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又一个白天,现在夜正在慢慢退去,天就要亮了,而他的等待也终于要到了。 他已经能听到马蹄声滚滚如洪。 蹄声恍若急雨敲打地面,行驶在荒野的小路上,重重的马车摇晃像雨中的小船。 “项都督,你身体可还好?你要不要躺一会儿?”原本宽敞的车里有三人就不宽敞了,两个官员看着项云关切的问,一面要起身,“我们去骑马。” 从麟州到京城长途当然是骑马最快,但因为项云身体原因,需要坐马车,皇帝赐给项云一辆自己的马车,其他人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离开京城后,项云就邀请同行的两个官员一起坐车,这两位大人是奉旨考察京城,以及代表朝廷请楚国夫人去麟州。 项云对外宣告的身份是护送两位大人,以及查看路途和京城防卫等等事宜。 他手中有如朕亲临圣旨的事是秘密。 “两位大人骑马,行程也不会加快。”他笑道,“与我一起坐车,行程也不会减慢。” 项云说的这么有道理这么风趣,两个官员哈哈笑着接受了。 但三个人坐在车里,项云就不能躺下了,时间长了,路途越来越颠簸,项云的气看起来很不好。 项云可是关系他们路途安危的,坐车虽然比骑马舒服,但相对于保命,路途辛苦不算什么。 他们多次去骑马,但没多久项云又请他们回来,这样轮替也好,项云能间隙休养,他们心里也舒服些。 现在他们又提出准备出去骑马走一天,到了晚上再进来坐车,但这次项云拒绝了。 “天越来越冷,昨晚我们也没有休整,两位大人也很辛苦。”项云道,“这段路不好走,我躺着反而更不舒服,靠一靠就好,大家在一起坐着还暖和点。” 两个官员就笑了,一个叹“项都督说话真是雨润物。”另一个则将背垫亲自给项云放好,扶着他靠坐“来来项都督你闭上眼歇息”。 “还想听两位大人讲诗。”项云道,“投身军伍几十年了,听两个大人谈诗论文,我就恍若回到读书时候。” 路途漫漫乏味,谈诗论道是解闷的好消遣,两个官员更高兴了“那我们就献丑了。”“不吵到项都督你休息就好。”你一言我一语选了诗词开始赏析推敲。 项云慢慢的闭上眼,面身体都沉浸谈天说地中舒缓了很多,但他的心神半点没有松懈。 那个刺客,随时都会出现。 在他想离开麟州去京城的时候,他的身体和叛军并不是致命的危险,他要面临的只有两个大敌,一个是那个刺客,一个是楚国夫人。 他带了七千兵马,都是亲信兵,野外行军布阵战无忧。 但他也曾在千军万马中受伤。 他的身边遍布高手,拿出来能以一当十,十个一起又能成千军万马之势。 但他在重重围护中被刺中。 这是一个刺客,他窥探他,而他对他毫无察觉。 但也不仅仅是一个刺客,他有同伴。 所以这一次,他要防备他袭击,也要防备他逃走。 他坐在车中,比在马上要隐蔽,那个刺客要杀他,先要从兵马阵列中寻找时机,再要穿透车厢,穿透车厢,还要穿过车里多余的两人 这个刺客的致命一击只有一次,车里三个人。 项云嘴角微微弯了弯。 “哈哈,项都督听的愉悦了。” “项都督可有什么高见?” 车内的两个官员抚掌邀请。 “来来,我们同乐。” 马蹄蹬蹬,兵甲锵锵,荒野的小路起尘烟,两边不是路的野地也瞬时被踩成一条路。 斥候在前,如回旋刀,一片寒光飞出去一片寒光收回。 盾甲兵列阵,长兵护两翼,外方内圆滚滚向前,所向披靡,碎石飞跳,荒草伏倒,就算雨水从天上跌落,军阵也能撑起一块铁伞密不可透。 但叮叮叮叮的雨点却从地下来。 伴着雨声寒光大作。 “不好!” 车外车里同时响起喊声。 车外四周的护卫长长刀向下砍去,车里闭目歇息的项云一把抓住两个官员。 地下钻出一铁柱,伴着马儿嘶鸣,人声呼喝,这辆马车生生被掀起,一柄长刀自下而上砍入车底。 咯吱声响,美厚重的马车被撕开。 刀怒吼扑向马车,裂开的马车中滚落一团人影,长刀也随之跌落,刀光闪过,一条手臂飞起,血花四溅。 惨叫声随着裂开的马车砸在地上,砸倒一片护卫,但有更多的护卫的刀格挡在马车之上,长刀跌落其上一片火光。 长刀手,伴着一连串的叮叮叮叮,人影如雨前燕子一般贴着地面向荒野掠去,身后箭簇如雨。 “郑大人啊!吴大人!”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我要死了。” “项都督,都督!” 马车下三个血人被抬出来,一个大人被砍掉了胳膊,大喊大叫大哭后已经晕过去,另一个大人毫发无伤但被吓晕了过去,项云身上有血,是旧伤被震裂,但没有新伤。 项云此趟出行带了四个军医,此时飞快的上前救治,现场忙而不这场袭击在大家的预料中,没有什么慌的,毕竟先前看到过那些从京城来麟州的人马的惨状,路上遇到叛军袭击啊,一万兵马只剩下三千人,死了三四个老爷随从们。 相比之下,他们出麟州这么久才遇到一次袭击,还是一个人,还只有一个大人被砍掉胳膊。 不过,这次的袭击真是令人震惊。 路上兵马列阵肃容备战,荒野里兵马铺天盖地追凶。 项云很快醒过来:“我还好,是撞在车上引发的伤口崩裂。” 军医已经将他的身前层层绕,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层汗:“万幸是撞在车上只裂了表层,如果是内里裂了” 他可不是那个神医猎先生能把心起来。 早知道就该带着那个猎先生。 “猎先生神医之技岂能我一人独占?”项云道,“我难道要跟天下兵马讨要,只为了自己的命。” 如果还在明玉剑南道卫军手中,他自然有理由讨要过来,没想到李明玉竟然舍得将这等神医献给皇帝。 他很清楚皇帝的格,给他一个如朕亲临的圣旨不算什么,一个能起死回神的大夫,那是绝对不行。 “吴大人郑大人怎么样?”项云挣扎起身。 军医忙按住不让他动,郑大人已经醒过来,闻言也连连劝他快躺好,泪道:“吴大人已经包扎好了,暂时没有命之忧,只是这条胳膊啊” 项云颓然躺下,道:“都是我的无用。” 郑大人道:“这跟都督无关啊,如果不是都督,说不定就不是一条胳膊了,这都是叛军可恨啊。” 项云道:“两位大人明知路途险恶而不惧,可谓英雄。” 郑大人拭泪:“什么英雄不英雄,吾等之责罢了。” 这边说话,将官来请示急速前行还是就地扎营。 “就地扎营,前方不知道是否有陷阱埋伏,先以静待动。”项云道,他的伤他并不敢立刻就急行,虽然现在是破了外层,谁知道内层会不会也出现意外,“吴大人的伤要养一养。” 将官领命,又道:“那个刺客中箭伤的不轻,定然跑不远。” 项云道:“不要活口,只要死人。” 不管是箭还是刀,让他死就行。 向虬髯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远,他不吃不喝不动,将气神散,只留着生命最后的一息,发出致命的一击。 不是对方死,就是他死。 他死了没有遗憾,能用生命最后一息发出一击,足矣让他的生命灿烂如花。 身后的追兵他听不到了,身上的伤痛也没有觉,唯一遗憾的是,现在是冬,荒野里只有枯草,如果是天,野花盛开,他死在这其间也是一件美事。 向虬髯看着前方的山坡张开手滚落 马蹄疾驰踏飞荒草,泥沙都被带出来。 “他就在这边。” 为首的斥候呼喝,指着前方的山坡,弓弩齐齐响动,一声令下汹涌而去。 马匹涌上坡顶俯瞰起伏,并不见有人影奔走。 “他走不远!定然藏在这里。”将官冷声道,“拉网搜!” 兵马如扇形散开,拉开一张张铁犁耙,在山坡上刮起一层层草坡,间或有野兔野飞一片混,滚滚而下。 但除了野兔野荒草,一无所获。 兵马只得再向前追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虬髯觉得身上的土的不过气,身上每一个孔都被堵住了,他马上要死了。 不对啊,他怎么还躺在地里? 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最后一口气出进去,他闻到了花香。 冬天荒野里怎么会有花香?是到黄泉了,他微微的动了动头,受到耳边有花瓣柔柔。 死亡,真美啊。 一个美丽的声音在耳边说:“你当刺客当到这么烂,是怎么还笑的出来的?” 向虬髯叹口气喃喃:“大叔,不就是一朵花,你至于跟来黄泉吗?” 第六十五章 看我急行军 向虬髯再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天的星光。 他的意识也清醒了,黄泉没有星光,他还躺在荒野里,身下是土石,身上也盖着土石,如果不是身边多了一个人,身上剧痛,他会以为还躺在自己挖的坑里,刺杀还没开始。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