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站在陈殊前面的鞋面终于动了动,发出沉稳的脚步声响。隔了一会儿, 解臻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 “是简陋的。”解臻轻轻道, 喉间有闷闷的笑音, “我第一次到你这林府,差点以为走错了房间。” “……”解臻他是怎么过来的? 林府有林和鸣在, 若是皇帝亲自过来必然会大张旗鼓地大做文章,而现在这风平浪静的样子,难不成解臻也是和他一样用轻功飞过来的? 陈殊眼睛睁开, 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解臻。只见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正轻轻地勾着笑,朝他看来。 青年皇帝负手,完全没有那种偷偷潜入别人家中的自觉,身形依旧立潇洒,人还是气质卓尔出众。 “……只是个休憩的地方。”陈殊只能解释了一下,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尴尬,便连忙转移话题道,“秦公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解臻看过陈殊,轻扫了一眼林辰疏还跪着的双膝,淡淡地出笑容,错身从林辰疏旁边经过,走到房间里的木桌边。 陈殊目光跟着看去,只见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放着一个食盒,食盒有镂空花纹,雕细琢,十分致,显然是皇里面的物品。 解臻已经打开盒盖,从食盒内取出两三盘点心,一碗煲汤和一副碗筷。 “上次你来里用膳,我看你一直在吃这几样菜品,想来是这些比较对你的胃口,我便让御厨特地做了些清淡的食物,给你捎过来。”解臻道。 “……”陈殊看得呆了呆。 解臻已经在桌边落座,目光再度看向林辰疏。两人目光再度相接,他慢慢开口又道:“林辰疏,我说了,你见到我不用行礼。” 陈殊:“……” 解臻的话说了两次,陈殊只得从地上起身。他伫在原地一会儿,见解臻视线一直没有落下,只好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点心和煲汤,陈殊扫了几眼,发现确实是他那天尝得最多的食物。 他以前因为生活和工作的原因落下了胃病,吃的东西都以清淡为主。现在穿越以后即便在林辰疏的身体也没有改过以前的习惯——他原来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倒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在这里也会有人发现他的饮食偏好。 而且这人还是解臻。 这算什么呀。 陈殊坐在桌前愣忡。 解臻还在看着他。 “秦公子你……这、这也来客气了吧。”陈殊笑了声,终于拾起解臻带来的玉筷,夹了块糕点品尝。 他和杨戊已经吃过晚膳,此时并不觉得饿。但糕点入口即化,不粘也不腻,口出奇得好,确实是他喜吃的类型。 他又夹了一块。 解臻看着又笑了起来,他静静地看过林辰疏的侧脸,亲手为陈殊舀好煲汤,边舀边道:“你回京城已经有些时间了,在廷尉那里可还待得习惯?” 陈殊吃糕点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 “还好。”陈殊回道。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他这个廷尉少卿其实在官署里面并不受。廷尉左右监在官署里面待得久,早已揽走下面的权力,他一个空降的虽然品级高,但手上权力基本被架空,左右监看他不顺眼,以后肯定会给他找绊子。 不过这些人情世故陈殊年少的时候就尝了一遍,放在哪里都一样,也就没有在意,更觉得没必要要跟解臻说起。 解臻看着陈殊风轻云淡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很快又释然地笑道:“是吗。既然这样,那便先坐着廷尉少卿的位置,那里若没有什么大事,应该还算不错的衙门。后若有更合适的,我再给你安排。” 还安排官位? 陈殊皱眉,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昨梁丰远在议事的时候提起过你。”陈殊正在斟酌着怎么向解臻开口,却见解臻已经舀好煲汤,推到他的面前,询问道,“你和他起过冲突?” “他都把状告你这了?”陈殊心里惊叹这人心心思狭隘,他接过解臻的碗,慢慢地捣了一下,“他是怎么说我的?” 解臻眉眼微垂:“也没什么,只是说起你的传言,说你不适合为官。” 林辰疏的传言,可不就是一个断袖。 陈殊捣汤的手一顿,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解臻,见他神情平和,不像是故意的样子,这才舀汤边喝边道:“我和他儿子是有过矛盾,不过都是些小事,不足为提。” 他点到为止,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毕竟以他眼前这人的城府,此事恐怕早已经查清,本无需他来多嘴。 “若我想听呢?”解臻问道。 陈殊:“……” 陈殊刚刚咽的汤差点咳了出来,他连忙含下,侧过头,却见解臻还是坐在身边,眼里有光火映照,黑眸明亮的接处,倒影出自己的身影。 ……他还真的想听。 陈殊擦了擦嘴边的汤渍,只好直起身子,给解臻慢慢地描述起凤微楼发生的事情。 林辰疏的音清晰,讲起事情来清楚连贯,时值夜间蛐蛐声响,窗外朗月照空,合着房屋里的烛光,衬着青年清扬的声线,竟生出些悠适的美好来。 解臻看过林辰疏的眼角眉梢的神情,竟觉得有些恍惚,直至林辰疏声音停下,他才惘然回过神。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陈殊知道解臻已经查清,并没有隐瞒自己威胁梁度的事情,干咳一声道。 解臻垂眼又轻轻地笑了声。 陈殊那双明亮无垢的眼睛又向他看来。 “梁丰远掌控吏部已久,前朝官制便已遗留诟病,腐化严重,各派结私营,派系错综复杂。”解臻想了想,还是慢慢说道,“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曾颁布新政,革新官制,只是后来突然抱病驾崩,新政一事也没了下文。” 陈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大致梳理出前朝发展地脉络,结合李邺之所言,自然也知道先帝突然驾崩后,解臻临危受命,被齐言储提携到现在的位置上的事情。 他心中一动,终于把刚刚想起地那件重要地事情说了出来:“秦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解臻问道。 陈殊放下碗筷,垂眼看了眼桌面,想了想,还是继续道:“皇上,廷尉少卿的官职虽好,但微臣却觉得太闲了一些,恳请皇上委派些事情让微臣参与。”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重新改了称呼,甚至人已经从座位上站起。 “皇上应该知道微臣可以做哪些事情。” “……”解臻一愣。 林辰疏已经又往地上跪拜下去。 他再度给解臻一个后背,临着解臻坐着的面前,变得更加清楚。 解臻原本还留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僵住,他倏地握紧手,皱眉道:“林辰疏,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身体……” 他说到这,话语截然止住。 陈殊已经跪在地上抬起头,听着解臻的声音响起复又停下,随后慢慢地垂下眼睑。 他在想什么。 半年过去里,他要回去,他已经在这里拖很久了。 “还请皇上成全。”他继续道。 解臻:“……” 寂静的夜里,窗外虫鸣得竟然也聒噪起来。 解臻脸沉静,放在桌上的手缩进后又松开,随后又慢慢拢紧十指,缓缓地笑了起来。 “好,这事朕会斟酌考虑。” “……皇上?!”陈殊抬起眼看着解臻。 “林卿,朝中事务纷杂,也不是每件事情都适合卿你去做。”解臻收起手,掩饰住手中地轻颤,抬声慢慢道,“此事朕会记在心上。” “……”赤地推。 “夜已深,林卿早些休息。”解臻一边起身一边道,“别再跪着了。” “……”陈殊看着解臻,却见解臻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他沉默地起身,开始收拾一盘又一盘的点心。却见前面解臻听到声音,微微侧了下头,缓声道:“点心放在那吧,朕改会再过来。” 陈殊的手微微一僵,错愕地看着解臻,却见眼前地玄衣男子已经打开房门,往外行去。 “别太累着自己。”最终,他脚步还是一顿,道。 “……” 男子没有再说话,他的衣与发和黑夜相近,没走几步,便融入苍茫的夜当中。 门口处,唯剩下夜风灌入,吹得烛光再度凌摇摆。 陈殊站在门口,看着解臻披着夜行了几步跃上房顶,在朗月下慢慢地化为一点黑,最终消失在自己地视线之中。 他真的是披星戴月来的。 陈殊心间忽地涌起莫名的心绪,怅然地看着眼前的黑夜。 * 这一夜竟然十分难眠,直至凌晨寅时,陈殊这才入睡一小会。 第二起得迟,陈殊到廷尉衙门的时候,只见官署内的庭院集结了不少帮役和廷尉史,皆是站着头接耳。这些人说得嘈杂,等到身穿官服的廷尉少卿出现的时候,忽地声音息了一下,一个个面面相觑,暗暗打量着林辰疏。 前些子并没有这么多散人集合在衙门前庭,陈殊皱了下眉,直觉得有些奇怪。 他来衙门的时短,认识的人并不多,唯有一人见到他匆匆忙忙从官吏和衙役中走出来。 “林大人。”杨戊道。 杨戊今已经领了帮役的衣服,此时身穿皂衣,快步向林辰疏走来。他行匆匆,面上带着忧,并不像是昨那般神气清的模样。 “怎么了?”见状,陈殊问道。 杨戊今提早来到衙门,便见廷尉中人有人在议论林辰疏,他便上前打听了几句,这才得知事情原委,此时见到陈殊,当即将林辰疏带到一边,皱眉道:“林大人,出事了。” 杨戊这人并不会托大,陈殊沉眉,很快听到杨戊停顿了一下,斟酌道。 “今天清晨,吏部尚书家供菜的商户发现府中没人接应,便敲门查看,结果发现梁府府邸出事,梁丰远一家包括仆役共计三十六人,全部已死在府中。”杨戊顿了顿道,“这事卯时发现的,在官署里面已经传开了” “三十六人……那梁度呢?”陈殊忽然想到梁丰远的儿子。 “……据说也死了。”杨戊似道。 陈殊一愣,瞬间明白那群廷尉里的官吏为何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原因了。 杨戊似也听说了陈殊和梁度的事情,回头看过官署内讨论的人,低声道:“左右监大人来得早,知道消息已经前往梁府查探,据说这事牵扯到二品官员,很可能要给我们廷尉查办。林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戊是跟着林辰疏的,知道这事自然为林辰疏着急。 吏部尚书死亡确实是重大案件,陈殊皱了下眉,很快应道:“我们也去看看。”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