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继文笑着躲到外头去了。 董朔没有听程继文的,却很听程母的,他不见外地在厨房里啃了一只烤鸭腿,才走进客厅,只见程继文坐在沙发上,抬头问他,“切好了?” 董朔往他身旁一坐,“那当然。”当然是给他家负责煮饭的阿姨了。 董朔瞄见程继文的手机屏幕里是新闻门户网,就说着,“还夸广告拍得用心,你不是照样没兴趣?” “我……”程继文迟疑一刻,还是说出了真话,“确实不是很有兴趣,我对社软件就是没有兴趣。” “下都下了,”董朔从茶几上挑了个苹果,又摸到了水果刀,一边说着,“你玩玩,我还没试过……” “你们公司出的软件,你当老板的,不自己试一试?” 董朔反问,“你会在意偷你钱包的小偷,长得标不标致吗?” “会啊,”程继文故意说着,“我会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遍,我们时尚圈的人都这样。” 董朔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你不要惹我,我可有凶器在手!” 程母在那一头做着指甲,听着他们的动静,虽然听不真切,还是笑了,她说,“你俩小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头。” 程继文回答着母亲,“摆他公司新出的游戏。”只有说游戏,程母才不关心,如果是说社软件,又得解释一番。 趁着程继文在回应程母时,董朔已经进行到了选择虚拟对象的格标签这一步,最多选择五个,他忘记这是替程继文选择的,按照自己的取向飞快地点五个,多多益善嘛。 程继文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正好看到董朔点击了“下一步”,却见画面跳回用户资料页,因为没有选择头像。 “还要头像……”董朔嘀咕一声,看着程继文下意识地点开手机相册,然而相册里一片空白。董朔马上说,“你现照一张。” 程继文让他怂恿地举起手机,非常随意地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董朔拉下他的手,瞧了一眼照片,哈哈笑说,“你人长得不赖,怎么照出来……” 程继文打断他,“行了,凑合吧。” 他们从小就相互逗,此刻董朔更是不依不饶地说,“重新照一张,照好看点儿!” 正给程母做指甲的小妹,带着南方某地的口音和几分紧张,开腔道,“这里光线太暗了,门口那里光线好,人照出来很漂亮的。”女孩子对自拍这件事情颇有研究,值得信赖。 为着面子问题(字面上和含义上的面子),程继文起身走到门厅,拍了几张照片回来,让董朔一次挑个够。 “这张可以,这张帅。”董朔说着,就把他觉得意的照片,换成程继文在《与你》的用户头像,再按顺序一步步作下来,然后盯着手机屏幕。 程继文也是一起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等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它是……白屏了。也可以说是这个软件,死机了。 他们对视一眼,同一时间笑出声来。 董朔笑骂着,“妈的……”他怀疑自己被整个公司的人合伙骗钱了。 程继文一边笑着,一边慌忙示意他噤声,“嘘!”因为程母不允许有人在家里说脏话。 “太太,程先生来了。”随着家里阿姨来报信,客厅愉快的氛围戛然而止,只有程母脸上洋溢着喜。 董朔起身相,只见程父从门厅步履稳健走进来,他穿得并不考究,跟公园遛弯的老大爷没两样,但周身的气息是要威严许多。待程父走近些,就能发现他的两鬓明显生出很多白发,眼皮也有点往下垂。这些都是岁月的痕迹。 想到程继文好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程父了,董朔悄悄瞄他一眼,就见程继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是平静。 “继文回来了,”程父先是看着程继文,然后才将视线分给董朔,说着,“你小子也来了。”语气上,倒觉得程父和董朔更亲近些。 董朔笑呵呵地说,“伯父最近偷偷锻炼身体了吧?瞧着比上回硬朗了。” 程母让阿姨送走了做指甲的小妹,接着对他们说,“你们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程父在沙发里坐下,说着,“上回是哪一回?我可记得上回和你爸在外头吃饭,叫你来着,你还耍大牌不肯来,怎么今天想起往我家里跑了?” 如果是十五、六岁的程继文,听到程父这样说,一定会顶上一句,“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董朔害怕冲突重演,马上接茬,“您别冤枉我呀,前阵子我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坐下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别人找我,我就带着一身疲劳去应酬了,可我跟您亲,知道您不会怪我,才敢这样对您不是?” 程继文觉得董朔这一张嘴能说会道的,本不需要他照应,就拎起茶几上的水壶,翻开一盏玻璃茶杯,倒了杯热水,默不作声地摆到了程父的眼前。 程父似有笑意,却又似只是抿了下嘴,他问程继文,“听你母亲说,你是打算留在上海工作了?” “是有这个计划。”程继文回答。 “嗯,”程父应一声,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在家里住,还是自己在外头?” “我自己在外头住,会经常回家看看的。” 说话间,程继文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则消息提醒,只有董朔无意间瞧见了。 “一周回来一次吧,你母亲常常念叨你,”程父这一次没有多想,就接着问,“代步工具有了吗?家里有几辆车,你看看哪辆合适的。” 董朔好久不曾这般正正经经地闲话家常,正要走神之际,听到程父提到了车,他的魂魄归来,暗暗地掐起程继文,意思是要他赶紧答应下来。董朔动地想着,自己也就是能耍耍嘴皮子,要论起拿捏人心还是文文在行,一杯热水换一辆车,绝了呀! 这时,程母从餐厅里来,“饭好啦,来吃饭吧。” 客厅里的人相继起身,只有董朔磨磨蹭蹭地没有大动作,而是摸来程继文的手机。他知道程继文的解锁密码,所以瞬间解开了屏幕,看到了来自《与你》的消息—— 周正:你好。 “周正?”董朔拧起眉头,小声地说着,“怎么像个男人的名字……” 程继文总算想起自己的手机,发现它正被董朔拿在手里,于是上前夺了回来,“拿你自己的手机玩去。” “小气鬼喝凉水!” 程继文笑说,“这个顺口溜很有年代啊。” 董朔年轻的时候,想不明白男人怎么会忌讳有人说自己年纪大?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他变得很不有人叫他“叔叔”了。 所以程继文的话音甫落,董朔就扑到他面前,两个人“扭打”起来,随后更是你追我赶着进了餐厅。 程母乐不可支,“瞧着跟两个大孩子似的。” 董朔拉开椅子坐下,应和着程母说,“就是,我还小呢。” “你可是结了婚的人,要稳重一点。”程母笑容里捎带着几分认真。 尽管阿姨用心做了一桌子的菜,香俱全,程母还是偏偏钟情那道鸽子汤,瓷勺瓷碗碰着碰着,盛出一碗来,对程父说着,“继文今天回来前,自己跑了一趟市场,买了只鸽子回来煲汤,你尝尝看。” 程父喝了一口汤,没有评价,只是点着头,“嗯。” 开饭的时间太晚,饶是先前啃过一个烤鸭腿的董朔,此刻也忙于吃饭,疏于聊天。而程继文因着一向在程父面前扮演沉默寡言的人,也就自顾自地吃着。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碗筷声,所以程继文手机振动的那一下,尤为明显。 程继文不作他想地拿出手机,然后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发送出去的消息,准确来说,是董朔刚刚用他的账户发出去的消息—— w0309:你好。 w0309:周正是你的名字吗? 十秒钟前,对方回复:是一半,我的名字是周正昀。 第11章 程继文花了足足三秒钟,才搞明白状况——他下载了一个叫《与你》的app,以上对话是在这个app里展开的,而与他对话的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程序设定出来的虚拟对象。 不能怪他反应慢,谁能想到一个ai居然有名有姓的,害得他恍惚了一下。 程继文轻轻一点文字输入框,想到了董朔是抱着“怎么像个男人的名字”才有了上面看似礼貌的疑问,他莫名到些许歉意,即使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因此,他回复:很好听的名字。 也不是替董朔打圆场,因为“周正昀”这个名字,确实让他觉很特别,也很美好。只是,一个ai居然不叫小红、小芳,或者siri,这些要么简单,要么接地气的名字。与之相比,程继文的用户名“w0309”,还更像是一个ai的编号。 周正:谢谢。 周正:你是按照正常的作息出现吗? 程继文不解地回复:什么意思? 周正:你通常会在什么时间回复? 程继文终于理解,并且觉得这个设计很人化,确定用户的使用时间,减少不必要的打扰。他有一种探寻到新科技的新鲜,不妨为董朔做几天的产品体验员。 程继文先是回复:上午七点到九点,晚上九点到我也不确定几点。 消息发出去了,他又想将“不确定几点”确到晚上十二点,但是母亲说话了: “继文,你看好住的地方没有?如果没有就搬回家里住几天,别在酒店住得太久,我觉得酒店的空气不好,待久了身体会不舒服的。” “我已经找到住处了,这两天就可以搬进去,您不用担心。”程继文说。 顺着这个话头餐桌上的人聊了几句,等到程继文再拿起手机,发现他收到了一条很奇怪的问题:这是设定好的? 他又是带着不解地回复:是据我的时间安排。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对方的回复,程继文正要把手机放下,消息又来了。 周正:我想休息了,晚安。 程继文有种说不上来的觉,好像是被人拿话堵了回来,他只能评价一下对方,还真是……我行我素。说起来,董朔选择那些格标签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大概就是董朔设定出来的结果。 “继文,”程母呼唤他一声,见程继文抬起头来,就示意他尝尝餐后的甜汤,以为他刚刚是在谈工作上的事情,便叹着,“真是一刻不得闲的。” 晚餐进行到十点半才鸣金收兵,一刻不得闲的程继文帮着阿姨收拾餐桌,而董朔则是陪同程父程母转移到客厅里,合理发挥着他装乖卖巧的本事。 收拾好餐桌,程继文正洗着手,兜里的手机一振,他擦干手,将手机拿了出来。 周正:你不跟我说晚安吗? 没有人能够提前知道自己在这一秒认识的人,在未来会与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会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怎样的角。所以今夜程继文的脑子里不会出现一个提示音:您好,您的老婆已上线,请谨慎回复。 在此刻的他眼里,这个“周正”就是一个令他到很莫名的、奇怪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奇怪的人工智能。 好在,程继文没有忽起逆反心理,翻个白眼然后删除软件,也没有置之不理,他这样回的:……晚安。 深夜,月亮高高挂起已久,这座不夜城正是热闹时分,但有一隅在月影下显得尤为僻静,直到一幢别墅的大门开启,灯光、人声和人影填这片僻静。 是程继文和董朔准备离开,程父程母也来到门前送送他二人。 回到酒店后,程继文打算休息十分钟,再冲澡,就寝。他坐进沙发里,摘下腕表和中指上的情侣戒指。他没有告诉父母自己与孙晴雯已经是天涯陌路人,所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甚意这个准儿媳,只因为是他喜的,从而接受他的决定,故此他们极少主动提起她。 十分钟到了,程继文坐直身子,活动活动颈部,然后以从前的自己肯定嫌慢的速度,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冲澡,就寝,这简简单单的两项计划。 程继文已然适应半夜无人打扰的时刻,只要入了眠,就不再是一通电话能叫得醒的,却没能战胜自己的生物钟。翌早上七点三十分,他就躺不住了,起洗漱,接着到了酒店的半天游泳池。 四十分钟后,程继文回到房间冲洗更衣,然后下到酒店的餐厅用早餐。 他将一片吐司放进烤面包机,站在一旁等待,等到吐司弹上来的时候,手机里头也弹出一则新消息——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