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你一个人能行么,要不等我家男人回来,我和你一块去。”西边大嫂子家里还个一岁多的孩子,她走不开。可看着周子青一个才十来岁孩子,拉着平车去卫生所看病,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多看一眼,眼眶子就要兜不住眼泪下来。 “没事,我力气大着呢,一平车麦子我都拉过。我姥儿才多重啊,嫂子你回去吧。”周子青细胳膊细腿,看着瘦,可多年干活下来,力气要比同龄孩子大。 肩带一拉,双手握着车把,不算费劲的拉动了。 周子青拉着徐往村卫生所去,大嫂子背过身,鼻子一酸,忍不住抬手擦擦眼角眼泪。就刚刚,周子青弯一使劲,小腿子往上伸,青青紫紫一条一条的,有的地方结了深红的疤,看着更刺眼。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受多少罪,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骂刘桂萍两口子不是人。 “青青啊,你姥儿病了?”路上闲聊坐在一起的村里人,看着周子青拉着徐,赶紧过来问一声。 “嗯,一早起烧了,吃了退烧片不管用,去卫生所找大夫看看。”周子青捡着脸的喊了人,没停下直接拉着徐过去了。 “造孽哟,摊上徐长胜两口子那样的,就别想过安稳子。”头发雪白的大爷,看着车上昏睡的徐,叹一句。 “这孩子瞧着倒是好的,就是命太轻了,摊上这么一个家。” “谁说不是呢。” “听说前几天,徐长胜两口子锁着门,把孩子一顿毒打。长民听到信急急跑过去拦着,可也没拦住,还被警告被多管闲事。”一个圆脸小眼睛,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旁边人说着闲话。 “我怎么听说,刘桂萍起了歹心,想把这孩子送走?这孩子不愿意,拿刀给了徐长胜胳膊划了一道。” “是吗,”圆脸女人吃惊的扭头看了眼远去的周子青,惊讶的说道,“没看出来,这孩子平时话少,胆子也不大呀。”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把人成这样。不让升学,现在还要把人送走,还不是想要那房子……” “刘桂萍闹死闹活,一抬股是放拉屎,还当别人不知道。摆明要房子。” 村卫生所在村南,沿着村中间的石子路,向南走,路过小鱼塘,再往前走二十米,左拐看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大院子,门口竖立一个长长木板子,写着几个了漆的黑笔字,——徐家村卫生所。 进了院,入眼看到院子里栽了几棵杨树,树叶落得院子都是,这一片那一片,墙角还用砖头堆砌了一个菜园子,里面种着辣椒,茄子,豆角。 季节过了,豆角架子东倒西歪零星挂着几老豆角。 涂了白墙皮的两间矮房子,门前放着一个长条椅子,还有挂水的木架子。 大夫给徐量量温度,好奇的抬眼看了一眼周子青。小孩细长的眉眼,冷静的看着他,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珠乌黑,眼白纯净,沉静大气,隐隐带着一股固执不屈的钢。 大夫直接开了三瓶水,徐坐不起来,就躺着挂。 周子青无聊瞎转悠,两间房子这看看,那边瞅瞅。看到木桌案上放着一本书皮泛黄的书,好奇拿起来看了眼。 “能看懂??” 大夫端着大搪瓷缸子,捏了一撮碎茶叶放进去冲开水。 周子青随手看了看,“是《浮生六记》吧。” 考过,上辈子课本中有节选里面的一段,还需要背诵的。当时她对需要花费时间背诵的东西,都比较头疼,主要是她没时间。数理化是她的强项,其他一律需要强背默写的东西,全是她失分地。 上辈子考试综合分,她属于中等偏上,偶尔考试内容是她记住的,还能去班级上游溜达一圈。 起码上辈子上到高三,这辈子却连上个初中都费事,她还想着这一世,借助上辈子的记忆,投机取巧,要当个一鸣惊人,让第二名永远苦追不上的第一名。 周子青拿着书拉个马扎子坐在徐板前看,她纯粹打发时间,可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徐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在哪。 眼珠子微微颤动两下,瞅到旁边的周子青,见她弯着背捧着书在看。泪珠子无声无息的在眼角滑下,顺着苍老的皱纹滑进两侧灰白的头发里,不见踪影。 徐又静静闭上眼,像之前那样躺着。 三瓶盐水挂完,天全黑了。 徐醒了,周子青省事不少,搀着徐的胳膊把人送到平车上躺好。 周子青前面拉车,徐仰着头只能稍稍看到周子青细瘦单薄的肩膀和脖颈,车轮子在石子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再有就是拉车吃劲的息声。 村子里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垫了石子,石子有大有小,车轮子上不去,咬牙闷哼一声使劲 ,上去了。 “姥儿,你饿不饿啊?”周子青想到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徐,想着到家开灶煮小米粥。 徐嗓子有些发烫,喉咙咽几下,才轻声嗯了一声。 到了家,刚搀着着徐上,西边大嫂子端着米粥蛋过来了。“青青,别生火做饭了,我给你端过来点,凑合吃两口。” 周子青把米粥均出一碗,剥了蛋碾碎全倒进米粥里,搅拌好递给徐。 西边大嫂子坐在徐跟前使劲夸了一把周子青,夸得周子青在屋里差点坐不住要出去。 说了一会话,大嫂子拿着空碗回去了。 周子青自己洗漱完,又打盆水给徐擦洗擦洗,灯一关,爬上睡觉。 良久。 “青儿,你怪不怪姥儿?”窗外洁白明亮的月光洒进屋子里,驱走了黑暗。屋子里隐隐绰绰的能看清摆设,太静了,整个屋里落针的声音,恐怕都能听到。 徐的声音哽咽暗哑。 周子青睁开眼,仰着头想看清屋顶的芦苇席子,可月光洒在地面上,照不到那,屋顶还是黑乎乎一片。 “不知道!”周子青回的干脆利索,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徐自言自语嗫嚅着,“……你爸刚一来村里,长慧就喜上了。整个村的年轻人,都没有像你爸这样的,光站着就像一颗白杨树似的。鞋面腿,永远都是干净不带泥巴的,说话也好听。长慧偷偷给你爸写信,你爸拒绝了。长慧绝食闹了好几天脾气,把事情捅到村公社。 那个时候环境不太好,最后是我和你姥爷,和村里通了关系,着你爸娶了长慧……” 周子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不太懂徐为什么这个时候给她说这个,而且就说个开头。她沉默着等着后续,那边徐却悠悠颤颤叹了一口气,“睡吧,明天还有要紧事要做。” 周子青想破头都没想出来,明天还有啥要紧事要做,可今天累一天,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周子青一睡着,徐翻个身躺过来,脸颊上漉漉的,像是用水洗过一样。 昨天累的狠了,早上公群鸣,周子青愣是在上窝了半小时才起。 一起来,就看到堂屋地上放着几个手的细麻布袋子。狐疑的上手摸摸,有花生,大豆,高粱米,鲜辣椒。 “姥儿,堂屋地上放的袋子做什么的。”她还记得昨晚临睡前,她姥儿说的什么要紧事。 徐用木梳子沾着水把自己头发梳整齐后,又把藏青方巾,折叠两下,裹着头系好。 周子青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眼神多了几分诧异。 吃过早饭,周子青准备拿着竹筐子装玉米玉米粒。 “别忙活了,今个去要镇上搭车,要早点走。”徐手里拎着一块花布裹的布包,鼓囊囊的背在身后,又狠狠在前打了一个死结。 弯拎起地上四个袋子,一手两个。 周子青一看,走过去抢下两个自己拎着,眼里闪着疑问,“姥儿,今个要去哪儿?” “地里忙活完了,趁着天还不冷,去你姨家看看她,顺便送点地里东西给她。”徐背过身去,把袋子扎紧些。 周子青手上抓着布袋子,像一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徐身后一动不动。眼中疑惑散去,眉头紧皱。 冰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姥儿,你自己去吧,我留下看家。” 第13章 冰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姥儿,你自己去吧,我留下看家。” 话音一落地,微微抬着下巴,手中布袋解开,花生,大豆哗哗啦啦的全部倒在地上。周子青扔掉布袋,拍拍手。 徐脸上闪过一抹无奈,轻轻说道,“我是要带你去找长慧。” 周子青诧异的看了徐一眼,“你一直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可她跟的……那个谁,在市里头,他铁定知道你妈在哪。”徐不愿意提起那个人,一说到那人脸上皱纹都跟着凝固在一起。 “她都不要我了,找她又能干什么。”惊吓过后,周子青忍不住讥笑一声。能抛下孩子不管的,几年来家都不回的女人,周子青对这个女人没一点好。 “让她出钱供你上学。”徐眉心皱了皱。“行不行,也得试一试,家里钱都在你舅舅那,他不掏钱,你要怎么上学。” 去镇上要走四十多分钟。徐和周子青这样大包小包的走在路上,遇见人都要问一声,“去哪儿这是?” “去看看孩子她姨,顺便捎点家里出产的东西带过去。”徐逢人便笑回两句。 到了镇上坐上公车,周子青要把东西放到座位底下,徐板着脸不愿意,“都是吃的东西,哪能放在底下,你给我,我放腿上搭着。” “姥儿,隔着一层袋子,再说了吃之前不得洗洗啊。”周子青完全不明白徐这么执着是为什么。 “大娘,你袋子给我,帮你放后面架子上,保管脏不了丢不了。”售票员过来把东西拎到车后面,“大娘给你放着了,下车记得拿。” 徐回头看了好几眼,才放心。 “大娘,去市里一块,两个人两块。”售票员打开票夹子,撕了两张纸票给徐。 周子青撑着头看着窗外景,心里头其实有点。 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了终点站,全程徐拉着拽着周子青,深怕人多,走散了。“跟紧姥,别让人拐去了。” 徐带着周子青去了一个人特别多,吵吵杂杂,路边一群光着膀子大老爷们,着烟,嘻嘻哈哈的说着闲话。一个个脚底下全都放着一个纸板子,写着糊墙,贴砖,水电等等字眼。 一旦看到一个穿着打扮,腋下夹着大大黑皮包的人,立马蜂拥而上。吵吵嚷嚷叫唤着:“老板招人吗,啥都会的。” “管饭吗,会砌墙。” “扛包,拌水泥我行,两个人都干不过。” 徐带着周子青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不时的往人群里看两眼。自言自语地:“村里人说,他长长来这边招人干活。” 周子青嗯了一声。 可能老天有眼 ,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徐一眼看到人群里,平头圆脑袋的家伙,嘴里叼着烟,正在和旁边人说话。 徐看到他后,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狗的东西……”嘴里突然咒骂一句,起身冲了过去。 周子青随即拎着东西站起身跟过去。 “林广发,长慧在哪儿?你把她藏哪去了?”徐上去抱住那人大腿,哭喊着,“长慧在哪儿,你告诉我。” 林广发先是吓一跳,看清楚底下抱着他大腿的人后,先是慌得往左右看。“婶……婶子,你一个人怎么在这?”徐长胜呢,徐长胜来了吗? 林广发最怕谁,第一个就是徐长胜,那个是不要命的。 “林广发,你让我见见长慧吧,死了我都可以闭眼了。”徐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把的。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林广发皱着眉说,“婶子,我和长慧分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啊。”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