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忍不住叹息着:“哎呀,可惜了哇!” “这颜真美,怎么就,唉!” 虽然没人说,但是先前看火的老师傅已经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 这条裂纹如此明显,懂行的都知道,这是温度骤降,导致的坯体开裂。 没能捧出一个开门红,搬瓷器的老师傅有些踌躇:“这,陆大师……” 陆子安目光在盘子上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挪开:“继续吧。” 第二件碟子,很遗憾的是,整体光滑平整,也有颜,也没开裂,却也没有窑变。 普普通通的颜,看上去并不显眼。 众人惴惴不安地看向陆子安,但他却依然神平静:“继续。” 第三件,第四件…… 整窑瓷器,除了第一件有窑变以外,其他竟全都没有这神奇的反应,甚至还有几件一样开裂的。 最下面一层,就是那个先前众人寄予厚望的茶壶了…… 老师傅额上冷汗涔涔,他搬了这么多年,唯有这一次,搬得最是心痛。 明明以前很多人尝试过,都没有成功,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一次,尝试的人可是陆大师啊! 这可是陆大师! 众人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陆子安。 陆子安却恍若未觉一般,声音依然沉静如清泉:“继续,还有一件。” “陆,陆大师,我……”老师傅手有些颤抖。 “搬累了?那我来吧。”陆子安随手拿过一边的手套,径直上前。 其实,没成功也是正常的…… 众人下意识想安他:以前那么多人都失败过,想一次就成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窑变,纯粹是看天意的。 柴窑烧成率极低,能成型者顶多十之一二,像这样第一窑就出了一件窑变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可是,看着陆子安平静的侧脸,坚毅的目光,他们又觉得,这样的话语是如此单薄无力。 他们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子安伸向最后一件茶壶。 呼都变得缓慢,目之所及,第一眼,白。 没有窑变? 看着陆大师云淡风轻的侧脸,想起他这些天以继夜的忙碌,众人觉喉咙都有些微哽。 陆子安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将它慢慢地放到桌面。 壶盖是纯净的白,但与茶壶相接处,有一抹淡淡的蓝。 仿佛是天边最柔软的云彩,染了一丝雨过天晴的清澈透亮,却又有着温润如玉的质。 众人呼一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随着陆子安的手轻轻放开,浅浅的蓝映入众人眼帘。 氤氲的光泽,仿佛是釉面蒙了一层浅浅的云雾。 半遮半掩,看不真切,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再上前,恨不能捧在掌心,看个痛快才好。 壶身通体泛着浅蓝,釉质浊莹润,釉面有着明快的动。 像是天边的云,又仿佛夜晚的月。 钧瓷窑变,红为最,紫为贵,天清月白赛翡翠。 虽然是月白,但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惊呼这是鬼斧神工,啧啧称奇,甚至已经在想着向陆子安祝贺的时候,壶身轻轻一震,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声。 裂? 裂! 不,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别这样啊! 求你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动作,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那一瞬间,有人眼里甚至都泛出了泪光。 哪怕内心在咆哮,在祈祷,在哀求,却依然无力阻止这裂纹的蔓延。 壶身表面,原本光滑如玉的釉面,被一道道细碎的裂纹占据。 明明是如珠玉般清脆的声响,听来甚是悦耳,此时众人却没有欣赏它的心情。 这一道道清脆的声音,如雷声,如鼓,敲得他们心都碎了。 陆子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原本美的钧瓷就在他的眼前逐渐崩裂。 就在前一刻,他还捧着这样美丽的瓷壶,心喜,以为好歹留了一个念想。 却不成想,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这种将美好的事物,如此残忍地毁坏在眼前的情景,实在是…… 摧心剖肝。 第622章 贵不贵? 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心的事物慢慢崩塌,却无能为力更让人难过的呢? 这种难言的痛苦,像无数条小虫啃咬着陆子安的心。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釉面为什么会裂? 如果是温度的原因,为什么不是在最初就产生裂纹? 如果不是温度的原因,那为什么出窑以后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 诸多疑问,在陆子安脑海中来回盘旋。 与众人所担心的他会伤心什么的相比,反而是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更让他在意。 陆子安定了定神,缓步上前。 “其实……”有位老师傅看了眼依然在不停迸裂的茶壶,犹豫地道:“钧瓷有一特殊的品种,就是以裂闻名的。” “冰裂纹?”陆子安自然也听说过,他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嗯,也有种冰裂纹的觉,这纹理迸裂得还是有美的。” 钧瓷冰裂纹一般在青釉(包括月白)系,黄釉、以及单釉中比较明显。 而眼前这茶壶,月白的壶身上,冰裂的纹路纵横织,极富韵味。 众人不升起一丝希冀:莫非,这真是传说中的冰裂纹? 可惜,陆子安的下一句话无情地戳破了他们的所有期待:“但是这个虽然有点像,却不是冰裂纹。” “怎么说?” 关于钧瓷的开片,陆子安这些天休息前都会仔细查看典籍,对此知之甚详。 “钧瓷开片,和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陆子安伸手轻轻一抚,摸在原本光滑平整的壶身上时,指腹会有略微的刮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裂纹。” 看着和开片的很像,但是这种裂,是由内及外,层层断裂。 虽然也很美,但是触之刺痛,如果用力,那必然会被割破皮的。 “钧瓷的开片则不一样。”陆子安端起仍在不停开裂的茶壶,仔细观察着这上面细细的,像须一样错的纹路:“看着相似,但真正的钧瓷裂,看着是裂纹,摸上去,却是光滑的。” 灯光照着壶身,透不透的朦胧,瞬间撷获了所有人的心。 如果这真是开片该多好啊! 裂纹,使钧瓷“活”起来了。 真正的开片,是瓷的细血管,是鲜活的生命。 它在不停地延伸,不停地开片,说明它每一刻都是不同的,在随着时光的逝而不动声地发生着变化。 “另外,就是这声音。”陆子安将它捧在耳边,仔细地倾听着每一下开裂时的声响:“真正的开片,该是细微的,唯有在夜深人静、心清似水时,把钧瓷放在耳边,才能听到这种轻微的声音,如屋檐风铃,如幽咽琴音,更像,一朵花在绽放。” 虽然很不甘愿,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辜负了众人对他的期待。 由木雕入玉雕很轻松,再由漆艺接触景泰蓝,他也没遇到过太大的挫折。 一路顺风顺水,带给了他一种无往不利的,错觉。 没有人是万能的,工艺路上,走捷径更不可能。 听他这么说,众人各自对视一眼,纠结地道:“那,陆大师,您的意思是这个茶壶,废了吗?” 十窑九不成果然不是虚名,这钧瓷,太难了! 难于上青天,竟然连陆大师都失手了! 出乎意料的是,陆子安仔细端详着这个茶壶,不仅没有难过,角反而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它很好。” 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月白,倒真是很难得的。” “天青月白赛翡翠啊,虽然……但我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窑变。” 众人七嘴八舌,努力地酝酿着安的词语。 倒是有一个人,冷静地分析出了利弊:“虽然这茶壶裂了,但也算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至少,说明这个大方向还是对的,既有渐变的窑变,又有冰裂纹,如果能消除这种不好的影响,这简直就是完美的钧瓷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