖”的真力运行方式完全掌握,以李时珍那种活死人白骨的医术,未必不能在手术台上一搏。就算他现在的能力做不到,他仍然还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德点数豁出去,换来李时珍的一次帮助……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其实他这些想法,不过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心里安罢了。就算频湖之术再强,也终究不可能拉回一个真正死亡的人。据那些医生说,付远山到医院的时候,身体都已经是凉了半边,基本是个死人了,如果不是陈行之硬要把付远山推进手术室,恐怕付远山现在早已经躺在停尸间里孤独地沉睡。 “谁做的?”叶萧凌红着眼睛问。 陈行之声音苍老了许多,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把恪守了无数年不在医院里烟的律条尽数抛到脑后:“一辆木材的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现在已经被莫城公安带走了。” 叶萧凌猛然站起来,抬腿就要离去。 “干什么?”陈行之拉住他。 叶萧凌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去看看那个人。” 陈行之摇头道:“别去了,有什么好去的呢?事到如今,就算你把那个人打死,难道老付就能从上坐起来?” “草。”叶萧凌狠厉地骂了一声,喉咙的干渴让他的声音就如同一头受伤的野,“我不相信这么简单,付老忙了这么久的医疗改革,眼看着就要成功,在这个关节点他出了事情,这太巧了。” 陈行之看着他,悲凉地叹息道:“造化人,谁能说得清楚?” 只是他手上一松,叶萧凌却已经挣了他的手,大步地向着医院外走去。 陈行之一个人坐在原地,惨白的灯光如同一件苍老的外衣,他静静地完烟,望着太平间的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第一次见。”一位民警站在门口,端着手上热腾腾的咖啡,看着那如同孤一般迅速融入人群的背影,他对身边的同事道,“你上班这么多年,见过国安局的人上门吗?” “怎么会?”同事耸耸肩,道:“国安局的人又不是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就连接到一个猫挂树上下不来的事儿都得出警的,何况他们有自己的数据库,有权限自行调阅我们的卷宗,干嘛得到我们这小地方来麻烦?” “说得也是……”民警皱眉道,“那他干嘛来?”他一拍大腿,惊道,“该不会是假证吧!我靠,给无关人等查阅数据库可是违反规定的,到时候可不光写检查的事儿。” “你傻啊。”同事无奈地道,“虽然说国安局的人不来,可你当初没学过国安局的证件样式吗,而且我们查阅数据库用的是他证件上的国安局编号,他确实登录了系统,怎么可能是假的。” “说得也对哦……”民警喝了口咖啡,瓮声瓮气地道,“不过这个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好像在杂志或者新闻上见过……” 叶萧凌听不见背后几位民警的议论,出了医院后的他只是找了附近的公安就查到了那个人关押的所在地点,当然,他能够这么快速地得到公安民警的配合自然是因为端木长歌送给他的那一张写着“国安局”证件在坚定地发挥着作用。他没有想到过之前端木长歌送给他的礼物却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但他也无暇在乎端木长歌知道他竟然用这张证件去做一些私人的事情会有怎样所托非人的表情,他只是咬着牙,歇斯底里地,想要找到那个人。 乘车一路向着事发区域的公安局而去,下车之后,叶萧凌再度用自己手上的证件让有些惊讶的民警们进行了协助。为首的那位有些发福的是局长,姓俞,晃悠着肚子,他把证件回到叶萧凌手里,同时面一肃,标准地敬礼。 叶萧凌同样以还以礼节,以他现在的身体,就算模仿这位大肚子局长也不会有什么偏差,除了他的眼睛里的怒火怎么也掩饰不住之外,他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国安局人员一般,静静地经过公安局的走廊,进入到审讯的场所。 “肇事司机招得很快,直接就承认了疲劳驾驶导致撞人。”俞局长走在前面,轻声地介绍,“等昨晚笔录,把案情入了档案,过些天大概就是庭审,估计得判个四五年至少,不过他态度这么好,早点出来也说不定。” 叶萧凌早已经听不进俞局长所说的话,他站在那块单面可见的玻璃面前,听见里面的审讯,里面那个穿着陈旧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人,正在描述着出事儿的整个过程:“我就有点困了,我想着稍微眯点眼睛没事儿,反正我还是把着方向盘看得见路的嘛,结果眯着眯着我就睡着了,当时一撞到人,我就听见一声巨响,我整个人都给吓醒了,我想,好嘛,出事了……” 叶萧凌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看起来确实跟普通跑货司机没有什么两样的人,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反倒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难道真的打开门进去,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掐死在这里? 可正如陈行之所说,付远山已经出了事儿,就算他这么做也于事无补。 只是,他实在不肯相信,付远山出事,只是一场简单的巧合。 “能把话筒给我吗?”叶萧凌道。 “哦哦……好的。”俞局长正看着这个沉默的“国安局领导”愣神,一听他突然说话,心想这个年轻大佛终于有点明确指令了,赶忙地把那个能对审讯员说话的话筒递给叶萧凌。 叶萧凌死死地盯着那位肇事司机,轻声地对话筒道:“你打断他,直接问,是谁指使他去撞付远山的?” 一听见这句话,俞局长就觉脑壳里一团火花炸裂。指使?难怪就连国安局的人都来了,难道这简单的通案件背后有什么隐情?想到这里,他马上竖直了耳朵,定睛看着玻璃后,民警的审讯。 审讯员很专业,这句话刚刚出来,他马上就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复述了一遍,就连叶萧凌所说的“打断他”,他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只是,那位肇事司机显然有些古怪,他瞪大眼睛,看着民警,道:“谁说我是有人指使?警察同志,我没那胆子杀人的哦。” 叶萧凌却手上颤抖了起来。俞局长能坐到局长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凭借着什么背景关系,而是确实有基层工作的阅历,他已经看出,叶萧凌代的“打断”产生了一些效果,在那一瞬间,这位肇事司机有一些微小的表情,足以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人觉到这件事情背后绝对不简单。 他小声地对叶萧凌道:“他在说谎。” “我知道。”叶萧凌重重地回答,“我知道。”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