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悉的轮廓浸没在血中,因为殷红的多出几分妖异。入殓师怔怔然向前挪动一步, 身后沉重的棺材却又向他昭示现实所在。 “织雪……”他终于没有继续向前, 只是轻声呢喃着, “我知道你不是……” “我还有些话……想对她说……” “我总做梦……” “梦到天来了, 樱花开得天都是, 她穿着新娘的盛装向我走来……” “她一定是笑着的……” 妖发出尖锐的嚎哭, 破碎的绫带膨旋舞,向入殓师猛冲而来!她掠过地干涸的鲜血,掠过地鲜血下的白雪, 五爪成刃刺向入殓师! 我将她让给了你!你却没能保护她!!!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嘭——” 一切遭到了慢放。 破棺而出的少女身着新娘盛装,鬓边金属苏在风雪里微,空的眼眸倒映出妖怪沾血的面容。她就这么悬浮着,未曾有半点攻击的动作, 也未曾有半分胁迫的姿态,妖却像被牧人长鞭驱逐的羔羊一般, 呜咽着向后退去。 “呜——” 妖哭了。 “呜呜——” 妖在悲鸣。 她意识到,现在以织雪的面容做出此等狰狞姿态, 实在太过不堪了。妖用浸鲜血的衣袖遮住脸啜泣,她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只, 伏在地上。就算如此,她也到自己亵渎了那名深的少女。 织雪应该是永远笑着的。 一截纯白的宽袖垂下来, 遮住妖自己遮掩不住的半张脸。妖缓缓抬头,师纯白的衣袖鸟翼一样张开,将她笼罩在一片不会被外界窥见的小小空间内, 然后一只手伸来,用袖口抹去了她脸上的鲜血和泪水。 “没事的。” “你她,只凭这一点,就没有人会觉得你丑陋。” 他用干净的绫带重新覆上妖怪的双眼,然后牵起她的手,越过贵族的尸体向外走去。死去的都是贵族的亲信,妖怪并未伤及无辜的人,现在外面那些人应该已经叫了其他师来。 妖怪看到外面的火光,畏怯的紧绷身体。 “不要紧,我们不会正面遇上那些人的。”师安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小院门口,两位鬼使正等在那里,一个手持魂幡,一个握着黑镰,那名白衣白发的鬼使向师微微点头,打开了鬼门。 “请。” 鼓足勇气进来查看的兵丁和师除了一地尸体,什么也没发现。师一行经由冥界,直接返回了他的小院,挤了这么些妖怪,院子可见的有点局促。 两只纸人从橱柜里跑出来泡了茶,加上之前源赖光给的糖糕,算是一顿大战之后的茶点。一反木绵一直沉默着没有吃,雪女心思纯净,已经在吃第二块糖糕。 “稍后我可能要去应付一下,院子里有结界,待在里面很安全。”师好像一夜之间沉稳许多,有条不紊的安排,“委屈你,一反木绵,可能要假作我的式神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 一反木绵缓缓摇头。 “我欠你人情。” 天地虽广阔,她却无处可栖身,不如留下来一段时。 师笑了笑,他唤过雪女。 “阿雪,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他手上是一张地图,标画的很清晰。 “去找地图上的地点吧,我让村民帮忙搜寻了好久。” 一反木绵听着师的声音,低下头。她不敢抬头,怕自己一抬头,就会去注视少女没有灵魂的躯体,那是织雪又不是织雪,每次看到就会痛彻心扉。 入殓师身旁,傀儡样的“织雪”刚刚接过一块糖糕,她看着糖糕发了好久的呆,在入殓师的指点下才知道要往嘴里送,就要咬下去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她看着糖糕上樱花的纹样,慢慢的、小心的将糖糕掰成两半,然后仰头看着入殓师。 入殓师笑了。 “去吧,织雪。” 少女缓缓飘起来,向一反木绵飘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反木绵仓皇站起,却见少女摊开掌心,出里面两个半块的糖糕。 少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她们手边的窗外,云破出,风雪散尽,雪女拿着那张地图,轻飘飘过院墙。 这一切映入师眼底,他转头跟白藏主对视一眼,放心的合上门,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他已不是昨的他了。 源氏密会通常举办于昏暗的房间里,这一次,参与的还有服务于皇室的寮。源赖光坐在源氏一侧,望着白发师缓步而入,全无第一次的生涩,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 “在下安倍晴明,源氏的师。应各位要求,陈述昨晚妖怪作的始末。” 他说的很详细,轻重缓急娓娓道来,面对刁难的提问也毫无纰漏,这让原本打算救场的源赖光颇有些刮目相看。 “你说你之前警告过?” “是的,少女怨魂凶险异常,更别提数量众多的情况下。我确实慎重警告过对方,甚至说到,若是再这么下去,一旦发生不测,源氏不会负担这个责任。”少年缓缓抬头,他的白发在黑暗中十分耀眼,“晴明自问已经尽到了身为师的全部义务,为何这罪责反而要归于养育我的源氏?” “可委托人是因妖怪作而死,并非怨魂,这你要作何解释?”皇室的师发出诘难。 少年不慌不忙,沉稳以对。 “若拿这一条来指责,比上一条还站不住脚。源氏接下的委托是驱除少女怨魂,因妖怪横遭惨祸,不在源氏负责范围之内。” “可第一次委托……” “两者不是一只妖怪,现场的勘察不是已经说明了吗?犯下血案的妖怪白衣黑发,且有兵器在手,第一只妖怪却弱小到普通人就能追逐取乐,不可混为一谈。” 皇室师还不肯罢休,少年的下一句话却完全将他堵死。 “更何况,昨晚我并未出现在贵族庭院之中,式神全部在我身边,新收服的雪女也同样。” “谁能证明?没有人证明你仍旧逃不嫌疑!” “鬼使可以证明。”少年一抬眼帘,皇室师瞠目结舌的神情落入他眼底。 “鬼、鬼……” “是的,鬼使可以证明。”少年说着,直起身来,“若有需要,我现在就可呼唤鬼使前来。” 房间里一阵动,鬼使这种存在,对高位师来说也是要慎重对待的,这少年竟然可以说请就请! “不、不必了。”皇室师偃旗息鼓,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鬼使,目前鼓不起这个勇气。 少年深一口气,转了个方向,向源氏诸位长老的位置深深拜下。 “晴明自幼时起,承蒙源氏抚育教导,心中只有研术,将所学回报家族。不想此次陷身莫须有之罪名旋涡,心中十分惭愧,唯恐使家族蒙羞。” “家主如我父,光哥如我兄。晴明以使用笹龙胆为荣耀,希图能以微末力量助源氏再上一层楼,因而此番冒进,术业未便贸然出手。血案虽与我无关,我内心实在歉疚。” “晴明愿无偿协助寮,处理好昔委托人身后之事,以全我源氏声名!” 源赖光看着那个白发的孩子,要克制着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小狐狸,这次受些刺反倒开窍了,将这房间中所有人都当成敌人应付起来,可当真是滴水不漏!辩驳,表忠心,参与进后续处理顺便毁灭可能残存的证据……果真是小狐狸! 源氏大长老眯了眯眼,正要说什么,其他几个长老已经纷纷赞同。 “这份心意实在可嘉。” “既然此事与我源氏无关,寮的诸位还是尽快去追查真凶吧。” “若你术业不,源氏这一代恐怕就没有的了。” 大长老咬牙,他知道这一局恐怕是没法剪去源赖光的这只臂膀了。 源赖光亲自离席,将白发少年扶起。这次晴明遭遇针对,确有他与大长老权力斗争的部分原因,不过大长老那脸真是太好看了哈哈哈。 他决定买他个十斤糖糕! 收到十斤糖糕的晴明:…… 源赖光心情甚好,加上接连小半月的风雪终于止息,光明媚,隐约可觉返大地的味道,他特意请白发少年去他那里小坐。 “这次的事件,获益最大的恐怕是你吧。”源赖光把玩着手中的扇,然后将其丢到一旁,“雪女,一反木绵,还有一个……冥界的代言人?” “现在京中都在传,若是不听从源氏师的忠告,就是那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白发少年没有作声,他看着自己茶杯里的那节茶梗,忽然,茶梗立起来了。 “光哥。” “嗯?” “像你这样大的庭院,要多少钱?” 源赖光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轻轻一晒。 “不用钱。”他盯着少年忽而抬起的眼眸,“当你成为天皇的座上宾,有的是人送你别院,京中的,山上的……应有尽有。” 少年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忽而知到什么,走去打开拉门。 明亮的光洒落进来。 入殓师牵着他的人走过院中那颗樱树,樱树上有小小的花苞,少女面无表情的抬头,注视着还未绽开的粉。一反木绵坐在树上,长长的绫带飘落下来,拂过花苞。 少女死水一样的面容上出现了变化。 花……开了…… 花开了。 雪女手一松,地图被吹远,她面前是雪莲的花海。那一支淡粉的纸花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长途跋涉,正正好倾斜落在花海当中。 “晴明?”源赖光唤了他的名字,少年没有回头,只入神地看着院中的一双人。 “晴明,这样的悲恋每天都会在平安京上演,他们不过是太幸运,遇上了你这个管闲事的……” “一愿郎君千岁……” 少年清润润的音中,源赖光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他望着少年的背影,冬末初的风拂过已到肩下的白发,温绵的唐国字句也被暖风搅进房间里。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少年突然没有了下文,连源赖光都觉得他沉默着抒情的时间有点长了,焦躁的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你倒是继续……” “???” 少年转回头来,嘴里叼了半块糖糕。 光哥你说什么? 源赖光:…… 你怎么不皮死呢?!! 一只滚圆的冬雀抖抖丰盈的羽,跳在花苞堆积的树枝上,深黑瞳眸中映出远天上另一只雀的身影。它“唧唧”叫了两声,扑棱棱振翅飞起。 【三愿如同梁上燕……】 【年年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的时候,我非常自信地觉得是颗光晴糖,后来翻回头去一检查,尤其是最后一段我哭辽…… #回忆部分里我怕不是个玻璃糖# #小乌没有股你们不要踢辽# 下个故事开【笼中鸟】,灵异恐怖向,会综合一些怪谈,比方说《笼目歌》、《妹妹背着洋娃娃》之类的,不过……估计现实是两个大佬合伙在恐怖小故事里一边装柔弱一边碾,顺便谈恋。 二代目会在这个篇章长期在线~(再不在线就绿了!) 本章结尾来自(唐)冯延巳的《长命女》,全文如下: 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