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淡淡道:“陛下他只是理万机,觉得你这个人入不得他的眼,连杀你都不屑罢了,巫娆失宠之后,你与他更加没有干系,他若还要挥个衣袖断你的生死,实在是得闲。” “阿泓。”巫蘅怔怔地看着他。 谢泓看着一身藉不堪的刘敬,换了一幅漠然的语调:“你既然不服,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手起刀落。绑缚着刘敬的绳子转眼被割断。 “阿泓!”巫蘅大惊失,扯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后拽,这时刘敬已经一改方才的衰靡,自地上跳了起来。 谢泓从容不迫,刘敬咧着嘴冷冷笑,这时后院的几人都听闻动静赶了过来,七八个将刘敬围堵住,还没动手便听得郎君一声沉喝,“退下。” 愣愣的几个人,不解地望着谢泓,直到他不带情地重复了一遍,他们才确信谢泓是要他们退下。 犹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通又回来的刘敬,终于卸下重负。这时他早已一无所有,不再打算能活着走出这里,但若能拿下陈郡谢泓的命,与他一道走倒也不算冤枉,人这一辈子都很难有这种机会。 巫蘅按下谢泓的手,心微微抖,“为什么?”他怎么敢赌,他是真的什么不顾了么? 谢泓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账,我要算清楚。阿蘅,我不会有事。” 他是徒手胜过慕容逊的人,巫蘅明知这一点,明知他不弱,可是她不喜他拿生死大事当做一场豪赌,她一点也不喜赌。 “谢泓,你真是让人无奈。”她自失地一笑,慢慢地覆落眼睑下的翳,眸光被悉数遮去。 刘敬已经摆好了架势。 他曾经是巫府的家奴,在做家奴之前,他还是乡下耕耘的田亩汉,手臂上都是坚硬鼓的肌,巫蘅完全不确定有这样的对手,谢泓能不能赢。虽然他曾战胜过慕容逊,但那之前,慕容逊忍受了半个月的饥饿,身体的条件本来就是不均等的。 这样的境况,她怎么能不担心? 这是真正的以命相搏啊。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光风霁月、角眼底的笑容宛如水月镜花般的少年,有一,他会摒弃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俊美姿仪,挽起衣袖,与人殊死搏斗。 他们建康重逢时,他站在船头惊鸿远瞥,还恍如昨。那一瞬间,碎了醉了无数的少女心,也有她的一份。世事真教人无奈发笑。 “谢泓,我刘敬今绝不会客气了。” 对方已经抡起了拳头猛击来。 谢泓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的眼底晃过一道光影,榴花灼灼,映在眼底烧成了两团火焰。 身后的巫蘅已经捏了一把汗。 在最近的时刻,拳风已经刮到了眼前,谢泓侧身避开半边身体,以最准的判断避过了这一击。 建康的名士从来不需要武艺傍身,谢泓也从来没有学过这些,他拥有的只是异于常人的锐的察力与判断,每一步,尽管一击之下只有刹那功夫,他也能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计算好,如何退,如何让开,如何化守为攻,以静制动。 虽然偶尔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是他在对付过慕容逊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避过之后,谢泓没有立即还手。反倒是刘敬心浮气躁,对方身形瘦削,但从外形上看自己已然稳胜券,若是等下他的人反悔了,自己绝对没有活路,因此急攻猛打,处处直击谢泓要害。 这种不拘形式的打法,比慕容逊有章法可循的招式要难拆解得多。至少对于谢泓来说,因为毫无规律,所以也难以用最短的时间看准破绽,或者摸清他的路数。 他只是一味闪避,对方拳风虎虎,来势汹汹,形势对谢泓而言很不利。 巫蘅揪心地盯着,身边那七八个部曲也揪心地等着,关于雪山上与慕容逊的那一战,是所有人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他们没有亲眼所见,也不愿想象。但是他们心里清楚,若是郎君再这么毫无还手地继续躲闪下去,撑不过二十招,有命之虞。 在连续的闪避之后,谢泓已经被到了桌南,刘敬一拳挥落了棋子,散得地都是。 谢泓眼眸一动,就是现在了。 有些人可能自以为不显山不水,行事怪诞毫无章法,那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弱点早已曝于人前。 刘敬的软肋,就在他每一拳之后,右胁下会曝出一个极大的空门。 这是反击的最好机会。 谢泓凛了凛眸,刘敬挥近一拳,脚踩在黑白子上,不甚一滑,而这时谢泓已经将右肩让出了一半。 一旁观战的巫蘅花容失,她要冲上去,他怎么能这样,这么能…… 可还是来不及。 眼睁睁看着刘敬一拳打在谢泓的肩头,那一拳用了十成力,巫蘅仿佛听到了骨骼断裂的清脆的声音,临危之际,谢泓也一掌切在刘敬的间。那是一个极大的空门,也是一个死。 刘敬“嗷”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浑身颤。 “阿泓!”巫蘅扶住谢泓,他脸苍白,离的微笑宛如遮了一层云障,看不分明。 他曾经说过,与慕容逊那一战,他被卸了一只胳膊,是不是就是这只…… “阿泓……”巫蘅咬着牙,眼里噙着两朵泪花。 “郎君——”身后的部曲也终于恍如梦醒,没想到郎君竟然在他们面前再度受伤,一个部曲义愤填膺地将重伤的刘敬架了起来。 巫蘅抱着他,飞快地抹了把泪水,“找大夫来!” “是!”几乎已经傻了的几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行人匆匆地往外跑,只剩下两个在原地照顾。帮着巫蘅将谢泓扶入卧房,夏光炎热,他的脸上都是薄汗,巫蘅用冰凉的素绢贴在他的额头,俯下身替他宽衣。 “谢泓,”她一说话,就不自觉带了一种哭腔,谢泓拿左手握住她,巫蘅断续地道,“为什么……你非要这么罚我是不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喜刘敬,我恨透了他,可是我不想找他报仇,我只想守着你……谢泓,这不值得。” “你恨他啊,”他微笑起来,尽管脸苍白,额头尽是汗水,可是那样的笑容还是从容俊雅的,“阿蘅,我替你报仇雪恨了,你可开心?” 巫蘅拼命摇头,眼里的水大滴大滴地落,“混账,谢泓,你就是这么轻自己,非要与刘敬那个小人比较什么,我又开心什么。”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