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晏迩握了她的右手搭了下脉,确认她身体里的毒素都已清除干净,“你在意,是因为你喜他,怕他饿着,怕他没地方睡。” 他收了手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傅挽——也只有与她说话的时候,晏迩才会有这般认真的模样。 认真到,傅挽都能看见那眼神里出来的委屈。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 在他刚被傅挽带回到傅家的时候,她也是经常晃到他的院子里,说是看看新移栽的花木有没有长好,或者说是瞧瞧今天新拿来的家具好不好看,再不就是又好奇上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回家的时候大半都泡在了他的院子里。 后来,傅七还跑到他院子里,挥动小拳头,警告他别再抢走他的六姐。 当时他还暗自在心底嘲笑傅七,没想到如今风水轮转。 傅挽被他戳破隐秘的小心思,还接收到了他谴责的视线,咳了几声接不上话。 晏迩又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出去。 两步之后,他停下脚步,又用那种安静而认真的眼神看着傅挽,“阿挽,我可以让他进来,但是我不想再提心吊胆地救你一次。” 他张开手,让傅挽看他的手,“在你醒来之前,我的手一直在抖。” 傅挽垂了眼眸,手指在被子上划拉了好几下,却没答应,“小耳朵,你知道我从来受不住这种委屈的,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就差点折了命在里面。而且那还是我的地盘,若是出了事,我逃不开,傅家也会被我连累。” 房间里寂然无声。 好一会儿之后,才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晏迩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门。 傅挽张了张嘴,很想喊住他,但鲜少的几次和晏迩闹别扭的经验告诉她,若是小耳朵真不想“听”她说话,他是真的能不“听”的。 只要他不肯看她,她就永远无法与他对话。 这是如今只有她一人知晓的秘密。 晏神医,医得了疑难杂症,却医不了自己被亲生父母给毒毁了的耳朵。 就像她担心小耳朵那般,傅挽知道小耳朵定然也会担心她,但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和他保证。 长叹了一口气,傅挽正伸手去拉被子躺下,就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心猛地快跳了几下,她转过头去,看到谢宁池已经站在她的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目光里藏了好些话,却一句都没从嘴里冒出来。 两个人都想到了雨夜里,傅挽昏前发生的事。 如今她重伤初愈,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揭破了自个的女儿身,怕衣兄也不会对她如何;但问题就是,若是衣兄冲动之下怒了,与她冷战,就她此时的这个小破身子,好似也并不适合撒泼打滚,用些特殊手段来让他消气。 说还是不说,告白还是抵赖。 选择如此的艰难。 傅挽呐呐无言,却不知她这模样落在了谢宁池眼里,只让他更加愤怒。 与那青梅竹马的神医就有说不完的话,与他就只有相顾无言了吗? 心里转过千般念头,临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指责,“你砸坏了我的貔貅镇纸,还对我不告而别。” 傅挽眨巴眨巴了眼,在张口说“那镇纸长得那么丑,你还将它当做宝贝做什么”之前,突然福如心至,想到了她从书院里仓皇逃离之前,好似顺手从桌案上抓了个什么物件,藏在衣袖里预备着防身的。 按着晏迩的习惯,她伸手往后一摸,果然在枕头下摸到了硬邦邦的一块,握在手里高举,直直戳到了谢宁池的眼皮子底下,“我知道错了,所以才特意给衣兄寻摸了个新的来,你瞧这个,是不是更顺眼了?” 说这话的时候,傅挽才认真地瞧了个那个玩意儿。 也不知道是那个刚学的人随手雕的,硬是将一块好玉,雕成了个四不像的模样,老虎的头,的身子,马的尾巴,狮子的脚爪,丑得有些触目惊心。 傅挽不免就有几分心虚。 但给都已经给了,一定要给的理直气壮。 谢宁池伸手接过,瞧了一眼,不知从何处瞧出来了个结论,“倒是你的手艺。” 傅挽,“……呵呵,衣兄喜就好。” 心里却想着,那破烂手艺,也就是当年刚玩玉雕的她的水准,如今这手艺,不黑不吹,就是个预备役的大师级别,哪像这丑玩意儿…… 谢宁池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嘴角都不自觉地上翘了几分,却还是留有疑惑,“这不会是你随手拿来敷衍我的吧?” 不然,为何他一说,金宝就拿了出来。 好容易哄好了心尖尖,傅挽头摇得和拨浪鼓也没差了,“怎么可能?我可是心心念念惦记着,还特意返回去拿了这东西,一路上都留神照顾着……” 谎话说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宁池却被哄住了,勾了嘴角正要说这账勾销,接着算她不告而别的账,就听见外面传来天丑的请示声,“主子,您要查的东西,属下都已查探完毕。” 傅挽“恩”了一声,“查什么?那夜的黑衣人吗?” 后一句,顾忌着什么,低了音量。 谢宁池想到的也是这个,虽疑惑为何是原本在镐城的天丑来回禀此事,但瞧着傅挽那亮晶晶期盼的眼神,抬手就将人招了进来,“说吧。” 天丑瞧了眼上苍白着脸的傅挽,飞快地猜到了主子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让六爷参详参详未来王妃的人选,好让前院后院和谐相处。 于是他将背后背着的画卷往地上一放,朗声回禀调查清楚的事宜,“主子您最先给的那副绣像的主人,是吏部侍郎嫡长女孙媌清,贤惠端庄,很有大家之范,只是其外祖却与姚国公府有关……这幅为左拾遗家的嫡幼女廖佳,天真活泼……这位是光禄大夫的嫡长女徐梦,情利,极善画……” 十三张画卷,天丑都一一调查了清楚。 他说完,整个房间都在瞬间安静下来,被声音所掩盖的死寂出端倪,得无辜如他,差点就没能过气来。 傅挽冷哼出声,“原来衣兄背着我,已在谋算这些事了。” 她说不清心里是怒气多些,还是羞愤多些,只能扯过被子,将头脸都盖住,“辰王娶乃是私事,我重伤刚愈,就烦请辰王去别处思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爷:mmp,一边对我拒还,一边居然还想着找老婆!渣男!!! 皇叔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老婆了…… 天丑:咳,是您被六爷刺的那两次……我以为您是认真的来着,谁知道…… 皇叔祖:你看,金宝,是天丑那个蠢脑子会错了意,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皇叔祖是真的没想过要找王妃来着,他就是打个岔,结果自个把岔给忘了……这里写这个,当然是有理由的……叉狂笑…… 下一章六爷掉马,姿势无比清奇…… 再说一个对你们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我上了个两万一的榜单……………… 第79章 谁去书院 脚步声远去, 房门又被关上,傅挽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望着农家破旧帐子的某一处愣神。 那灰青的帐子实在没甚好瞧, 倒是让她愈加的心烦。 傅挽瞧着难受, 干脆就转了身过去。 只是这一转眼,就看见了方才被扔在地上还没收走的画卷。 有一个卷轴滚开来,出了画像上的少女——明眸皓齿, 眼含秋波, 嘴角带笑,纤细如玉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团扇, 旎的裙角边开了一丛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这是谢宁池那混蛋瞧上准备着要讨回家的备选老婆之一。 傅挽心情更是烦躁,从方才开始, 听到的那几句话就不停地在她耳边回环往复,让她知自个犯了多大的错, 又丢了多大的人。 她了枕头,猛地就朝着那画卷砸去。 “哒”的一声, 却是画卷受不住那高粱枕的迫,被拦折了。 这样才好,傅挽恶狠狠地出了口气, 看谢宁池那混蛋, 下次还敢不敢将他的备选老婆带到她面前来考虑, 且考虑完了竟还将画像留在了她的地盘上…… 等等,将画像留在她的地盘上? 傅挽“嚯”地一下起身,又因为扯到了后背的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 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看地上随意散开来的画卷。 应该将它们好好规整起来的人,离开之时,却连带走都不曾? 傅挽眨巴了几下眼,宁了心神,细细去回想谢宁池听着那些姑娘的信息被报上来时的神情——略皱着眉,似是在疑惑为何来与他说这些,嘴角抿着,看着还有几分不耐烦,好似随时都会打断天丑。 却全然没有半点紧张,或是要当新郎官的在意。 伸手一拍脑门,傅挽捂住脸往后仰倒,倒是记得没敲到后脑勺,只躺着,稀疏的手指下,大睁着眼看着头顶上方刚才还让人心烦不已的青帐,愣愣出神。 “完了,”一直觉着自己在情上有两米八,经验丰富的傅六爷长叹了一口气,为自个下了定论,“我居然已经那么看重衣兄了……” 遇见与他有关的事时,竟连脑子都没有了。 这厢傅挽还在因为自己突然大动的红鸾星唏嘘慨,却不知方才被她“送客”的谢宁池此刻就隔着一扇门,站在房门外,从门里安静地瞧着她。 看到她拿起枕头砸了地上的画卷,看到她突然坐起身被扯疼了伤口,又看到了她捂着脸倒回上,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动。 自然,也听到了她低喃出声的那句话。 他想到了傅挽昏前凑近的那个吻,想到了在镐城时,她抱着孩子,一脸慌急地与他解释的模样,又想到了她在书房里,仰起头来瞧他时的眼笑意。 那时他还以为,整个曦朝的星光,都坠落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心脏一下下地飞快跳动,像是一个巨大的鼓被敲响,又像是一张宽阔的帆被风涨,夺去了他周身的力量,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做不到。 谢宁池呆站在房门前,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做。 又或者,他是知晓的,正因为太知晓,怕自己一动就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故而宁愿僵站在原地,克制住因为有了回应,而越发鼓噪的念。 他身在帝王家,见识的是泼天的富贵与权力,也曾几度处于权力更替的上风口,那个人人觊觎的位置,唾手可得。 但他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 不管旁人如何揣摩,如何不可置信,他不想要便是真不要。 但若是换成了他想要的东西,原来,停在只有咫尺之遥的一步上,竟是如此的艰难磨人,让他恨不得烧光所有的理智,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那样,他便可以推开这扇薄弱的门,冲进去抱住里面那个立场已是摇摇坠的人,将她的动摇与他的妄想变为现实,不顾她家人的看法,不顾天下人将紧接而来的指责与唾骂,不顾以后她以后会后悔绝望的可能,当个小人。 很简单的,这扇门本拦不住他。 而他却有天字卫在,便是那什么神医回来了,先发制人,将其拿下也无不可。 步骤清晰,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只要他定下来,想如此行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傅挽兀自捧心纠结了一小会儿,也就接受了现实,打了哈欠生出几分困意来,往里侧一转,安然睡去。 梦里她与衣兄揭破了自个的女儿身,衣兄不知为何,气得脸都发紫了,提着剑就要上来将她砍了,嘴里还在念着,“你知不知道因着你是男儿,我忍了多久,你居然这般骗我,可见是一点没将我放在心上……也罢,你我二人同归于尽罢!” 傅挽跳着脚到处跑,偏身后追着的那人说是要了结了她,却总又放水,隔着几步路追得她跑得气吁吁,原本特意为了证实身份化的致妆容也散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