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先生没想到阮秋秋不仅没有因为他搭在她肩上的利爪惊慌失策,反而还问他“婚服是不是不太好看?” 不好看,当然不好看了。 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多么的狈—— 一头乌发被吹的歪七倒八的,“婚服”里出的内衬看起来也穿了很多年了,有了破损不说,还本一点都不保暖。 看她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的通红,一双包着老旧兽皮的脚也快要被冻烂了,她明明都已经冷的发抖,累的快要昏过去了,却还硬撑着对他笑。 妖识在阮秋秋身上转了一圈,恶先生一颗早已麻木的心却莫名烦躁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怕他? 为什么不逃跑? 为什么要对他这个被所有人和妖厌弃的怪物出这样的笑容? 恶先生想不明白,他只是又一次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慢慢移动着锋利的前爪,在阮秋秋脆弱的脖颈边带起一阵阵寒风。 可离她近了些,他出的嗅觉很快却很快辨认出了阮秋秋身后那个兽皮袋里装着的东西—— 不新鲜的、他以往从不愿吃的干,几块皮子,还有……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掩盖着的、专门治疗妖族的干瘪药草的味道。 她为什么要换只能给妖族用的药草? 心中烦躁的情绪更加浓郁,像是一团慢慢沸腾的烈火,搅得他心神不宁。 等大灰先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搭在阮秋秋肩上的利爪,一颗硕大的脑袋微微偏了偏,曾经英俊的脸现在却越发狰狞起来。 ——阮秋秋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 她现在只想赶紧到她夫君的山里躲躲风,外头的太已经快要落山了,她觉她的四肢都快要被冻的没有知觉了。 而且…… 视线落到大灰先生左边的残肢上,阮秋秋紧紧皱起了眉—— 这头大灰都没觉的吗?他身上有好几处都快腐烂了的伤口,是不疼吗? 可这些伤口如果不处理一下,他的伤是不会好的。 阮秋秋犹豫了一下,略抬起头,小幅度的移动着步子,努力抬头望向恶先生在浅金的光下比蓝宝石还要漂亮的灰蓝眼睛,开始暗示的尬聊。 “今天没有下雪,光好的,不过外面好像还是有点冷……” 阮秋秋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面前这头看不见光了,也许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黑暗的。 于是她立刻转移开了话题,“我是说……太出不出来都没什么,那个,天快黑了……太晚了,能不能……” 听到阮秋秋冷的发颤的声音,恶先生只觉得心口如同一团理不清的麻。 ——他自然听的出她话里的意思。 外面很冷,天快黑了,所以呢? 怎么,她不打算离开这里,反倒还想住进他的山里? 她怎么以为他会同意她进入他的地盘? 是他现在看起来太友好了吗? 还是说…… 她真的, 将他当成了她的夫君? 心底陡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恶先生心口一紧,既烦躁又觉得荒谬到让发笑。 真是一个可怜的人族,她到底是受到什么样天大的欺骗,才会愿意嫁给他的,把他当夫君的? 是了,恶先生突然觉得自己靠近了真相。 他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族这么反常,一定是因为部落里那些擅长说谎话的妖把他这头濒死毁容的大灰美化了。 他们一定和她说—— “咱们部落的前任首领渊诀大人是一头既强大又英俊的大灰,他只是在兽里受了一点点小伤,看起来有点严重但其实很容易好。他有点疑心病,所以你一定不能害怕他,只要你表现的淡定一些,带着药草治好他,就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一定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坏,他其实很好。” “他的山里有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漂亮皮子,他格也很温和,不会一言不合的就杀人杀妖杀魔,你嫁给他,不仅能报答你的部落,还能过上所有人族和妖族都羡慕不来的生活。” 他们一定是这么说的吧。 被害妄想十分严重·极其擅长怀疑人和妖的·恶先生,如是想—— 她是装的,她肯定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真是一个虚伪的人类。 一定是他的妖形过于庞大,以至于他面前这个善于伪装的、视力不怎么好的人族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她一定没有看到他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左腿; 没有看到他丑陋的残肢和快要腐烂的躯体; 没有看到他被魔族暗算,硬生生被撕开的那一道道伤口; 她也没有看到他那张,可怕的、毁了容的脸。 所以,她才会用一种近乎可笑的天真的态度,对他出笑容。 若是等她看清了这一切,等她识破了炎部落里那些白眼的谎言后,她还会像刚刚那样、十分镇定的同他说话么? 毕竟对她来说,还是人族的身体更加直观。 她不可能叫他这样一头失去了一切的大灰夫君的。 等她看到了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出惊恐和被欺骗表情的那一刹那,他就会杀了她。 他厌恶所有欺骗他的人和妖,为什么要这么虚伪,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让他觉得难堪又恶心。 渊诀心底厌烦,他猛地抬起了前爪,又一次朝阮秋秋扑去。 这一次,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甚至称得上是暴的将阮秋秋按在了雪地里。 他故意在她倒在雪地里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人形,装作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她边上,顺便用那条还滴滴答答着血的残破不堪的左腿在了她身上。 已经快要疼到失去意识的渊诀探出了一丝寥寥无几的妖识,表情有些狰狞的等着阮秋秋瞬间变脸—— 按照程,她会先惊讶,然后那点惊讶便会顺便变成嫌弃、害怕、憎恶、厌弃。 最后,她会把他扔在这冰冷的雪地里等死。 就像无数个曾践踏过他的人族、妖族和魔族一样。 但阮秋秋本没有发现她又一次置身于多疑还变态的大灰先生的考验之中。 被扑倒在地的那一瞬间,阮秋秋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她这个刚刚偷偷啃雪还要在她面前强撑着化成妖形的恶夫君到底还是昏了。 她就说他受那么严重的伤,怎么会一点都不受影响。 只是…… 这头昏的时候为什么要变成人形,还好巧不巧的倒在了她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一个异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有点要命的是,从妖形变成人形好像只会幻化出那么一点点衣服,以至于她这个残疾毁容了的妖夫君上半身还是光着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兽皮,阮秋秋有些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恶先生身上偏高的体温和他坚实的肌。 这……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虽然他现在很惨,她不应该想些有的没的,但是阮秋秋还是略红着脸想—— 难道平时他都是这么耍氓的吗? 这样的话,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外面的人和妖都觉得恶先生是一头变态大灰了。 他很重,得她有些不过气。 阮秋秋推了推他,试探的小声叫了他一声,“夫君?” 渊诀被她的这声“夫君”直接叫懵了,他那丝本就快要溃散的妖识更是在看到阮秋秋略泛起红的面颊的时候,彻底绷不住的消散了。 为什么?没有嫌弃还脸红了? 向来善于揣度妖心的渊诀只觉得心口成一片,本没办法思考。 失去了能帮助他“看见”阮秋秋样子的妖识,他的世界陷入了漆黑一片。 黑暗、冷和疼痛瞬间将他包围,时间也仿佛停滞在了这一瞬间。 没办法思考的渊诀先生觉他的身体被轻轻推了推,身上传来一阵他之前本没有在意过的柔软触。 那是什么从没受过的东西,好像比他用利爪撕裂过的最的猎物还要柔软。 渊诀大脑当机,紧紧抿着苍白的—— 他大意了,一时不慎,竟然让阮秋秋从他的掌控之中逃了出来。 “夫君?”那个人族又叫了他一声,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彻底昏了。 她看见了么? 她看见他的残肢了么?看到他的脸了么?下一步,是不是要跑了? 阮秋秋自然是看见了的,但她没准备逃跑。 她看着倒在一边雪地里,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半张脸却依旧俊朗漂亮的男人…不,雄妖,深深叹了口气。 “早就听说你伤的很重了,没想到,还这么逞强。”阮秋秋一边努力的拉着他的胳膊,想把她这个身材高大的夫君搀回山里,一边忍不住趁恶“昏”的时候抱怨了他两句,“你们妖昏的时候都会变成穿的很少的人……的样子吗?” “伤口都快腐烂了,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怕痛?” 阮秋秋踩着山边被血染红的雪,一点一点的,扶着他往里走。 让阮秋秋有点意外的是,她的力气好像变大了些,也或者是恶先生其实瘦弱的可怜,她这一路把他半拖半拽的拉回山里,居然没有花太多力气。 她真的是被冻傻了,累坏了,竟然没有怀疑,就她那么点力气,又怎么可能拽的动他呢。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