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告知,我只忠于圣上,哪里谈得上择主?” 话落,桓慎并未停留,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冷酷无情的背影,樊竹君气得眼前发黑,起身追了上去,怎料有两名女客走到附近,她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只能停住脚步。 桓慎回到桓宅,当晚就接到了圣旨,随军赶往雁门关抵御外敌。 全家人都站在院子里,等内侍离开后,卓琏依旧没缓过心神,按照话本中的描述,湘灵公主是在和亲第三年过世的,为何提前了两载? 用力抠着掌心,尖锐的痛意让她冷静了不少,书里的剧情变了,证明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扭转,桓家的惨剧也不会发生,这是好事。 桓母猛地冲上前,死死攥住儿子的衣襟,哭道:“那些杀千刀的胡人,居然把公主都给害死了,你才从战场上回来多久……” 就算桓慎的心肠再冷硬,面对疼他的生母时,神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温和起来,他抬手轻抚着妇人的脊背,帮她顺气。 “您别着急,打仗也不见得会遇到危险,儿子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父亲跟大哥知道了也会大欣。” “什么欣不欣的?我是你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那些功名利禄仅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为它涉险?” 桓母抹了抹泪,忽然瞥见站在旁边的卓琏,急忙拉着女人的胳膊,嘴上连说:“琏娘,你劝劝慎儿,把他留在京城,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拦着的……” 卓琏没想到婆婆已经看出了端倪,她心里很清楚,谁都留不住这人,与其白费口舌,还不如莫要让他挂念。 “战场上刀无眼,小叔当心些,别让娘担忧。” 桓慎下颚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不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手紧握成拳,他嘴一咧,忍不住出言讽刺,“嫂嫂还真是果决,说断就断,毫不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要说: 酒出自《中国酒史》 最近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十点嗷~ 第71章 即使卓琏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桓慎保持距离,但如今听到男人冰冷的话语, 她仍不可避免地生出愧疚, 慢慢低下头,好半晌也没吭声。 桓芸站在不远处,稚小脸上出几分疑惑, 嫂嫂分明是大哥的子, 又跟二哥有何瓜葛?甄琳比芸娘大了四岁, 现在及笄了, 对男女之事也有些了解,这会儿拉着小姑娘的胳膊, 不让她冲上前捣。 悉悉索索的响声不断传入耳中, 卓琏这才想起来芸娘跟琳儿也在, 她深一口气, 强自镇定道:“小叔别说笑了, 此去艰难, 娘跟妹妹都在等你回来。” 对于这样的答案,桓慎并不意外, 他心下一冷,也不打算将改户之事说出来。人都是自私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最想得到的只有卓琏一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机会逃。 住在十里巷的都是普通百姓,天一黑,周围就变得格外安静。突然,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卓琏面苍白了一瞬,声音低若蚊蝇,“战场刀剑无眼,还请珍重。” 湘灵公主提前两载香消玉殒,那原本应该成为镇国公的桓慎呢?是会平安活下去,还是会碰到意外? 卓琏心如麻,也不敢再想,她连行囊都来不及打点,眼睁睁地看着青年离开小院。等人走后,她先将两个小的送回房中,转身又去见了桓母,拿起帕子给她擦泪。 “娘别着急,小叔身为将军,不会轻易遇上危险的。”嘴上这么说着,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两军战,情况瞬息万变,不到最后,又有谁能知道结果? 桓母紧紧拉着儿媳的手,哽咽着说:“琏娘,这里没有外人,娘就问你一句,你究竟想不想嫁给慎儿?若你点头的话,娘不会阻拦的。” 要是半月以前听到这一番话,卓琏定会喜不自胜,当时她认不清桓慎的本,以为二人完婚后,那些微不足道的矛盾会渐渐消失。但在她心绪最动时,齐鹤年当头一打醒了她,让她明白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相守有多不容易。 “娘,先前是儿媳犯了糊涂,这才生出了杂念,过段时间便会忘得一干二净,您千万别多想。”她给桓母掖了掖被角,刚要离开,身后就传来了嘶哑的哭声: “琏娘,慎儿也不容易。他跟他哥年龄相差不多,谨儿温良纯善,慎儿情沉,不论是血亲还是周围的邻人,都更偏疼老大,我跟老爷也是如此。他活了二十多年,只对你一人上过心,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别急着离开桓家,等他回来可好?” 平心而论,儿媳年轻貌美,又心善纯孝,不该孤苦无依地过完下半辈子,但人心本就是偏的,桓母作为母亲,最在乎的还是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但次子的情极为偏执,要是琏娘真嫁给了别人,他恐怕会发疯。 卓琏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您莫要多想,儿媳不会改嫁,一辈子酿酒也好的。” 桓母眼眶通红,嘴里连连叨念着:“是桓家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 桓慎走后,卓琏直接搬到店里酿酒。没有焉涛师徒使出腌臜手段,她造出来的琥珀光很快便在京城打响了名声,连带着也为清无底与金波洗去了污名。 前一阵子有不少儒生特地写了文章,话里话外只表明了一个意思:桓家酒质地陋,只有最下等的力工才会饮用。卓琏深知言蜚语有多可怕,那些文人为了彰显自己清高无垢的品,便会对目标口诛笔伐,此种法子杀人不见血,就算经常光顾桓家酒肆的客人不少,也敌不过全京城的儒生。 因此,桓家人并没有白费口舌多做解释,反正时间能涤去污浊,到底是金是石,一看自明。 此刻柴朗坐在前堂的角落中,先瞧了瞧碗底呈现出淡粉的纤薄膏片,又抬头望着五大三的壮汉,问:“这种饮法倒是奇怪的很,以前从未试过。” 池忠手里拿着木夹,将瓷瓶固定在热水中,一边烫酒一边解释:“这是老板娘做出来的雪花膏,主料是羊,放在锅里熬上数个时辰,再辅以各种药材配制而成的。” 正烫酒呢,瞿氏将几名年轻男子引到旁边那桌,这些顾客看起来十分斯文,池忠只瞥了一眼,便猜出来他们是读书人,跟他这种常年混迹于军营的大老不一样。 其中一人刚刚落座,便冲着瞿氏发问:“婆婆,敢问店里可有陪酒的胡姬?” 一听这话,瞿氏的脸就不太好了,前堂除了她这种年纪颇大的妇人外,便只有杨武池忠等人会过来,那些丫鬟们全都呆在后院,免得男子喝醉了生事。 这些青年瞧着衣冠楚楚,没想到一张口便暴了本,委实龌龊不堪。 “没有。” 见瞿氏语气不善,问话的青年也有些怒了,嘴上不干不净道:“谁不知道桓家酒品相拙劣,之前甚至被归为了猥酒,就连身为太子伴读的柴二公子都对你们嫌弃至极,要不是桓卓氏成了诰命夫人,良酝署的大师们碍于权势,岂会轻易修改酒录?你们店里酒水不佳,生意还如此红火,必定有貌美的胡姬陪酒,否则早就关门了!” 这会儿不止瞿氏被气得眼前发黑,就连池忠也皱起眉头,军汉的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他曾经上阵杀敌过,气势自然不同,令人心惊胆颤。 几个常年拿笔杆子的儒生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声音发颤道:“我们来光顾你家生意,只问问有没有胡姬罢了,何必摆出这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柴朗听清了他们的话,俊秀面庞上出一丝尴尬之,当初他是相信了卓玉锦的说辞,才会对桓家生出恶,哪曾想却成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愚人。 “这位公子,店里没有胡姬,只有各种各样的佳酿,你若不信的话,可以点些酒尝尝,尚未探明真相便随波逐,实非君子之举。”柴朗温声劝说。 池忠脾气虽烈,却也不是蠢钝之辈,东家待人厚道,他自然不能招惹麻烦,见儒生们老老实实地点头,索站回原处,将烫好的清无底倒在碗里,膏片逐渐融化,一股勾人的脂香弥散开来,香得出奇。 青年们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柴朗手中的酒盏,问:“这是什么酒?” 池忠憋着气报上了名字,“清无底,雪花膏。” “那给我们上一份,再些小菜过来。” 撒泼放赖的客人瞿氏见过不少,也没准备跟他们计较,很快便从厨房取了酒菜端上桌。盯着泽莹亮的酒,儒生们口腔中不断分泌唾,但碍于颜面,却没有人率先动手。柴朗夹起一粒花生送入口中,淡声道:“佳酿难得,为了面子暴殄天物,着实不值当。” 柴朗气度出众,一看便知他身份非凡,儒生们面面相觑,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纷纷端起酒盏往口中送,待尝过了雪花酒的滋味后,不必旁人相劝,他们自己就将几瓶酒喝得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现在可还想要胡姬陪酒?”男子笑眯眯问。 刚才开口的青年闹了个大红脸,此刻他已经意识到桓家酒登上酒录,乃是实至名归,与桓卓氏被封为诰命夫人无半分瓜葛,但心底仍有些不忿,羞恼道:“公子与我们分辩没甚用处,还不如去找柴家二少一争高低,那可是太子伴读,经常出入皇,见得世面可比我们多多了。” 柴朗摸了摸鼻尖,终于明白后悔是什么觉,若非他行事莽撞,也不至于给旁人了麻烦,这当口还落了自己的脸面。 听说前堂有客人起了争执,卓琏生怕事情闹大,赶忙走了过来,待看到柴朗时,那双明亮的杏眼中出诧异,道:“没想到柴公子也在。” 柴朗站起身子,冲着女子拱手行礼,他酒量不差,即使饮了数杯雪花酒依旧面不改,“先前是柴某无状,做文章,给卓老板了麻烦,实在是对不住了。” 隔壁桌坐着的儒生们听到二人的对话,当即晃了晃神,难不成面前的男子是宁平侯府的二少爷? 数道炙热的目光投注在身上,卓琏微微挑眉,慢道:“柴公子本就是无心之失,不必介怀,只要后多来小店买酒即可。” 说完,她在前堂中环顾一周,并未发现有谁闹事,便折身回到了后院。 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柴朗才坐在原位,兀自端起酒盏,轻轻啜饮着。 “公子,你也姓柴,不知是否认得太子殿下的伴读?”有人忍不住发问。 男子摇头低笑,“我姓柴名朗,你说有何干系?” 闻言,众人不由大哗,他们没想到会在酒肆碰到太子伴读,早先还有传言,说三皇子与九皇子也出现在店里,竟然不是虚言? 第72章 方才那些儒生们嚣张跋扈, 活像浑身长尖刺的猬鼠, 这会儿却耷拉着脑袋, 低眉垂眼,神颓唐,也不敢再高声嚷嚷了,毕竟柴朗身为宁平侯府的贵人, 桓卓氏又是二品诰命夫人, 哪一个都招惹不起。 他们将酒水喝得一干二净, 随后把银钱放在桌面上, 贴着墙儿灰溜溜地离开店里,这副德行与先前的张牙舞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这种自视甚高的儒生,柴朗见过不知多少,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只心无旁骛地品尝酒水, 时而饮用雪花酒, 时而将琥珀光送入口中,搭配着致咸香的酒菜, 当真无比快活。 -- 早先费老板跟知好友出去游历,奔波了大半年,终于在立秋之前赶回了京城。胞妹的大仇已经报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汴州, 索将茶楼兑了出去,在家里呆了没两,便晃到酒肆的后院中。 此时中年男子手里拿着蒲扇, 一边扇风一边道:“费某能到品相上佳的葡萄,不知琏娘可有兴趣?据说葡萄酒不止风味极佳,还可以美容养颜,要是真能酿出此酒,女客的数量肯定会翻番。” 过了数月奔波劳苦的子,费老板变得又瘦又黑,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伸手捋着胡子,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女人。 卓琏沉片刻,缓缓道:“葡萄酒的造法并不算难,只需将葡萄清洗干净,碾碎,与杏仁粉末混合在一处,然后泼洒在酒饭上,再按照寻常方法酿制,果酒也就成了。之前的山楂酒也是这么的,风味确实独特。” 周朝的百姓虽然酒,但其中大多都是男子,妇人们常年身处于后宅之中,每须得耗费全副心神照看家眷,还得持琐事,鲜少有机会来到酒肆里。若果酒适口,后劲不大的话,倒是可以多酿一些,能让女客们带回家,于闲暇时分饮用。 费年拊掌笑道:“既然琏娘答应了,明我就派奴仆送一批葡萄过来,这批果儿香甜如,你跟家里人多吃点。” 卓琏没与费老板客气,毕竟两人在汴州时就合作了数回,从来没有生出过龃龉,她转头冲着青梅耳语几句,后者忙不迭地往库房跑,很快便拎着一只沉甸甸地竹篮回来了。 “篮子里放了琥珀光与神仙酒,俞先生患了痹症,这么多年都无法治,神仙酒里加了不少药材,可以缓解疼痛,劳烦您代我送过去。” 费年把蒲扇放在桌上,挑了挑眉,问:“若我没记错的话,你跟鹤年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为何不亲自把酒水到他手上?” 当初发生在齐家的事情委实过于腌臜,卓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摇了摇头,“我与齐公子生出了误会,还是不见面的好,若费老板不愿帮忙,那我再寻别人便是。” “快别折腾了,费某回去时刚好经过俞家,送两瓶酒也无妨。” 话落,男子将竹篮接到手中,冲着卓琏挤眉眼,也不顾青梅雪莹诧异的眼神,转身离开了酒肆。 第二天还没亮,就有一辆牛车停在酒肆门口,卓琏睡的早醒的也早,听到动静便将木门打开,先打量着蒙了层油布的板车,又见赶车的小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忍不住笑了。 “小兄弟可是费老板派来的?” 听到问话声,容貌憨厚的少年才回过神儿,伸手挠了挠头,嘿嘿直乐,“夫人猜的没错,小的是来给您送葡萄的。” 牲口常年关在窝棚中,身上总带着一股臭味儿,但门口的这头牛却干净的很,想必是刚被人刷洗过,除了四蹄沾了些泥水外,她并没有看到明显的污渍。 恰好瞿易他们来到店里,卓琏将人叫到后门外,掀开板车上的油布,浅黄的木箱码放地整整齐齐,葡萄就在里面,每一粒都极为丰盈,馥郁的果香弥散在空气中,人极了。 卓琏话少,也不躲懒,此刻跟着众人做活儿,来回搬了数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缕黑发散落在颊边,衬得肌肤愈白。 青梅站在旁边,跟雪莹对视一眼,皆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怪不得桓将军会对寡嫂生出别样的心思,这样的容貌在里都算稀罕,何况桓卓两家还是从汴州来的,美人更加难得。 卓琏并不清楚丫鬟们在想些什么,等箱笼全都搬到后院,她给了少年赏钱,才用井花水冲洗紫汪汪的葡萄,晾干后,去掉茎杆放在盆中。 桓母空来后院看了看,面上不由出几分诧异,“琏娘,以前你公公也酿过葡萄酒,他把皮、籽全都去除干净,怎么现在要留着?” “葡萄籽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以此作为酿酒的辅料,不止可以使酒水味道醇香,还能起到美容养颜的功效,这是番邦传来的法子,京城周边倒是不太多见。” 往住在教堂附近,卓琏除了与李小姐谈天论地,还会将酿好的美酒送到神父手中。有一回神父收到了远渡重洋而来的葡萄酒,卓琏尝过以后,还特地问了造法,可惜神父并非酿酒大师,汉话也说得磕磕绊绊,她最终也没明白,只能结合古籍,自己不断钻研,才试出了新的酒方。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