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信使闻言, 略作犹豫还是恭敬回禀道:“禀皇上,此次狄夷进犯采用了以前我军从未见过的火器,威力之大十分骇人。我军与其战,数次都败于这样的火器上。” 火器?站在门外的陈殊忽然皱眉。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却也知道火器这种东西的到来已经彻底影响冷兵器的战, 它可以给战场带来扭转局面的效果,狄夷若是掌握火器,那对于厉国来说形势确实不利。 但火器这两个字, 陈殊总有一种莫名的悉, 让他瞬间想到了被自己卸去一只手的莫无炜。 莫无炜江湖录第五,擅长使用火器,但在南丰一战后被陈殊所败。 “火器?难道此事和莫无炜有关?”不止是陈殊想到莫无炜的事情,房间里面禾闻策的声音传来。 “莫无炜四个月前被林侍卫降服, 这四个月一直被扣押在南丰牢狱, 应该不会出来兴风作浪。”恭常钦道。 禾闻策闻言蹙眉, 隔了一会儿道:“莫无炜所得的那半本火器秘籍出自天行藏,会不会是又有本秘籍落到狄夷的手上?” 他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有一瞬间的静默,最终还是信使硬着头皮道:“北狄夷火器凶猛,葛军师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 众人:“……” 天行藏对整个局势的变化,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恐怖之处。 而信使提到的北葛军师众人也有耳闻。此人是执笔丹青醉梦生的大弟子,见多识广,若信使传达的话是真的,这北形势危矣。 先前还只是猜想,眼下瞬间得到证实,禾闻策和恭常钦面一变,恭常钦沉声道:“北关形势并不乐观,若颜将军被狄夷俘获,众将无首,怕是不利军心。若这时再加上火器,边关定然已经失守,皇上恐怕需要加派一名武将前往坐镇北军,收复失地。” 讲到此处,恭常钦顿了顿,又问道:“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禾闻策掌管情报,军事一事并非他所擅长,但此时听恭常钦说来,亦点头道:“皇上,这次恐确需一名武功高强的武官,方才能够稳住军情。” “朕已知晓。”解臻坐在案前皱了下眉,并没有再继续说。 但他没有说,在场的心腹转念都已经想到了现在的情况。 ——当今圣上真正掌握朝中局势也就在方守乾倒台后的近三个月时间,基尚且还不稳定,手上可用的武将也屈指可数。 颜旭是最早投靠解臻,也是基于其和齐言储有隙的基础上方才为之。解臻虽然在齐言储倒台后开始扶持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但时过于短暂,并没有像颜旭这样可以独守一关的兵马大元帅。 而现在颜旭都已经被狄夷所擒,解臻手下确实没有人能够代替颜旭坐镇北军的。 形势非常严峻。 议事厅里,解臻挥退信使,恭常钦和禾闻策陷入沉思,但当信使离开后,忽地又有一人从议事厅外走来,那人身形高挑,身穿红衣,十分眼。 恭常钦、禾闻策一愣,才发现进来的人是御前侍卫林辰疏。 林辰疏的身份在解臻旁边不言而喻,两人见来的人是他,皆没有过问,反是对方进门之后一手掩回议事厅门,看着解臻道:“皇上,北一事,臣有一计。” 他刚刚在门外没有掩饰踪迹,以解臻的修为当知道他已经听到了所有的内容。 解臻果然看向他。 议事厅临时启用,房间里没有用炭取暖,解臻此时还穿着黑裘衣,脸庞印在裘中显得清俊,但见到陈殊后,他的目光先是亮了亮,随后意识到什么,很快沉下来:“你说什么?” “此事源在颜旭被狄夷俘虏,臣可前往北一探关外之地,解救颜将军。”陈殊已经低眸,没有看到解臻目光亮起的一刻,抱拳作揖道,“臣不怕莫无炜的火器,定然可以成功解救颜将军。” “……”眼前的话句句传入解臻的耳里,解臻声音也跟着沉下来,“林辰疏,你现在是朕的御前侍卫,跑去北做什么?” “皇上心里应该知道,朝中势力正值新老更替,旧臣未必会有衷心,新臣未必会有能力,眼下无人能够出任颜旭这样的镇北将军一职。而且火器一事非常凶险,需要一个不怕火器的人前往北。臣曾降伏莫无炜,不怕这些火器,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去狄夷能够救出颜将军,或可解边关燃眉之急。”陈殊道。 他没有看解臻,只是直视着地面。 禾闻策和恭常钦听到计策的时候也显然一愣,但听到“最合适的人选”的时候,目光忽然移到林辰疏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林辰疏穿着红衣,旁边还有里给侍卫统一配发的柳叶刀,是一副英姿卓卓的武官模样。 其实他……禾闻策和恭常钦忍不住同时对视一眼。 解臻的脸却跟着陈殊的话一点一点难看起来:“陈殊,你是不是又要擅自主张?就算你武功高强又怎样?信使来京一趟已有二十行程,等到你再到北,又过了一个月。你能确保在此期间狄夷对颜旭没有动手?又或者你能确保颜旭落在狄夷手中没有我军情报,没有叛变?” 解臻平对林辰疏都不会像此番这样犀利,直把陈殊问得一愣。他作揖的手微微僵硬,隔了一会儿才把头低得更低了:“皇上,臣没有擅作主张……臣只是想为皇上分忧……保护皇上而已。” “朝政之事自有朝中大臣商讨决断,朕不可能听信你一人之言。”解臻道,“林辰疏,你是御前侍卫,在朕身边就行,这一点你可明白?” “……是。”陈殊皱眉。 这两人对话有说不出的怪异,就连解臻说话都和平时对林辰疏的态度大不相同,恭常钦和禾闻策面面相觑,但不敢多说什么。 解臻面这才缓了缓,叫过禾闻策,让其收集边关和火器情报,又叫过中心腹,前往兵部、户部、工部,传口谕清点在役士兵和军资情况。 这一番事情做下来,又是一炷香的时间。陈殊只看到议事厅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和自己毫无关系,他只是站在解臻身边,做着御前侍卫。 直至解臻结束手上军务,走到他的身边。 “又在走神?”解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殊微微一愣:“皇上,臣不知道该做什么。” “……”解臻沉默,从他身边错过,“走吧。” 陈殊沉默,隔了两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人恐怕是永远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到底还是拾脚要跟上解臻的脚步。但岂知还没向前跨出一步,走在他前面的人忽然侧过身,右手探过来抓住他的左手手心。 解臻的举动突然,让陈殊再度一愣,看着男人与自己握的手。 他看到自己的手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跟我来。”解臻却已经牢牢攥住,他继续向前前行,拉着他的手边行边道,“陈殊,朕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他走得不快,只是寻常人的步速,但陈殊走神一会,还是被对方牵着往前俯身错步了几步,方才跟上对方的步调。 陈殊走在解臻侧后方,暗暗抬眼看着男人裘衣的脸廓,却见对方微微侧首,颊侧隐隐有笑容的弧度。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一道从议事厅离开,穿过御花园,错过御书房,一路来到后殿。后殿里有皇帝平时落榻的地方,解臻却带着陈殊贯入,不一会来到就寝的房间里。 殿金碧辉煌,皇帝就寝的房间很大,隔着屏风,里面是卧榻,外面也有暖座,用给来觐见皇帝的人落座。 而此时解臻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解臻带着陈殊来到房间,便转身折入寝间,隔了一会儿,他从屏风处绕出,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古朴的木盒。 古朴的木盒上面崭新,像是新做的样子。 解臻拿着盒子,垂眼看着,忽然笑了一下,目光难得再度清波化开。他轻轻打开盒盖,:“这是我回京之后特地命人打造的轻甲护腕,前些子制好便送入中。我本想再过几赠你,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差这些时候。” 他说着从盒子里面取处一对事物。那事物上面闪着银光,上有一些繁复花纹,看上去却十分贵重的样子。 陈殊看着护腕上折出的光,又是一愣:“皇上这是何意?” 解臻已经重新拉过陈殊的手,将陈殊装扮里原本的皮革护腕取下,取过新的护腕扣上,这才笑道:“ 林卿你当初不是也曾赠与朕一把木质小刀?这算是朕的回礼,这护腕是薄金所制,轻且坚固,可以架住所有兵器的偷袭。” “……”送刀一是想用木制刀的力量保护解臻,二是那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找长明。 没想到解臻竟然记在心上,还要回送他一套? 解臻他在想什么,以他的武功几乎可以防住所有的攻击,制造轻甲岂不是多此一举。 陈殊用手扭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果然有一种轻甲非常轻薄的觉,即便是套在手上不大不小非常合适。 这手腕花纹看上去工艺就非常复杂,大小又刚好适合自己,难道是解臻从天行藏回来便开始做的? 陈殊看着解臻,却见对方已经将陈殊另一只手的手腕解下,换上新的轻甲护腕。 扣上护腕的银扣前,解臻目光在轻甲里处看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垂目替陈殊整理。 “希望你能喜。”解臻帮陈殊套完后,终于起身,看着此时的陈殊。 第110章 当个大侠与君同袍【10】 此时的林辰疏本就身穿侍卫劲装,银束手护腕在衣袂中隐隐若现, 显得更加英姿迫人。 陈殊低头看着银护腕, 他是不知道这护腕到底有珍贵,但看上面的美纹路和如蜡打磨过的质, 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东西不俗之处。 而且这是解臻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 陈殊愣愣地看了一会,随后轻手放下,笑道:“既然是皇上送给臣的,臣当然喜。” 解臻:“……” 解臻看着陈殊悉的客套笑容, 原本在脸上泛起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皱了眉,很快又垂眼抑住要皱起的眉间,换了低低的笑声:“……是吗, 你喜就好。” 看解臻拉自己过来是为了送一副护腕, 现在护腕又已经如解臻所愿套在了手上,陈殊站着默然无言,只是“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空的寝殿又恢复成一个人在的时候平静。 “今中应该没什么要事。”隔了一会儿,解臻看着送出去的银护腕, 脸上又出笑容, “朕看你最近神也不好, 不如今轮班你且先回家休养……剩下的中朕自有安排。” 解臻还是绝口不再提军事,听他的意思是又彻底将自己和政事隔绝出来。 陈殊站在原地半响, 但看到解臻的容貌,还是和颜悦地应了声,起身和解臻告辞, 转身离开。 这来到寝殿本来是两人过来,离开的时候只剩下红衣单薄的身影行到殿外,在光下穿过墙。 外面暖照,光线明亮,但解臻站在光找不到的角落目送陈殊离开,直至对方离开自己的视野,这才缓缓看向放置在旁边的空盒。 沉默许久,他才忽然发出一声笑,笑音里说不尽的自嘲,缓缓将空盒掩上。 * 陈殊离开皇后折去了李家宅子。 李家宅子在京城略显寒酸,大概是在云集的京都里面主人家的官位最高只到了五品,门户并不大,但这户主又是个读书人家,即便宅子小,但院子里设置的花草树木都十分有品味,显得有几分书香门第的气息。 李邺之听到陈殊来找自己,连忙从宅子里面兴冲冲地跑出来,想拉着陈殊好好寒暄一番,但看到陈殊还是一身御前侍卫武官的装扮,临近的时候又犹疑起来。 算起来他和陈殊是同榜的进士,自己还是那一期的状元,结果一年多过去了,他的官位还在六品官阶徘徊,而林辰疏当年是次于他的榜眼,官位却从六品跳到四品,又从四品变成了现在的三品,升官的速度十分骇人,早已经远远抛下他。 陈殊似看到他的逡巡,笑着说明来意。李邺之的目光这才重新振了振道:“你是想要我朝北关和狄夷的图纸?我家倒是收藏了许多版本的,你且坐下喝点茶,我给你找来。” 说着,他转身取来几份给陈殊,借陈殊垂眼翻阅。 陈殊看过,只见图纸上边关处,除了罗纳河附近有一带平原,越入狄夷处,便有不少黄土丘陵林立,山势不算平稳,但在地图上也算是一览无余。 见他在查阅的空档,李邺之在旁边忍不住问道:“林大人,都听说北边的信使入城,难道边关真的出事了?” 颜旭被擒一事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过了今天势必会传到各路大臣耳里,再散到百姓耳里。陈殊默了下,还是点头道:“具体情况还是得皇上颁布为准。” “皇上……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一切都以皇上为准。”李邺之唏嘘道。 他和陈殊同属于在官场上毫无靠山之人,一年多前,两个人都还曾相遇在给齐言储送礼的路上,而今地位和声望都已经今非昔比。就是他的父亲听到林辰疏的名字,都忍不住把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家的孩子拿来做一番比较,少不得数落数落。 被数落的时候,李邺之倒也没有觉得什么难受。他是看见过林辰疏身手的人,对方又一心效忠皇上,能有现在的地位也算是一路搏命出来的。光光是拼命这两字,他李邺之就已经做不到了,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