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沉月换上了心仪神往已久的红嫁衣,绣着鸳鸯百蝶锦理,飘曳褶皱的留仙裙,披帛红绡如纨。这一次,举城庆,桓家大放银钱,在建康城各大酒楼茶肆安置酒席。 繁花如烟,那新嫁娘在花车之中照影一瞥,比石榴花还要美灼灼的风姿,诸人都道一声桓七郎毕竟好福气,兜兜转转,还是娶了建康城最引人羡慕的妇人。平头百姓也不慨,他桓家的人,都是一个个投得好胎,这辈子生来注定是来享受人世繁华的啊。 庾沉月的花车在城中穿行而过,这是她最隆重风光的一。 巫蘅在一家酒楼二楼,双掌扶着雕花红栏,角噙着一朵清浅的梅花般的笑,“她等到了。” 有些人用十多年等待,有些人费两世来等待,幸得终究是一样的结果。 檀羽往那楼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主母昔,可是比庾氏小姑还是出尽风头的。”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巫蘅笑了,“是你们家郎君出风头罢了,我几时计较过这个。” 檀羽摇头,“有些不对。郎君离开谢氏之前,对谢君最后一个请求便是,希望能娶得主母,即便是只有一,即便一后将从陈郡谢氏除名,也必先将主母的名姓刻入族谱,成为谢氏妇人。主母,郎君他那般招摇,只是为了教人知道,你是谢家妇罢了。” 他愿她,无人敢欺,无人敢辱,算计她前都要掂量掂量陈郡谢泓的分量。 巫蘅抹了抹眼角,莫名地觉得有些动。 “不过,他今不见踪迹,是去哪儿风了?” 檀羽想了想,心中铭记着谢泓的吩咐,不得告诉巫蘅,但还是没能忍住,他不忍心欺瞒她,“郎君他……今被皇上宣入中了。” “入”二字对巫蘅而言就如同噩梦,她还记得那个皇帝的威,他的不折手段,心口不受自控地一跳,“怎么会突然入?” 檀羽并不知道,只能含糊道:“皇上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总之是,他才得知郎君现在身在建康,立即就下了一道旨意。” “谢家呢?” 檀羽继续摇头,“谢家此时暂时应不知此事。”谢泓尤其叮嘱过,不得将自己的行踪透给谢氏的任何一个人。 巫蘅咬住下,间泛出一抹淡淡的腥味,她掐着手腕安自己,他不会有事,皇帝也不能动他,不能…… 可是眉心狠狠地一跳,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对谢泓入一事袖手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明白,当今的这个皇帝,他本就不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他行暴,手段残酷,喜怒无端……这些每一点都是谢泓的威胁。 随着喜悦的笙箫之音渐渐远去,东街市头早已不见了庾沉月的花车,留下地嫣红落花,巫蘅的视野之下一片沉寂,唯独不知何处来的一缕歌声,凄凄楚楚,唱得不知道是什么。 巫蘅已经开始站不住了。 那歌声开始越来越响亮,从一个人的声音,杂入了无数女郎们痛楚的裂肺般的歌声。晃悠的铃声,被风吹弯了拐入耳中,恁的凄凉绝望。 “是挽歌。”檀羽突然全身发抖,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让他开始恐慌。 巫蘅一颤,她瞪着眼睛不能置信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眼眶在这声问之后迅速地泛起了。 檀羽愣愣道:“主母,这不是郎君,一定不是……” “这是桓瑾之大婚之,何人敢高声喧哗,当街唱这种……”巫蘅说不下去,她转身提着裙摆往楼下奔去。 踢踢踏踏一阵错杂的木屐踩在楼梯上的响声,酒店的店家莫名其妙,又对那声音不快地皱着眉道:“真是晦气、晦气!” 嚷嚷的声音在耳后悉数远去,巫蘅只听得到前面动静越来越大的挽歌声,直到一个清脆哽咽的“十二郎”飘来,清晰地传入耳中,巫蘅飞奔而去的脚步声就此狠狠地一顿。 街的喜瞬间漂白。她仿佛看到一簇一簇的银火,将天地逐渐蚕食没,视线冥起来…… 长街空巷,两个雪白的影子浮出眼眶,跟着又是两道,又是两道……无数个女郎,簇拥着一驾毫无杂的灵车,百人之对,浩浩汤汤的宛如动的洪,哀的灵歌与泣哭响彻每片天空,每片土地。 巫蘅被定在原地,连呼都忘了是什么,只仿佛听见口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啊,还有一章就happy ending啦,保证不是诈尸o(n_n)o~ ☆、繁华谢幕 巫蘅腿软了一下, 什么时候檀羽跟了上来她也不知道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会, 灵车里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 昨晚, 她还抱着一个鲜活的他, 绵红褥, 聆听他平滑肌理下有续不紊的心跳, 昨晚她还完完整整地拥有他…… 灵车已经越来越近。 深巷的岔路口涌出另一拨人, 他们将画着“谢”的白幡招了起来。长歌当哭,动容者不知凡几,可是他们怎么会懂巫蘅的哀恸? “主母。” 身后的少年,声音哽咽了。 巫蘅摇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那群人终于看到了她,也有认出了她的。 她还没有走近, 一个抹着眼泪的小姑忽然厉声哭诉道:“你把我们的谢郎还给我们!” 巫蘅恍如未闻。 她揣着最后一线信念,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但紧跟着又是十几个少女的呵斥声:“你把谢郎还给我们!” “你本不配他!就是你害死了他!” ……纷纷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一丝念头, 风中残烛一样“啪”地灭了,她万念俱灰, 茫然无措地靠向灵车,直到被两个随扈用剑拦下,她一怔, 蕴着泪道:“我的夫主,怎么不由我近身?你们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一个随扈执剑肃穆道:“谢泓乃皇上赐死,密令择西山安葬。任何人不得靠近灵车。” 这番话说得看似有理,巫蘅的口慢慢烧起了一团火,虽然不可置信,但还是侧身让出了道,并依依不舍地忘了那车好几眼。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