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用空闲的左手将帖子推到她跟前,眉梢轻撇, “桓瑾之要成婚了。” “那倒真是一件好事。”巫蘅粉颊嫣然,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会去么?” 在建康来说,他还是秘密归来的,只怕现在他出现在桓瑾之面前,桓七郎都要吓一跳。 谢泓笑了笑,“故友成婚,自然是要去的,不闹一闹,实在对不住我多年来欺负他们的情谊。” “王悠之呢?” 说到他,谢泓陷入了沉默之中。 若不是因为王曦,他和王悠之绝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在怪罪自己负了王曦,当中拒婚羞辱了王家,谢泓以为,他会明白自己,原来是不能…… “阿兄,我可是琅琊王氏的嫡女,你还怕我嫁不出去么?” 王悠之为这个同母胞妹了十几年的心,乍听到她这么说,反问道:“你不是扬言,此生非谢泓不嫁么?” 王曦穿着一袭绮绿长裙,间是水湖翠的薄绡束,一抹如云秀发被纤纤修长的手指拨过眼帘,几点羞涩几点媚意,“阿兄莫要笑话我了,多少年前说的玩笑话——谢泓当众拒我婚事,我早就断了对他的心思,现在他有了正,人也不知身在何处,我上哪儿惦记他去。” 这话说得没有错。王悠之的眼有些深沉,他记得当年酾酒临江,与挚友乘风对饮时,风疏阔,长天浩漫,那时候他以为一生就是如此,在恣意之中永恒下去,少年至耄耋,快意潇洒,再没有任何不同。 “阿兄,”王曦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见王悠之的目光有些悠远,饶有兴致地问道,“依我之见,阿兄比我更惦记谢十二呢。” 王悠之脸微变,“荒唐。” 最近戏文歌舞看得有点多,王曦对龙之风这事不知道怎么起了一丝兴致,当那优人咿呀地唱着曲儿时,她脑中带入的两个深情款款的男子,正是王悠之和谢泓。痴魔怔了数,最后发觉,原来她终于对谢泓解了啊。 她竟然都敢这么想他了。 她暗暗地拍了拍口,低声又笑道:“不过阿兄,我却知道一件事,不晓得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不想事儿的,所以想与你说一说。” 王悠之被她一惊一乍说得脸已经不大沉稳,握着酒觞的手松了又紧,多了份不耐,“说。” 王曦微笑,“我近路过东城集市时,不慎见着谢同了。” 谢同是谢泓身边最得力的臂助,跟了他多年几乎寸步不离的,前些子离开谢氏也是为了追随旧主,她这么一说,王悠之登时怔了怔,偏过头沉沉道:“你说的是真?” “我几时敢骗你?”从小到大,但凡是谎言,都能被他识破。 这一次王悠之没有识破,他喃喃道,“原来谢泓回来了么。” 哎呀,方才还拿眼瞪自己,可不就是,他惦记谢十二比自己多太多了么?王曦觉得自己又可以杜撰出太多美好桥段了,若是能拉着庾沉月一道就好了啊,凭她的文风之风丽,要是能为自己写出一个风月故事来,那就当真是凄美动人啊…… 后来男风在建康更是盛行,坊间出的美男图、龙画册被收抢一空时,绝大部分画的就是谢泓与王悠之。而这些画,也绝大部分是被这两人收走的。而有这份胆量干出这事来的,绝大部分缘故是王曦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至于王曦后来的丈夫,也惨不忍睹遭了她的“毒手”。 当然这些都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谢泓彻底过起了大隐隐于市的子,巫蘅清闲下来,这午后,他半躺在藤条上,院子里有一株壮的桐树,优雅地斜倚着,巫蘅在一旁煮酒,想到了什么,偏过头来问:“刘敬怎么了?” 谢泓睁开眼,语调有些古怪,“故夫身陷囹圄,你不忍了?” 巫蘅推了推他的胳膊,“瞎说什么?” 谢泓坐起来,自身后慢慢地抱住她,巫蘅觉得他的呼轻柔,且就落在自己的耳畔,说不出的酥,自己也渐渐软了下来,贪婪着靠入他的怀里,轻声道:“好啦,一报还一报,我都不曾计较你的‘故’,谢泓,己所不勿施于人,做人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啊。” 说完还在他的右颊上补了一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印。 谢泓眯了眯眼,“可惜他却不大成器,我怕留着他是个有害无益,所以找了个人,将他打发了。”恰当说来,应当是打发到后秦去了。 身边留下一个小人,养虎为患,实在不是谢泓所为。不过对于刘敬,他还没有怒到极致非要置之于死地不可,刘敬和巫娆不太一样,现实之中,他做过的对不起巫蘅和自己的事不算太多。 巫蘅又吻了他的,“你瞧我可会因为他恼你?” 抵着他的额头喃喃道:“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阿泓,我举目无亲,这个世间只有你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不要以命相搏。在我眼中,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付出生命,我更不可以。” 他想说,她只剩下她了,他不是这么她,她当真就成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了。虚无缥缈的承诺做不得,他这个人浑身缺点,但守诺这件事却是备受赞扬的,尽管眼下说一句话就能令她转忧为安,他也没有给一个承诺。 正当时,忽听得门外有人传报,“郎君,王八郎来了!” 里头还没有什么回音,站在府门口的王悠之忽地脸纠结起来,怎么谢泓的几个下人,喊他的称号时也这么古怪…… 没有等上什么时间,谢泓亲自出,身后还跟着他的新婚妇人,清雅如菊,看起来多了成和温婉,应当是岁月的安稳赋予的独特气质,看得出谢泓是当真宠他这个妇人的。 王悠之叹了一声,“谢泓,回建康之时,怎么不与愚兄预先告知?” 得知他回来,王悠之的心情真是莫名复杂。 谢泓对他行了一个士族之间的礼仪,微笑道:“王兄,我如今已不是陈郡谢十二了,这你知道。” “自是知道。”王悠之一奇,“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这看低你?谢泓,我是这样的人么?”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王曦之事。 谢泓朗笑道:“我不是谢泓,正好以前欠王八兄的旧账,你可以讨了,你现在贵为王氏族长,捡我一个软柿子捏起来再容易不过。” 这倒真是提醒了王悠之,他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沉声一哼,“这事你倒真敢提。” 谢泓以前使那些诡计算计于他之时,大约不曾想过有今吧。 巫蘅在谢泓身侧忍不住笑意,“阿泓,我方才怎么说的,一报还一报。”好笑的是,他自己提醒的王悠之,也许人家本就不是为这事来的。 不过谢泓想的与她不太一样,进了门邀王悠之叙旧之时,谢泓命人奉上了茶点,王悠之对茶的要求向来不高,唯独喜的便是好酒,方才巫蘅在一旁煮了一些,酒香浓郁,他深嗅了一口,忍不住赞叹:“谢泓你这厮怎么如此命好,娶个妇人还是酒道高手!” 谢泓的双眸漾出一丝清波。 巫蘅惭愧地笑,“八郎说笑了,我也不过是跟着师父学了一些,用天采摘的桃花,加了师父他的花,糊涂地煮了一些,阿泓他喝,所以就经常这么做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