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楼看了看手,看了看桌子,拿起盒子将熏香倒出来,用盒子砸熏香,一下两下三下,看着熏香在桌子上砸成粉末。 她那一世从来没有跟人生过气,从来没有人让她生气,只有一次,然后她的生命终结,也还没来得及生气..... 她现在还活着,还没活多久,就被人这样气。 真是好气啊! 第十九章 后宅闲事 知府晃晃悠悠迈进后宅,打量围墙地面。 “还是应该建个楚国夫人府。”他对身后的官吏说道,“府衙后宅太小了。” 官吏点头道:“长史已经去看黄家的宅子了。” 黄氏一族入罪家产抄没,城中那栋占了一条街的宅子也自然归属官府。 知府不高兴道:“黄家的宅子太大了,夫人住不惯。”又问,“如今这么闲吗?长史天天不见人。来拜贺夫人的州府都该到了,他不负责招待吗?” 武少夫人虽然堂堂正正接管了半个淮南道,但诸多的事还是由知府掌管,再加上最近事务众多,忙的跟武少夫人多说几句话都不行,长史倒是天天往武少夫人跟前跑。 官吏知道知府的心思,笑道:“大人管理有道,我们才得以清闲,夫人岂会不明白?” 楚国夫人当然不是在她跟前溜须拍马就能讨好的,她拿珠宝赠人也是对方有她看中的才能,更何况长史长的丑.....知府笑不再抱怨。 他道:“最近事情多,但都是好事。” 每过几天就有粮送来,沂州的商人来来往往,带来更多的商机,投来归顺楚国夫人的州府越来越多,世家们都乖乖的听命,将自己家的田地按照分派拿出来,新来的民都得到了安置,马上就开种田了。 因为能分到田地,各地涌来的民更多,带来了大量的人力以及兵力。 虽然安东之战惨重,但因为武鸦儿围魏救赵拿下相州,振武军所向披靡声名大振,引来更多的人投军,这世也是很多人的机会,成为振武军往远了说能有机会建功立业,往近了说能让家人吃穿暖住好,还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一人当兵全家优待。 战伤者官府会给优厚的抚恤,优先安排适合的事做,战亡者父母儿皆有优抚,不管是做工还是读书还是分田任何事都享有优先,武少夫人,不,楚国夫人还会发放米粮,养到父母亡故儿自立。 在这世,随时说死就死了,死了也白死,如此还不如战死呢,家人还能有条活路。 “新丁越来越多,窦县的军营都快盛不下了,我听元爷说,打算把窦县只做新丁营,其他的兵马都送到我们光州府大营。”官吏笑呵呵说道。 知府从轻松适意中惊醒:“那可不行。” 将来所有的兵都把窦县当娘家了,老卫还不得意死? “光州府没地方,其他州府多得是,投军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新丁营可不够。”知府道,“正好大家来道贺,一起商议一下。” 说罢不再查看粉的墙青的砖发芽的草,直奔武少夫人的院门,但被老仆拦住了。 “少夫人在忙。”老仆低声道。 原本的侍童们都被武少夫人送去军营了,只留下两三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子。 那些侍童说是当兵吧每隔几天会被接回来住两天,而且其中还有女童们,说不当兵吧大多数时间都在兵营,没有办法伺候,所以当了楚国夫人的武少夫人,身边的伺候人反而更少了。 老仆一人守两个门,负责说话跑腿接送客,说书给武夫人解闷,忙的神采飞扬。 后院传来嗡嗡的响声,知府探头看:“这次夫人又玩什么?” “箭。”老仆做个拉弓的姿势,“练了好几天了,快要能百步穿杨了。” 知府笑着叹:“夫人都学亲手杀敌之技了,夫人敢奇袭安东为都督打通中原,武都督为夫人解围救护强攻相州,武都督勇武,夫人坚毅,真是伉俪情深。” 老仆点头应声是,坚毅不坚毅的看不出来,但夫人最近玩的东西都凶悍的,包包教大刀劈木桩,方二教利箭草人,这些一点也没有仙人之气。 砰。 一声闷响,地上的胡桃被砸碎,白细的果仁散落,金桔一手抓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李明楼坐在蒲团上,一手放在膝头,一手握着小铁锤,似乎看着又似乎走神,但当金桔拿走又放下一颗时,她的铁锤也再次落下。 砰。 准准的稳稳的砸在胡桃上。 金桔一手捏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砰,砰,砰,如同擂鼓般节奏,直到金桔膝头的铜盘里堆了胡桃仁。 “小姐这些够了。”金桔说道,“做多了明再吃就不好吃。” 李明楼哦了声,将铁锤放下。 “小姐,手酸不酸?”金桔问,但没有看手腕,而是打量李明楼的神情。 铜锤砸碎了胡桃,也砸碎了眉间的紧皱。 元吉告诉她,小姐因为安东之战被那个武鸦儿骗了很生气,只不过现在暂时没有很好的办法报仇出气,但生闷气肯定不好,怎么让小姐能把气发出来。 女孩子生气了当然是大哭大喊发出来啊,不过小姐长这么大从没有大哭大喊,也没有发过脾气.....没有这个需要啊。 大喊大叫的发吗?元吉想出一个办法,挥刀拉弓箭,一凝力气一发力呼气,跟大喊大叫差不多。 还别说,小姐还真好了很多。 她教不了小姐玩刀,捶胡桃也差不多道理。 捶好的核桃很快被金桔送去厨房裹了糖炸的酥香甜送来当点心,睡过午觉的盲眼妇人也被分了一份,但要吃的时候,回过神的李明楼唤住了。 这个胡桃她是当做武鸦儿砸的,她吃了愤,妇人不好这样,是母子的。 尽管这只是她的一个人的心思,但,还是不想。 这件事是儿子可恶,与母亲无关。 “给夫人拿别的点心。”她说道,从妇人手里拿走小托盘,“我喜吃这个,都给我吃好吗?” 妇人温婉一笑,松开手:“你吃啊,喜吃的多吃些。” 李明楼看着这妇人如风般的笑容,轻叹一口气,她视武鸦儿为恶人,武鸦儿何尝不视她为恶人? 毕竟这个恶人抓着他的母亲不放啊。 他们两个都是恶人,不就是应该互相算计,难道还能互相期许吗?是她自己疏忽受了骗。 李明楼抓起一把酥糖胡桃仁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出声。 她受了骗吃了亏,那就再骗回来就是了。 元吉进门看到李明楼的动作和神情,鼓的两腮,挑起的眉头,扁扁的红,抓果仁嘴里,有些鲁更多的是生动。 小姑娘除了平静悲凉,以及与世隔离旁观的冷漠,先是会笑会开心会玩乐,现在也会生气和发脾气了。 不过这不知道是悲是喜,不食人间烟火不尝人间悲喜,李奉安想给女儿打造一个人间仙境,只是李奉安死了,天下也大,这世间哪里还能有仙境。 元吉轻叹又柔声:“还很生气啊?” 李明楼道:“没有啊,不生气。” 生什么气,而且还是跟一个要死的人。 李明楼在心里算了算,现在是成元五年,成元八年末,武鸦儿就要死了,还有四年。 她伸手抓起一把果仁进嘴里,白白细细尖尖珍珠的牙咬的嘎嘣嘎嘣响,又将盘子递过来。 “元吉叔,你也吃,很好吃的。” 元吉伸手抓了一大把进嘴里,用力的嚼着,点头道:“不错,金桔做的甜心越来越好。” 她可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呢,十指不沾水的呢,金桔在旁坐着失笑,管它呢,反正夸赞她都收下。 “小碗他们回来了。”元吉吃完一把说道。 这一次不是从军营回来的,小碗等人随同援军去了安东,因为那边有大量的伤员要救治。 李明楼道:“小碗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把炸好的果仁都端上来。” 第二十章 有家的孩子们 一群半大的孩子涌进来,后宅里变得喧闹。 “柳伯,我要洗澡。” “金桔姐姐,我还有新衣服吗?” “金桔姐姐,我能用你的熏香吗?” 老仆和金桔被一群孩子围着吵吵闹闹,自从去了兵营,大概是见得人多,胆子都变大了,回来后敢说也敢笑。 “洗什么澡啊。”老仆伸手赶开他们,“家里哪有人手给你们烧水,要洗自己烧热水去。” 金桔则揪住几个要跑的男孩子:“不许去偷我的熏香。” 小碗和三个女孩子在一旁没有跟着闹,安静的笑着看。 一番热闹之后,盛热水的木桶一溜摆开,每个人身边都放了干净的新衣裳,木桶里还泡了花瓣,香红。 一个男孩子缩进木桶里憋气许久顶着一头花瓣冒出来,长长的吐口气,顺便把落在嘴边的花瓣在嘴里嚼。 “这大冬天的,也只有咱们家里有鲜花吧。”他自言自语。 以前他泡澡也有花,有个男孩子眉眼秀气,靠在木桶上安静的闭目想,花瓣在他身前漾,他的家里曾经一年四季都有花,他洗澡的时候,侍女们也会洒上鲜花,只是他很久不能看鲜红的花瓣,因为会想到侍女和家人死在叛军刀下出的血。 “还是家里好啊。”一个细眉长眼的男孩子叹,他趴在木桶上出瘦小的身板,肩头背部还有两道不深不浅的伤疤。 便有男孩子大喊:“阿帽,你又不想去兵营了。” 去了兵营才知道子过的多苦,世以前他们有的家里贫有的家里富贵,但在太平盛世,再家贫身为孩子也没有吃过大苦受过什么大罪。 当然,没来武少夫人家的时候子过的也苦,突然之间亲人死光了,成了孤儿,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知明。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