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着,事成后娶你,若事不成,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这些年的心意……可是,可事已至此,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把你给谁,又都不放心……” 明熙摇头,哑声道:“你不会死,太子说不要伤你命,你方才明明可以逃出去的……” 高钺笑了笑,轻声道:“你当初同陛下说愿嫁我,可是真心的。” 明熙抬眸望向高钺,泪如雨下:“从小到大,我与你一起时,历来都不用费心,那时我走投无路,起了贪心……” 高钺那双深蓝的眼眸,掩藏不住的悲伤,终,还是抿一笑:“我以为陛下你,不曾设身处地为你想过,也不知道你已走投无路,若我知道……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怕你后悔,怕你怨恨,怕得太多……可已追悔莫及了,怎么办?当初要是不曾瞻前顾后多好,带你走,去南朝,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没有了高氏,没有了一切,又能如何?咳咳咳……” 明熙扶住了高钺,望着手中的鲜血。皇甫策冷着脸看向高钺,从一侧拽住了明熙的手腕,将她拖开了半步,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这瞬间,仿佛一切都静寂了下来。 高钺踉跄了一步,用剑支撑着,勉强站稳了身形,强撑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我们不过说说话而已。自你入了阑珊居后,她已许多不曾与我好好说过话了。还记得,你不屑一顾的安歇……” 高钺不及说完,缓缓的朝一侧倒去,可那双眼眸依然望着脸震惊的明熙的。 明熙瞪大的双眸,哑声道:“皇甫策救他,快找人救他……” 高钺朝明熙伸了伸手,溢出鲜血的角,依旧含着笑:“阿熙,每次你说不喜我样貌时,我都特别难过,你知道吗?我也想长成你喜的样子……可不管如何,我总是应你的,只要你开心了,我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阿熙,我死了。你会一直记住我的样子呢?我多想继续对你好,好一辈子,可现在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又能如何?……你会忘了我吗?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习武,你还偷偷的给我送汤,我……我真的很喜那时候……?” 高钺似乎已失了说话的力气,口中也已不再有鲜血溢出来,只不过深蓝的眼眸依然睁着,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人。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来,抚上那朝思暮想,喜了半生的人鬓角…… ——在这世上,我执戈上刃征战四方,走过许多的路,看过很多的风景,可一直着原本的人。 ——杀戮半生,从不惧生死,只是怕这一去,来生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此生亦然错过,但求来生,可生死轮回,具有天定,若走得太早,总也怕等不到…… ——明熙,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少舍不得…… 高钺微微一笑,那抚过鬓角的手,无力的滑落…… 明熙凝望着已闭上了眼眸的高钺,脑海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她只觉整个人坠入了冰窟,浑身冰冷。便在此时,她觉有人紧紧抱住了自己,一下下的抚过后背,可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明熙缓缓抬起打的眼眸,对上了一双担忧的凤眸:“皇甫策,阿钺死了……” 皇甫策微微颌首,紧紧的搂住怀中的人:“过去了,都过去了……” 明熙双眼有些发直,颤抖着摇头:“不,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对我有多好……” 皇甫策看着骤然晕厥过的明熙,急声道:“太医呢!快传太医!” 三月,少年坐在校场的角落,埋头忙些什么。 明熙蹦蹦跳跳的过来,少年看见来人,急忙将东西藏在身后。可明熙眼尖,见少年藏东西,急忙道:“你藏了什么!为何怕我看见!” 少年最多不过十二三岁,但个头很高,人也很魁梧,五官犹如雕刻,那双深蓝的眼眸,在光下越发明显,虽还很年少,已很是俊美了。 明熙瞪着眼,恐吓道:“还不快将东西拿出来!” 少年似乎不善言语,沉默了好半晌,不情愿的开口道:“不曾。” 明熙颌首,拉长声音道:“不曾吗?那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少年当下蹙起眉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今你下课早了些。” 明熙撇嘴:“阿钺,你这话题转的好生硬,换个。” 高钺垂眸又想了片刻,又道:“后我出,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明熙双眼一亮,歪头笑道:“好啊好啊!我想吃烧鹅!” 高钺舒了口气,情不自的跟着笑了起来:“是洪记的吗?还是口的?” 明熙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骤然蹲下身来,极迅速的从高钺身后出藏起来的东西,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想吃红烧闷头鹅,大笨鹅!” 高钺骤然一惊,再想阻拦已有些来不及了:“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明熙拿起木剑晃了晃:“咿,做给我的吗?” 高钺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否认:“等上两,才能做好。” 明熙不释手:“你是要教我练剑了吗?!可是……娘不让我学啊。” 高钺听出了明熙后面的失望,不轻声安抚道:“木剑描了金,上好。我帮你求情,皇后娘娘不愿让你习剑,也是怕刀剑无眼,误伤了自己。” 明熙一双杏眸顿时闪闪发亮,欣喜道:“对呀对呀,有了木剑,我就不会伤到自己了,娘就不会阻拦了!阿钺,你对我可真好!我就没有想到呢!” 高钺不自主的看向一侧:“那后我出,你还吃烧鹅吗?” 明熙咧嘴一笑:“好啦好啦,那就不吃你个闷头鹅了!” 高钺顿时红了耳,轻斥道:“口无遮拦。夫子听了,定会罚你抄书。” 明熙丝毫不惧:“这荒郊野外的,夫子哪里会听到,除非你出卖我啊!不过,你也不会那么傻了,反正罚得再多,也是你在抄啊!” 高钺虽听到明熙这般说,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被夫子发现了。” 明熙怔愣了片刻,笑了起来:“你已经能写好我的字了吗?” 高钺颌首:“九分相仿。” 明熙道:“太好了太好了,那快走啦。” 高钺愣了愣:“去哪?” 明熙理所当然道:“回啊!以前阿耀还能帮我做些功课,自从他不理我以后,那些功课也没人替我写了呢!现在好了,以后我练剑,你帮我做功课啊。” 高钺顿时蹙起了眉头,轻声斥道:“怎可如此?” 明熙当下有些不高兴:“你不愿意帮我吗?” 高钺抿道:“功课该自己写。” 明熙当下冷了脸:“我一个娘子识文断字就够了,写那么多策论作甚?每天大家的功课一样,我写那些又没有什么用!” 高钺竟是有些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开口道:“那我只帮你写策论。” 明熙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够了!走啦走啦,咱们回。” “你还没有说,烧鹅还吃吗?” “你买我就吃啦!” “吃什么味的?” “有几种味道?” “四五种,一样买一只,如何?” “好啊好啊!你对我可真好啊!” “是、是吗?……” “咱们玩那么好,你以后会一直如此吗?会不会像阿耀翻脸就不认人了?” “不会。” “什么?” “我与他不同,我与大殿下也不。” “也是!……那阿钺会一直一直一直对我好咯?” “嗯。” “嗯什么嗯!你说个一直对我好一直对我好一直对我好,又能怎样!嗯嗯的,谁知道你在嗯什么?” “……” “不说算了!就知道你也是骗我的!我也不要吃什么烧鹅了!我气死算了!” “阿熙……” “哼哼。” “我以后一直对你好……” “哼哼哼!这还差不多!” 第173章?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11) 宁静的帝京,晨雾未散。 上元节已至,这一早,关闭了半个多月的内城门,终是要开了。 今年正旦,祭祀天地,陛下偕太子同往,比历年都来得更隆重。 当,祭祀之后。陛下未下神坛,昭告天下。即起,大雍继续由太子监国,太子的登基大典定在了三月初三。 腊月二十八那夜,皇城内火光冲天,帝京内外兵荒马。皇城内近一年的暗汹涌,似乎在正旦以后,都已平静了下来。可也是自那以后,内城门关闭了半个月之久。腊月二十八夜后,除了皇家祭祀那内城门开了片刻,供陛下与太子出行,祭祀完毕后再次关闭了城门。 直至正月十四,城门外才贴出告示,正月十五上元节清晨,开内城门。 内城里的高门大户年节必然储备了许多食物,但接连半个月没有外庄的供奉,只怕所有的储藏也该用尽了。 天不亮,就有一排排送鲜菜活鱼生的车,静静的等在了城门外。靠近内城门转角的早点摊,更是坐了人。 裴达坐在车里等了片刻,焦躁从马车上跳下来,见一侧的早点摊上正好空出了桌子,蹙眉坐了过去:“老丈,来两碗豆花。” 小摊上人都头接耳,似乎都议论着帝京这半个月的动静。 潘清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低声道:“娘子不是派人送信说,等人来接咱们吗?在家等着多好,非要一大早的出门,这城门一时半会怕是开不了呢!” 摊主是一对老夫,那个头白发的老叟,端着豆花放在桌上:“以前内城门,都是天不亮就开了,哪里会等到天光大亮。” 老叟低声音,又道:“昨夜不知又出了何事,兵荒马的,这会守门的哪有空开门,定是在忙别的。”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