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寔的速度不慢,他收笔后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季泠上又偷了一个香,恼得季泠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已经听得身后长歌的窃笑了。 季泠羞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瞪着楚寔,恨不能将他瞪出个窟窿来。 若是寻常人被人这么瞪着,又自知有愧,早就该瞥开眼了,可楚寔倒好,也那么回视着季泠,两人却不像是彼此瞪视,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含情脉脉的对视了。 最后还是季泠自己受不住地先撇开了头。 上好妆自然是更衣,季泠转入屏风后,却听楚寔道:“天气渐冷了,昨那种叠纱衣却别再穿了,好看是好看,可等老了你的膝盖什么的肯定会疼。” 季泠却是没想到楚寔还管这个。 “你身子纤细又高挑,不穿纱裙穿夹袄也一样的好看。”楚寔继续道。 季泠虽然没着声,却也用眼神示意长歌出去另外取了一套衣裳来。上身是一件秋水澄的团花短袄,下头配了一条霜白裙襕绣如意百合的百褶裙。 季泠的身材的确高挑,这衣裳做得又合体,那袄子刚好短在际,显得小蛮细如杨柳。此外季泠在上又了一条两指宽的白银链子,那链子的白却和裙子的白几乎一样了。 链子上垂挂着香囊、荷包、玉佩等等小物件做装饰,走出来叫人一看,真是又娇又俏,还带着一丝天真的魅。 楚寔赞道:“你这一身出门,只怕隔武昌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又要学了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了。”季泠道,可心里却也是臭美的。 季泠今也的确要出门,昨儿她听刘夫人说积玉桥那边儿有个华翁,莳花最有心得,即便请不得他,请到他身边的童儿照顾她新的菊花,来年都一定长得更好。 季泠想起楚寔说的要眼见为实的话,让她不要轻信人,便决定自己前去亲自看看那华翁的花园子。 到出门的时候,季泠才知道楚寔将南安派做了自己的护卫,她心里一惊,楚府的人都知道楚寔身边最得用的两个仆从就是北原和南安。如今或者都不该叫仆从了,都成了楚寔身边近卫的侍卫官。 出门时季泠的阵仗更是大,车架边上的侍卫就有二十人,很少有官眷出行这般大阵仗的,她坐在马车里脸都烧得慌。 那华翁的花园自然是没看成的,原来华翁最恨官府,一看季泠的排场就立即关门落锁,假装人不在家。 季泠自然也不会硬闯,只能怏怏回府。 到晚上楚寔回来,季泠道:“表哥,做什么让南安带那么多侍卫护卫我呀,我就是随便出个门,并用不着那样的排场。” 楚寔道:“那可不是给你摆排场的。” 季泠无言地等着楚寔说下文。 “如今南昌城不是很太平,我怕有人对你不利。”楚寔道,然后低下头去,“是我对不住你,阿泠,知道你不习惯如此的阵仗,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就好了。” 楚寔这么一说,季泠还能有什么法子,反过来还得心疼楚寔。然她也忧心地道:“表哥,如今世道就如此了么?我出去了一趟,见街上的百姓都衣衫褴褛的,我……”可她却还在为好不到莳花翁而烦恼。 楚寔闻言脸上浮现了一丝郁,季泠见了也难过。 “天子无道,任由宦官专权,自己却窝在后寻作乐,还四处派各路矿监、路监大量盘剥收税,百姓自然苦不堪言。”楚寔道。 季泠顿时羞红了脸,“那为何我们还要办菊花宴?”所费虽然不多,却也不小。其实不止这些,季泠还可以问,为何我们这些官宦人家还能衣锦着绣。 楚寔笑着摇头道:“阿泠,让天下百姓过好子,并不是说就要自己过苦子,同甘共苦才是怜悯百姓。这同甘共苦可是同甘在前。真正的国泰民安,应该是国富民丰,人人都能过上好子,衣华食丰那才是好子。” 楚寔描绘的情形季泠只叹道:“是要老百姓也能过上官宦人家的子吗?” 楚寔点点头。 季泠不信地道:“真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只要人愿意去做,就会有。”楚寔伸出手臂一揽将季泠揽入怀中。 季泠想挣扎时,却又听得楚寔道:“我明就要启程去永州府,那边瑶民被义教挑拨得作,我得去看看。” 一听又有人作,季泠心里就担忧起来了。以往虽然听过不少义教的事儿,可只觉得太遥远,如今却觉是近在身边。“听说义教的教主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表哥,你一定要小心些。” 呼风唤雨什么的,自然是以讹传讹。然楚寔看着季泠眼底的担忧,却没反驳她,脸上反而带出了更多的愁。 “表哥,此行十分艰难么?”季泠问。 楚寔道:“瑶民凶狠,而咱们的军队疏远练,吃空饷的又多,瞧着人多,其实真正能上战场的却只有五成不到,两边对阵恐怕败多赢少,且朝廷还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监军来指手画脚……” 在楚寔的叹息中,季泠就格外地温顺了,儿就忘记了挣扎,只能靠在他口。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安放在你身边用, 他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出门时一定要带着他。阿泠,这可不是玩笑话,我此去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楚寔又道。 “放心吧, 表哥,我自不会让你心的。我少出门就是了。”季泠道。 “这却也不必, 官宦人家如果都不出门了, 只会让百姓更恐慌。你依旧是该赴宴的赴宴, 该看戏的看戏。让百姓觉得一切正常才好。”楚寔说着话, 很自然地季泠理了理零碎的额发,然后低头亲了亲。 季泠心里一, 正要坐起身,却被楚寔死死箍住, “阿泠,这一次如果我回不来……” 季泠赶紧地捂住楚寔的嘴巴, “表哥, 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寔将季泠的手挪开, 笑了笑, “我还以为阿泠心里是盼着我回不来才好的。” “我怎么会……”季泠急道。 “因为你的心结一直解不开,我……”楚寔苦笑一声,“终究是喜和不喜的区别么?” 季泠喃喃。想起当初的事儿,楚宿和楚寔都是酒后无德呢, 只是一个是她生了贪念而心甘情愿罢了,她被楚寔说得脸红,“不管如何,我一直都是盼着表哥好好的。” “只是为了老太太而已是么?”楚寔道,“所以你当初宁愿死也不声张,为保全我的名声,也为保全二弟的名声。” 季泠错愕地看向楚寔,却见他摆了摆手,颇有些疲倦而颓丧地道:“安置吧。” 洗漱后季泠上了,还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结果一大早醒来,她没再在楚寔的怀里,可却依旧睡到了他的那一边儿去,只是被他用被子在中间隆起隔了一下,两人才没滚做一堆。 直到楚寔骑上马背走了之后,季泠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尾,心想自己是不是真伤他的心了?若是他得以安全回来,她,她…… 可只是光想一想那事儿,季泠就害怕得紧,好像那种疼痛又回到了身体里。 谁知楚寔这一去就是四个月,到衙门腊月二十封了印都没回来,前三个月却还有信道一声平安,最后这一个月可能是雪太大道路封阻,竟然就没了消息。 等到大年三十这楚寔都没回来,也没个音信儿,季泠都绝望了。这年自然也就没了年味儿,长歌来问季泠何时摆年夜饭。 季泠怅惘地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她一个人这年过与不过有什么意思?“摆吧,今年表哥不在,咱们也不用拘束,你去请了王婆婆,刘嬷嬷,还有芊眠,咱们一起坐一桌吧。” 王婆婆等人倒是来了,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跟季泠一桌,都说尊卑有序,尤其是芊眠和长歌,更是不肯。 季泠无奈,亏得想起了古制,让长歌布置了几张小几,每人一几,席地而坐,季泠坐北朝南,如此众人才敢入席。 只是这一顿饭季泠不怎么提得起神来,吃过饭也没留她们就这么散了。 长歌在屋子里伺候季泠,季泠道:“你且出去和姐妹们玩儿吧,也不用陪着我了,我在上看看书就睡了。” “这怎么行?”长歌道。 “去吧,你与采薇她们一起玩儿也热闹些,这府里太静了。今儿是年三十大家都不要拘束。”季泠再三劝道,到她都要发怒了,长歌这才出了门。 季泠自然是睡不着的,心里空的,很是难受。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那么依赖楚寔了,他不回来,她的年过着就太没意思了。无论外面多么张灯结彩,可她心里却是大雪封山。 季泠糊糊地靠在头,却听得长歌“咚咚咚”地跑进来,喜地喊道:“夫人,夫人,部堂回来了。” 长歌口中的所谓的部堂自然就楚寔了。 季泠立即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道:“真的吗?” “是呢,刚从大门进来,我想着你肯定着急呢,就先跑进来了。”长歌着气儿道。 季泠的脸上了喜,“你去厨房让婆子赶紧把水烧伤,表哥洁,肯定一进来就要洗澡。” 长歌立即应下了。 季泠却又急着道:“这天儿太冷了,咱们晚上吃饭,片刻就凉了,却也不舒服。去厨房让他们煮一口一品锅来,再暖一壶酒送进来。” 长歌应了正要跑出去,季泠又急急道:“长歌你别去了,让采薇去,你来伺候我梳头吧。” 长歌笑着应了,在门口吩咐了采薇一句,就赶紧进去帮季泠重新找衣裳和梳头。亏得她手脚麻利,这大晚上的也不用盛装,发髻简单挽起来一柄玉梳就行。粉也不用抹,季泠本就白皙且还是在灯下,所以只沾了点儿桃花的口脂整个气就亮了。 只是季泠选衣服却用了不少功夫,到楚寔进来时,季泠都还在选衣裳,听着脚步声她赶紧让长歌先去前头接着,自己胡地换了衣服。 听得外间楚寔问道:“夫人呢?已经睡了么?” 长歌道:“夫人在换衣裳呢。” 再接着就没了声音,季泠衣裳穿了一半,侧耳听着屏风外的话,见突然没了声音,越发地探过头去,依旧是安静无声。 等她缩回头,然后余光里突然就瞥见了楚寔,她侧头一看,却见楚寔已经站在了屏风的另一端,正看着她呢。 “啊。”季泠低呼一声,胡地把带一系,“表哥,你怎么,怎么……” “我不在家,你连岁都不守了么?”楚寔斜靠在屏风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泠再次手忙脚地解带、系带,然后受不了地往前走了两步,替季泠拉了拉衣襟,帮她将璎珞系好。 “表哥替女子整理衣裳倒是上手的。”季泠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嘴巴里冒出来的,反正就那么口而出了。大约是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吧。 “那是因为你太不上手了。”楚寔瞥了季泠一眼。 季泠气结,只能冷哼。 楚寔抬手捏了捏季泠的脸颊,“小脾气渐长啊。” “表哥这许久,怎么也不派人送封信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担心吗?”季泠的衣带终于系好了。 楚寔道:“有人每次回信都是一句,家中安,勿念,我写信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又把季泠给堵住了,她自知有愧,“可是我也不不知道写什么呀。” “你还有理了?”楚寔道。 正好这时候一品锅也送了进来。大年夜里厨房本就是熬了高汤的,所以上菜上得快。 “就摆在榻上吧。”楚寔说道,“温酒的炉子也放在榻边,我自己动手,你们且下去吧,叫你们时再进来。” 这番之后屋子里就又只剩下楚寔与季泠两人了,他坐在榻上先给季泠斟了一杯酒,“你今晚怕也是没吃什么东西吧?” 季泠心想这人可真是成了,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楚寔朝季泠举了举杯,季泠本是不愿意喝酒的,可想着今是大年夜却不能扫兴,于是也举了举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知道有句劝酒歌怎么说么?”楚寔问。 季泠摇摇头。 “说是,情浅舔一舔,情深一口。”楚寔道,然后把酒杯倒置,给季泠看看他已经干了。 季泠被说得无法只能喝了,亏得这酒杯小,但喝得这么急,她也是头晕。 “有酒无令,却也无趣,要不我们行令如何?”楚寔又问。 季泠道:“我可不敢跟状元公行令,这不是老寿星茅厕里打灯笼么?”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