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是营级干部, 任命文件都是上头直接下行给军区政治处, 这种东西, 再不机密也不可能拿到军犬基地来传阅。 李成哦一声,平常语气:“是陈少尉说的。” “陈少尉?”余兮兮眯了下眼,“陈梳?” 李成说:“对。陈少尉昨天来基地看猎狮, 遇上我,随口就聊了几句。” 余兮兮一哂,淡悠悠道:“随口聊也能聊到一个少校的任命文件,看来,陈少尉跟你关系不错。” 李成是个憨厚人,心眼儿实,当然听不出她字里行间的讽刺,反而不好意思了,笑道:“也就认识。我一军犬兵,哪儿能和陈少尉关系不错。不过……”他微顿,皱眉像在思考:“余医生,陈少尉人真好的。” 她懒懒应:“是么。” “可不?就是她让我建议你请两天假。”李成认真道,“她还说,秦首长把任命文件给她看的时候,她还劝他来着,让他趁着没走多陪陪你。” “秦峥……”余兮兮回味那句话,挑眉重复:“把任命文件,给她看?” “是啊。”李成点头,说完自己都纳闷儿起来,嘴里嘀咕,“不对啊,这事儿陈少尉昨天之前就知道了,秦营长告诉了她,没理由不告诉你啊。” 这句自言自语反倒说在了点子上。 余兮兮默片刻,忽然没头没尾抛出个问题:“对了。陈少尉也在军区上班,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成仔细回想了下,说:“好像在政治处的办公室,搞文字工作。”说完一笑,“女军官嘛,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文职,而且陈政委也舍不得自己闺女太累。” 余兮兮眯眼,指尖垫下巴,将整个事前后一琢磨,旋即明白过来。 李成见她不做声,抠抠头,恼里电闪雷劈猛开窍,急了,慌慌地解释:“诶诶诶,余医生,你千万别生秦营长的气啊,也不要想太多!他没把这事儿告诉你,肯定是给忙忘了!陈少尉比你先知道很正常,他们是同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近水楼台先得月……” 越描越黑,越解释越。 而且, 小哥你是语文老师死得早吗? 余兮兮有点儿无语,站定了,抱着肩,斜眼瞟那小战士。 “……”李成收声儿,尴尬地笑,冲她出一口白牙。 良久,她叹气,拍拍战士的肩,由衷叹:“小伙子,要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纯,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说完扯扯,转身冷笑着走了。 * 下午四点,太打斜偏向西,军区大门口的哨兵开始换岗。站台上一个,底下一个,都是身穿军装手端钢,脸上没表情,互行军礼。乍一瞧,像两株拔参天的劲松,影子在光下拉长。 秦峥站在窗下烟,手里一张纸,抬头标红,是中央新下来的各军区战略部署决定。他垂眸看着,偶尔掸下烟灰,烟雾后的面容俊朗冷静,没有多余情绪。 有人敲门。 “进来。” 随后响起的脚步声平缓而轻盈,鞋跟踩在地板上,哒哒,哒哒。 女士军靴落地的声音与男士军靴有明显不同,空气里也浮动香水味。秦峥仍没回头,眉心却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他闻不惯这香味儿。 余兮兮也喜用香水,两相比较,带给他的觉却差别不止半点。 “什么事?”秦峥的语气随意淡漠。 陈梳对这态度已经没多大反应,柔声道:“峥哥,有份文件放在我那儿,一直忘了给你。”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笑笑,语气自然而寻常:“组织让你去石川峡了,报道时间是两天后的早上八点,不要忘了。” 秦峥吐出烟,掐了烟头走过去,接过文件略扫视。片刻,起眼皮看她,淡而冷:“四天前的文件?” 陈梳被那凌厉视线看得心头一沉,却装作若无其事:“最近股里事情太多,忙忘了。抱歉。” 文件送达延迟数,无疑是工作失误。但后果不恶劣,对方又是女人,秦峥没打算跟她计较,于是转身坐到办公桌后,扔过去几个字,冷冷淡淡:“出去吧。” 陈梳还想说什么,动了动,最后却还是作罢,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离,屋里恢复最初的死寂。 秦峥后仰靠椅背,坐姿随意,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确宣判他注定的使命。 良久,他把文件随手扔开,点燃一烟。 窗外光缱绻,洒进来,秦峥的影子落在地板上,轮廓高高大大,孤孤零零。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安静烟,一接一,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三年前的事。 血腥的,杀戮的,黑暗的,惨烈的。 无数场景和面孔堆叠织,形成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笼罩。触目全是黑白,看不到光,也觉不到温暖,身边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死去,最终,尸横遍野中似乎只剩下他一个,苟延残,负重前行……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伴着食指刺痛。 秦峥的思绪一刹转回,侧目看,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在食指内侧形成小面积灼红。他脸淡淡的,没管,烟头扔进烟灰缸,接起电话。 那头的人是一贯的俏软声调,轻轻抱怨:“在忙吗?这么久才接电话……” 秦峥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回彩。 他静几秒,嘴角勾起个弧:“刚才有点事,怎么?” 基地里,姑娘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犹豫不决,“唔,那个,我……” 军区里,男人捏着眉心淡淡地笑,良久,先她一步开口,语气平静:“我后天回驻地。”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