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花了几息时间消化了这个消息,朝着扶书“恩”了一声, 坐下慢悠悠地将手里的那碗粥喝完, 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时应该陪着她喝粥的人。 也不知镐城那边的境况如何, 衣兄是不是已经平安入城见到小皇帝了。 这般一想,她忽的就觉得她和小皇帝还颇有几分同病相怜——都是被爹坑得当了男儿,享受了十几年当男儿的便利,却又在一夕之间被戳破了。 跨越了时间与空间, 傅挽突然就和小皇帝有了同样的冲动。 好想把那个破坏她美好生活的人揪出来打一顿啊! 喝完手里那碗八珍翡翠粥, 正好傅九快步跑进她的院子里,站在门外瞧着她。 当年到她手里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团, 除了哭喊便只会吃喝拉撒,没想到一晃眼,也变成了这般好看的小姑娘,眉眼之间像她的那几分,还真是像足了。 后也不知是便宜了谁家的儿郎。 傅挽正慨得远,傅九就快步迈进了院子,飞快地将她只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听出来的事告诉了傅挽,“是之前被六哥发现做了假账的宋账房传出去的谣言。” “他家中只有一独子,前些时不知如何染上了赌瘾,将粮庄里的存粮尽数输给了人家,临在账的前一,宋账房临时起意去查了,发现不对他才哆嗦着代,却已是将家中的祖产都尽数输给了人家。” “昨小十去料理这事时,不知为何就传出了风声,说是宋账房欠了傅家一大笔钱,如今已将祖产都给傅家抵债了。那些放钱的赌坊担心收不回银子,便绑了宋账房严加拷问,却不料从他口中撬出了这等消息,故意传得这般城风雨,怕就是气恨六哥你之前因着阿爹的事,狠狠下过他们几次面子。” 这一年过来,傅九的身量渐长,如今已经快要赶超过小时最茁壮的傅七,成为三胞胎里最修长的一个。 她穿了身鹅黄的裙子,上系了条月白的系带,虽还未有少女的婀娜身姿,站着却已然是一处静待长成的美妙风景,不言不语便引着旁人的眼球。 便是遇到了这般措手不及的大事,她也竭力保持着镇定,一字一句地将来龙去脉说分明了,还给出了在回来的路上所想出的应对之法。 “截其,必断其源。既然谣言是从那几个赌坊里传出来的,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堵住了那几个赌坊的嘴,这样一来……” “小九。” 傅挽伸手握住了傅九都快将手里的娟帕扯破的手,将她的手指打开平摊在自己的手心里,仰起头来朝她笑了笑,“六哥还好好在这里,你怕什么?” 奇异的,不过这简短的一句话,傅九就忘了之后要说的所有的话。 她脑子一空,一早上从得知消息起就狂跳不停的心脏也和缓了下来,却是眼眶突然发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不经过她的允许,突然就坠落了下来。 砸在了她和傅挽相握的手上。 傅挽站起身,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门外,快步而来,脸铁青的傅十僵住了脚步,抬眼看着傅挽。 傅挽抬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另外一只手臂一抱,左右一个,就将他们抱了个怀,好似他们还只是三四岁的,在外受了欺负回来哭诉的孩童。 可不说在商场上的傅十,便是傅九,杨州城里如今最厉害的太太夫人,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有关于傅家的刻薄话。 半刻钟之后,傅挽带着洗漱过的傅九和傅十坐在桌边,夹了个热乎乎的蒸饺,放在面前的醋坛子里蘸了蘸,咬在嘴里受着里面瞬间爆裂开来的鲜美汁,足地眯起了眼,从鼻子里发出足的轻哼声。 好似她眼前只剩下美食,再无任何烦心事。 被她的情绪所染,傅九和傅十也拿起了筷子用了今完整的一顿早膳。 吃喝足洗过手,傅挽往两个小的额上一弹,笑眯眯地捏了下他们的小脸蛋,“别想着如何解决言了,左右我今年是得大婚的,如今被知晓女子身份,虽仓促了些,倒也不算是全无好处。” 至少后她被从杨州城娶走,杨州城的这些百姓不会天真地想——天哪,连花丛却片叶不沾身的傅六爷居然被入赘了! 傅挽想了下那个场面,不打了个寒颤,了手上立起的皮疙瘩,既是安自己,又是安两个小的,“而且,我现在背后可是有人撑的。” 她说的明明是近在眼前,团结一致的傅家人。 可傅九傅十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她的肚子,并且不约而同地想到——是啊,六哥现在肚子里可揣着皇室的宝贝蛋呢,哪个官府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将六哥以欺瞒罪给关进牢房里? 如此一想,他们竟也都镇定了下来。 上头三位最能做主的主子的情绪立时就影响到了下头已然有些慌了神的仆从,虽还有些个总是控制不住好奇心抬头去看傅挽和她的肚子,但至少眼底里除了些许好奇和近水楼台却被懵的懊悔,已然没多少看怪物的眼神了。 傅挽从贯堂走到正厅,接受了不少目光的洗礼,忍不住就摸了下自己的脸,转头问跟在身后的扶书,“我今是有哪里很奇怪不成?他们为何都盯着我瞧?” 其实她更想问,莫不是她这几吃吃睡睡的在肚子上贴了膘不成,不然为何他们都盯着她的肚子看? 扶书抬头看了眼傅挽,她还是挽着男子的发髻,只是因为这几吃喝足又汤汤水水地养着,回来时眉目之间的那点子疲惫尽消了,却透出些往前难得一见的风妩媚来,好似一朵沾了风华,终于绽放的红莲。 “六爷如今模样,便是辰王在瞧,怕也是移不开眼。” 扶书一句话,成功将傅挽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身上,直到进了正厅,那些个前来兴师问罪的人都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傅挽朗而一笑,朝那些人拱了拱手,依次称呼了过去,“诸位难得来寒舍做客,这干站着作甚,不如坐下,好好尝一尝我们府里新到的雪茶。” 紧跟着正要给自家新茶打个强势入的广告,人群中就有个人站起身来打断傅挽的话,“傅六你自不必讨好与我们,我们今来此,也就是为了还个公道!” 有人出口,之后要开口的声音,立时就拔出萝卜带出泥。 “我大曦朝律例明明白白写着,女子不得有私产,若有私产者,必须充公!傅六你已女子之身混迹于商场,这是目无法纪,欺君罔上!” “今闲话也就少说,傅六你出家产,待我们清查一二,再讨论是否要定你欺瞒之罪……” “是极是极!这欺瞒大罪,便是你傅六再认识那位手眼滔天的知己好友,怕也是不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包庇你这罪责!” ……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傅挽说仍由他们说,只给了个眼神让丫鬟们将原先摆在桌案上的茶都撤了下去,自个端着茶剥着瓜子,听着这些单调重复的句子,觉着这出戏有些无趣了。 而待这些人骂得口干舌燥,转头想要寻些茶水润口时,却见手边空空如也。 喧嚣的厅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挽端起茶,当着众人垂涎滴的面,轻轻地啜了一口,“诸位可都说完了?正好方才你们瞧着碍眼的茶汤我也让人撤了,那这会儿,就不妨听我说说?” 她和缓的口气一变,立时就带上了七八分的嘲讽之意。 “诸位这漫天胡地的一顿指责,可曾想过,言是否真实?” 她坐得有如泰山,丝毫不为言所扰,却是让这些个找了由头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人有些心有惴惴,一时之间竟真就顺着她的思路走,开始质疑起来。 却不想,傅挽喝了口茶大了口气,悠悠扔下了一句,“不过,既然诸位闻起来,我也就不妨与诸位透个底——我傅挽,的确身为女子。” 这一惊一乍的起伏,又招来了两刻钟的谩骂。 只是这两刻钟过后,这群商客真的已经口干舌燥,有几个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无,往后坐倒,挥着手掌,给自己扇来几缕凉风。 “这众口朔词的欺瞒之罪,傅六却是不认的。” 傅挽已经从瓜子换成了雪梨,吃了几块清凉败火,那白透多汁如无瑕玉石的果,牢牢住了好些个商客的目光,有几个甚至不争气地咽了口水。 “便如方才,诸位问起我傅六的别,我二话不说,便认了我的女子之身,之前所谓的‘男子装扮’,其实也不过就是我个人某些不为言说的小癖好,自是无人问起,又怎能怪我故意隐瞒?” 这话强词夺理得,真是处处都是病。 商客们倒是很行群起而攻之,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将傅六这笑面虎才在脚底,可谁让他们方才愤之下说了太多,这会儿口干舌燥,纵是有心也无力。 于是厅堂便变成了傅挽的一人堂,明明是她假扮男子行商欺瞒律法一事,却在她口中变成了好奇而聪慧的女子,个人私下的好的不恰当扩展。 有那么些个商客们又按捺不住的,骂得嗓子眼里都要冒烟了。 也就只有老神在在坐着的傅挽,最后一个人以极其氓无赖的方式统领了全场,让丫鬟们拿来了个托盘,将纸笔放在了各位商客面前。 按着杨州商场上的惯例,若是商会中有八成的商客签署了同一个契书,那契书便再无可辩驳,不受任何的质疑与反对。 而如今,傅挽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样一份承认傅家的所有资产都合法合理,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强取或哄骗的契书。 契书上油墨已干,措辞全无错漏,可知备下已不是一两了。 剩下少有的几个商客愤而怒起,狠狠咒骂了一通之后,转身便要走人。 谁知便在此时,厅堂大门紧闭,傅挽身后出现了数十个高手相护。 “傅挽!”带头前来的商会长老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气得不轻,这会儿完全是哑着嗓子指着傅挽在咒骂,“你这是动用私刑,错上加错!” “我并不想对各位动刑,也不会对各位动刑。” 傅挽施施然后退,走到了仅剩的一个小门口,“诸位尽可想好了,若是此间有半数的人签了契书,我便会酌情允了你们一个条件,并将那半数人放了。” 她已一脚跨出了门槛,略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对了,忘了告诉各位,这杨州城,如今又没了刺史大人,而凑巧认识了某些手眼滔天的权贵的傅六我,很不幸就变成了称大王的那只猴子。” “也便是说,诸位若是想报官,如今好似是只能和我报了。” 最后一句话砸下,被紧封了门的厅堂里一时寂静无声。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签了半数的契书被从里递出,换入了管够的热茶。 喝了的商客临走前还给傅挽放了个狠话,“莫想着如今你风得意,不过半数的契书,向来你也成不了事,只待我们找出对付你的妙计……” 傅挽笑眯眯地将人送走,好似全然未看见混在商客中的姜家大爷那复杂的眼神,转头就吩咐丫鬟们将递进去的热茶泡得浓浓的。 又两个时辰,又半数的契书被递了出来,换进去十几个干净的恭桶。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傅家大门之外传来喧嚣之声,傅挽吃罢晚膳,上安寝前,挥手吩咐那些准备就绪的丫鬟家丁们,大戏可以开场了。 于是当夜便听见了从傅家大门里传来层出不穷的歌声和唱戏声。 许是因为出自不同人之口,这些歌声有些有如天籁,有些却好似阎王的狞笑。 再一个时辰之后,又半数的契书被递了出来。 傅挽手里的契书,已然过了八成。 第104章 身怀有孕 隔醒来, 这八成五的契书, 就完整地被递到了傅挽手上。 傅挽捏了下那薄薄的厚度,随意往桌上一甩,瞧着倒是丝毫未将这废了不少心思才得到的契书放在心上,转而问侯在一侧的扶书,“这几可曾有收到镐城的消息?” 之前匆匆得知晏迩的消息,傅挽离开镐城时显得有些仓皇了, 之前设下的种种布局还未来得及展开,只能由扶书接手, 等着收到信却被耽搁的扶酒快快过去。 傅挽原本贴身用的几个丫鬟里, 扶书最是细心妥帖, 故而跟着她打理她身边的细碎小事并管着她这处的书信往来;扶琴因着早年际遇,一来就担了贴身护卫之职,只是如今傅十在外行走得多,傅挽又放心不下, 故而才将她暂借了出去;而扶棋兴趣使然, 早些年跟着晏迩学了一身医术, 后也就只专与这一块。 四个丫鬟里,三个都还能常常见到,只一个与她最像,子最利, 在行商上天赋最强的扶酒, 因着在外打理生意的需要,快一年未曾归家了。 这次若不是想到镐城那样一个销金窟因着她的“低调”而被无妄错过了, 又着急着在镐城埋下后手好方便图谋营救傅四一事,傅挽也不会着急忙慌地将扶酒调过去。 只她离去得匆忙,扶酒却又被生意一耽搁,两人竟也未曾在镐城见过面。 但无论如今镐城局势如何,按理说只要有扶酒在,便不可能如此杳无音信。 扶书也甚是知晓那小姐妹的情,当时她匆忙赶来,知晓自个与六爷匆匆错过时,可是拉着她诉了整整三的懊悔,六爷未曾归家,在书院不好收信时,她也是隔两便送来一封询问的信件,按理说不该在此刻如此悄无声息的。 早在傅挽归家初,扶书便写了封信去,隔几又去了封隐晦暗示六爷已有身孕的信件,按着扶酒的子,便是人不莽撞地回来,书信也该早早到了三封了。 只那些时傅挽嗜睡,身子瞧着还有些虚,扶书纵是心里疑惑担忧,也不好主动提起,后来又赶上那恼人的谣言,更是无暇分心。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