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锤之行,本就旨在查明旱因,如此一来,厉朝因为天灾引起的弊病能解决大半。 陈殊闻言点头,脸上出欣,高兴地回看着解臻。后者眉间舒展,额间清光纹路闪着淡淡的光芒。 剑尘雪杵在房子里,但见陈殊和解臻两人相伴,干咳了一声,倒没有再说什么,还是将药碗往桌子旁一搁,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房屋里很快就只剩下解臻和陈殊,房间内声音平静,唯有门外沙沙的声响不时透进来。 有雨水滴落水面,发出落水声音。陈殊侧耳听着,目光不由得出些许希冀。 “想去看?”耳边传来解臻的声音。 “啊?” 陈殊侧不了头,只觉耳边一阵温。他瑟缩了一下,连忙转动眼珠,但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身子凌空,竟被解臻一把横抱起来。 “……解臻?!”陈殊心中一惊,连忙用手笨拙地环过解臻的脖子,等到下一刻睁眼之时,却见眼前清风徐来,飘雨成线,鼻间隐隐传来雨润土地的腥草之味。 耳畔亦有风声拂过,呼呼作响。 他讶然睁大眼,再往脚下看去之时,却见之前遍地的黄土之上,有沟壑成,溪水缓缓而动,淌过山川,遍野的土地上竟也有一点绿意渗出,竟有植被重新焕发新生,不断萌芽生长。 解臻还抱着他,衣袂连飞,周身清光转,将落雨阻隔在外,雨滴打在清光上,竟成小小的虹。 陈殊回眼,但见那七彩颜,眼睛颤了颤,倏地慢慢弯起。 “那是天行藏。”耳边又有解臻的声音,声音沉稳,似没有以前的恐惧。 陈殊闻声看去,只见此时两人竟已经位于一处清湖上空,这湖泊放眼看去似连绵千里,此时被雨水打得斑斑点点,湖中依稀有黑塔残骸,却已浸润在水中。 按照天行藏所处的地势,再过不久这片被天雷劈过的焦土恐怕就会彻底被雨水覆盖,届时这一整片山河湖海,终将取而代之。 那些过往的痛苦、徘徊、恐惧终将辞去,眼前又有新的希望、憧憬、愿景即将诞生。 陈殊静静凝望,再看这山天地,和解臻额前的印记,嘴边终于勾起角,无声地笑起。 * 这雨下了足足有半月有余,陈殊醒来后,四人便开始重新上路。因为没有坐骑,解臻、剑尘雪各带一人御剑而行,直至到了康芜城附近才寻了个地面落下。 有天魂长明在,陈殊身体不同于常人,但这次大战后长明重新陷入沉睡,他身上的伤也并没有像以前那番快速痊愈,待到康芜城时,虽然已经拆了厚重的绷带,可那些严重的伤口也只是结痂,每天仍有解臻替他更换纱布伤上药。 四人步行至康芜城城门口,却见之前来时萧条的荒城此时人如海,不时有百姓从城门贯出,有拖家带口的马车装载货物前行,也有不少客商等人雇佣而行,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往原本的荒漠废墟中延伸。 城门口熙熙攘攘,再往里处的难民棚子此时已经拆了不少,原本官府搭建的粥铺处更有摊贩做起了生意,不时有各种吆喝声起,场面欣欣向荣。 陈殊甚至还在一个包子铺里看到了之前他和解臻救助过的那对姐弟。这姐弟二人正忙着招呼客人,似隐隐看到两个人,忽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回神看去,却见人一波换一波,哪里还看得到那两个疑似恩公的身影。 而此时,陈殊等四人已经来到集市。 旱灾已解,西锤百废待兴,待到解臻回到朝中,便会有新的扶持政策下来,或将是一片新的世界。剑尘雪看着路通明采购马匹,很快回头朝解臻、陈殊二人笑道:“这样也好,臻儿,那为师今便先就此别过了。” “真人要走?”陈殊微讶。 “是。”剑尘雪笑道,“我本就是临时被臻儿拉来凑数,皇什么实在不适合我。现在你回来了,旱灾也解决了,我也该过一段自己的逍遥子了。” 第235章 身份问题 他说得洒, 旁边的解臻眉眼抬了抬。 “师父,那解肃呢?” “……” 剑尘雪眉不可抑制地一挑,但见解臻目光看来, 很快沉着脸冷哼道:“那本来就是你要养的娃,你自己好好对他。” 解臻:“……嗯。” “这孩子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资质也不错,就是被那王爷圈养得太过迂腐,好好教还是一个可塑之材。”剑尘雪又补充道, “臻儿, 你既然把人提上来了,就不许冷落他、不许苛待他。” 解臻点头再度回应:“……好,师父放心。” 剑尘雪还想说什么, 但想到离别在际, 还是忍了忍,转过身召出长剑。 “真人,解肃之前也很挂念你, 我来西锤之前,还特地让我注意你的下落。”身后又有陈殊的声音提道。 “既然如此,那这就是我教他的最后一课。”剑尘雪身形一滞, 但到底还是一步跃上空中,施施然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小孩什么的我养一个就够了。解肃那里, 你帮我报个平安就好。” 他说罢, 不能下面的人继续说,脚下剑光一闪,人已经乘剑而去, 得集市起了一阵迅风,等到众人抬首时,只见天空如洗,唯剩一条剑影往天际行去,留下长长的云痕。 剑尘雪的身影终消失在远方,陈殊和解臻慢慢收回目光。集市里的人见风过去,匆匆看了眼天上异景,又纷纷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一暗影愣愣地看着渺渺真人离开的方向,隔了许久方才渐渐回神。 剑尘雪走后,回京城的路上便只剩下路通明、陈殊、解臻。三人从康芜城出发,一路往东行去,约末过了半月,终于见到一处巍峨城池,上有皇旗猎猎飞舞,下有百姓穿梭来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陈殊最近两次出入京城匆匆忙忙,难得此时空闲,忍不住开门帘往外望去,只见目京城盛景,依旧繁华喧闹,和离开京城之前相比,城中守军已经不再设栅栏拦民,反倒是城门口处有官吏设桌,正清点排队的民,队伍不长,旁边还有棚子搭建,有几个百姓装扮的人正给每个民分发食物和衣物。 旱灾结束后,民应当会减少许多,官员利用衣食清点灾民数量,不再据数量做出应策,陈殊眼睛亮了亮,道:“解肃这孩子是有想法的,此法可以为朝廷拉拢人心,只不过那边的官员怎么不穿官服?” 解臻随陈殊目光看去,看到草棚下的分发食物的百姓装扮,很快轻轻笑了笑。 陈殊奇怪,正想问解臻在笑些什么,耳边却见那领取衣食的民队伍处,有人忽地下跪,往地上重重一拜。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耳畔便传来那人拜谢的声音。 “谢谢敬宁侯,我王家老小旱灾离失所,幸得敬宁侯救助,我王家不尽,谢过敬宁侯救命之恩!” “……” 那人说得动,又往地上拜了三下,直至棚里的人走出来,方才重新站起。 此时马车已经行远,陈殊目光惊愣地往后挪移,直至官棚消失了方才回神:“这、这是?” “那棚下的不是官员,是你当初救济的第一批灾民。”解臻回道。 “……” 陈殊这才想起,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前,第一批旱灾灾民北上,他怕民扰京城治安,是收留过一批西锤灾民。那时候他受封的土地并没有多少佃户,于是索让管家点好名册,按人口分田到人,没想到这事已经隔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些佃户竟然在此救济别的灾民。 他有些惊讶,隔了一会儿才讪讪道:“其实他们不必拘泥往事,毕竟林辰疏已经走了。” 解臻复又一笑,看着旁边的短发青年,面渐渐地柔和下来。 林辰疏是已经走了,但现在回来的是陈殊,是他一直等候的人。 漫长的风雪守候,无数次的混沌凝望,最终等来他生命里面的这个唯一。 地面润,似刚刚下过一场新雨,车轱辘轧过地面,载着马车里的人,漫漫地拉出长长浅浅的轴痕。 内,解肃早已经等候多时。 皇上和新来的陌生青年一道前往西锤,时隔半个月的时间,京城便来久违的降雨,此事百姓或许不知,但他曾经见过钦天监和剑太傅的书函,知道这次天灾非同一般,算起路程和时间,很快明白这场降雨怕是那西去的两人解决了旱灾。 一个多月后,解臻带着受伤的短发青年回,让他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天灾过后有一系列的举措需要部署,解肃只是代掌政事,听取了身边葛期、恭常钦等文臣的意见进行安排。但朝廷赈灾粮饷拨出多少,灾后如何重建,谁去坐镇西锤监管这些大的问题,都等着解臻亲自去安排妥善。 当今朝廷已经不再是数年前辅政大臣摄政的局面,经历了数度罢免,新政已经融入新的血,皇权早已统一于九五之尊手中。解臻回朝后,便先审阅了解肃的举措,随后一一对赈灾事项进行批注,吩咐解肃着手办理。 解肃点头应是,立刻安排工部户部的人预算重建西锤,但在镇守西锤的大臣上却迟迟没有定论。 西锤受灾严重,重建秩序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且此地幅员辽阔,占据了厉朝六分版图,若是从朝中指派大臣,这官员不仅需有能力,经验还需老道,而且对皇帝的忠心上也应该是一个可以足够可靠信赖的人。 但放眼整个朝中,新老更替出现断层,朝中似乎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解肃不由得有些气,只觉有些力不从心。倒是解臻并没有立即指派,他每虽政事繁忙,但到了傍晚便摆驾回,就连三餐膳食也是在寝中用的。 昔皇帝寝冷清,常年空旷孤寂,而今中红烛燃烧,暖光透窗,里面时有人影,斑驳叠,似又回到了敬宁侯在的时候。 人不敢在明面上言论,只知皇帝寝里有一病号,这病号是个男人,和以前受宠的林辰疏长得完全不一样,他剪着一头短发,明眸亮眼,丰神俊逸,长得不赖,太医院的汤药总是在皇上不在的时候往里面送,想来身体应该不大好。 此事唯有病号本人十分汗颜。陈殊虽然受的伤是看上去比较狰狞一些,身体恢复得是比解臻缓慢一些,但一段时间疗养下来,皮肤上的伤口开始落痂,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可惜解臻对他一直放心不下,还让太医院和膳房想着办法补他身体,这在里还没住上半个月,陈殊已经觉自己好像胖了一圈。 看着自己益白胖的模样,陈殊郁闷了一阵,但他和解臻已经经历了数次生死,也渐渐理解了男人的想法,只是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这段时间痊愈,但身份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敬宁侯,此间他数次有心想帮解臻处理些杂物,可每每想到自己身份特殊,眼下对于旁人而言却只是个凭空出现的人,不便再像以前一样帮解臻直接批注奏折,胡参政。 好在解肃那小子总是前来寻他,时不时向他请教寒山剑法的事情,试探着说一些自己参政上的苦恼,有一次还打听起剑尘雪的下落。 陈殊看到他提到寒山渺渺时眼中闪过的灵光,不由得莞尔。他回想剑尘雪解决旱灾后甩剑溜之大吉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这孩子他的剑太傅已经抛下他不管了,只是说起渺渺真人志在高远,潜心闭关,不再出。 解肃信以为真,放心地点了点头。 陈殊敛了笑,忽的想起了路通明。 他们此去西锤九死一生,剑尘雪、鸩安予皆已经离开,眼下只剩路通明在旁边。暗影此前因为天行藏一事一直调查鸩安予,在天行藏覆灭之后,便回到京城后便重新当起了解臻的部署。他神出鬼没依旧很少在人前面,但陈殊偶尔会看到路七现身之时,虽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似有郁。 鸩安予据说已经在江湖上许久没有行踪,去西锤之前是,去西锤之后也是。像他这样的人若隐去自己的踪迹,想要寻找只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路通明和鸩安予关系匪浅,也不知再重逢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殊默然。 此去回京数,他伤好之后便闲得无事可做,在解臻房中随手翻开画篓中的一幅旧画,拉开卷轴时竟然发现上面有隐约的血迹,他微微一愣,落眼看去,竟发现那画像上刻画着一人,红衣鲜,脸上却被污渍脏大半,但浅笑地凝视着画外之人,模样十分悉,竟是当初他不小心自己脏的画像。 原来当初韩珩并没有修复这幅画,反而将它送回给了解臻。这画轴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应是被人时常拉开观看…… 往事回溯,那时懵懂不知,一路伤痕累累,直至醒悟时又时无多,恨不得有来世重生,可到了现在他已经和解臻真的在一起了,心里又生出新的贪念。 陈殊盯着画像许久,方才默默地重新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回画篓中。 他又在房中静静地待了一个时辰。 平解臻到了午时便会回寝与他一道用膳,但此时午时已经快过去,解臻却并没有回来。 陈殊微微一愣,终于意识到不对。 膳房的人已经在外面待命,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没敢动。陈殊在房中逡巡片刻,终于还是轻身跃出寝,往前殿寻去。 他身份特殊,一路上尽量避开人,待到来到悉的御书房前,却见解肃一个人正在御书房外站立。 此时正午,头虽没有夏天和旱灾那样炎热,但就这么直接站在太底下也有不少燥意,解肃单单立着,额头便已经出些薄汗。 御书房房门紧闭,里面显然在谈论什么要事。 陈殊一愣,见御书房外没有其他外人,忍不住出言唤了一声解肃。 “陈大人?”解肃正一板一眼地站着,看到御书房的庭院里陈殊突然出现,惊讶道。 陈殊点了点头,但见解肃还在光下站着,便在树荫下唤过这孩子。 解肃踯躅一阵,还是小跑到陈殊身边,犹豫道:“陈大人,你怎么来了?” 陈殊看了眼解肃额头上的汗,还是掏出帕巾给他擦了擦,皱眉道:“这么大太,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树荫下凉快,解肃呼出一口气,道:“是皇上让小臣在这候着,小臣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就知道在那先待命。”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