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线员问:“中毒的人怎么样?还活着吗?” 白雨宁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啊,总之你们赶紧来人吧,三小时不算长,如果患者本身体质比较好的话,可能还是活着的。” 对方询问了地址,保证立刻出警。 陈衍此时用扳手将玻璃全部敲碎,尽可能地扩大浴室与外界的空气通,然后将上下两层楼道的窗户都打开,让三月初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来。 白雨宁将陈衍拉下箱子,自己跳上去对着室内喊:“喂!你们俩醒着吗?醒着说话!喂!那个打人的!你醒着吗?……得了,昏了我只看到他粉红的脚后跟。” “估计昏很久了。”陈衍说,“你下来吧,别摔着。” 白雨宁一股坐在台阶上,开始印堂附近的位,他说:“原本我是来打人的,没想到变成救人了,这是命运你当圣母啊。” “你原本也没打算让他们死吧。”陈衍说。 “让我遇上的都死不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中过救死扶伤的符咒。”白雨宁苦闷地说:“上回也是这样,有个品德败坏的废物把我师妹的肚子搞大了,事后还赖得一干二净。师妹做完手术后身心整个垮掉,大半年都没恢复过来,那男的竟然还搂着新女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我生气了,有一回在大排档吃夜宵遇到就把酒瓶子砸他脑袋上了结果那厮受伤入院检查,发现颅内有一颗先天动脉瘤,而且随时可能破裂,要不是我砸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有定时炸弹,因为他之前本毫无症状!你说是不是我救了他?” “咳,”陈衍说,“嗯。” 白雨宁继续说:“还有上上回,有个不长眼的辅导员克扣本科生生活补助,一个人一个月才60块钱,她也克扣,真是不要脸了。我去找她,结果刚进门她就摔那儿了!我赶紧喊了救护车把她送医院去,结果一检查她是外孕造成输卵管破裂,她老公正在外地出差,要不是我闲着没事去找茬,那天她就大出血死在家里了! “……”(陈衍) “还有上上上回……” 陈衍说:“你这种情况,确实值得民主派副主席给你颁个奖。” “什么奖?”白雨宁没好气地问,“ ‘被白求恩奖章’么?我不是故意的啊!” 约莫七八分钟之后两人听到了警笛声,他们收拾箱子给消防员让路。整栋楼的居民这时候才意识到出事了,有些人出来查看,问:“怎么了?” 白雨宁说:“没怎么,煤气中毒。” 邻居问:“哪一家?” 白雨宁指指医闹家。 “哟!”邻居道,“现世报啊!你们是哪儿的?” “人民医院的。”白雨宁没好气地说。 “哟!”邻居说,“上门服务啊!人还活着吗?” “不知道!” 这时候消防员上楼来了,他们用专业工具破门而入,先将这对夫妇家中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接着直奔浴室。 陈衍和白雨宁也跟了进去,只见医闹本人如同先前猜测的一样,摔倒后前额磕在浴缸上,看脑袋都是血,而他老婆则光溜溜地仰面半卧在浴缸中。 领头的指挥把人抬出去,随即迅速处理还在漏的一氧化碳。果不其然,他们家用的还是老式燃气热水器,毫无保护的那种,仿佛一只随时准备发威的毒气包。 白雨宁摸了摸医闹的颈侧,发现脉搏跳得稳定。因为这人撞到了脑袋,口鼻边还有呕吐物,不确定他是否有颅内出血或颅骨骨折的情况,旁人不敢轻易移动他,便先从浴缸里捞出了他老婆。 他老婆战斗力也不弱,那天在急诊室里把闵阿姨带的几个实习生脸上都抓花了。 浴缸里的水尚有余温,说明两人中毒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医闹老婆稍微严重些,她比丈夫中毒的时间要长,昏不醒,浑身皮肤泛着粉红。白雨宁叹了口气,从卧室上抓了条毯子将她包了起来,免得她被抬出去时受寒。 这时候救护车也到了。 陈衍和白雨宁便退了出去,站在一旁望着急救人员和消防员一拨拨进出,最后将医闹和他老婆放上担架,抬下了楼。 跟车的护士问他们认不认识这对夫的亲属。 “认识一个。”白雨宁说,“在人民医院太平间停着呢。” 护士白了他一眼,问其他围观者。 其他人说:“他没骗你,他妈真在太平间,别说头七,五七都过,如今邻里关系淡漠,有些楼上楼下的住了好几年却连面都没见过,就算互相之间认识,以这对夫妇的人品,估计也不讨左邻右舍的喜。 护士说:“那算了,警方会帮助我们查。” 救护车拉响汽笛开走,一切回归平静,看热闹的邻居们意犹未尽地陆续散开。陈衍和白雨宁对视一眼,发现除了回家,也确实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两人下楼,上车,白雨宁开始沉默着,而后索然无味地说:“这人救得实在不,觉自己吃了苍蝇了。” 陈衍说:“呵呵。” 他问白雨宁,“煤气中毒治疗起来困难吗?” 白雨宁说:“我也只是略知道一点,中毒深浅首先取决于一氧化碳浓度,其次是中毒时间,再次是那人本身的身体素质,总之都是要进高氧舱的。治疗后有些人只有头晕等轻微的后遗症,有些人却会得中毒脑病,严重的会神失常或丧失行动能力。你放心吧,此夫俩打遍抢救室无敌手,有这样的好身板,情况一定不会太差。” 白雨宁不起来喜四处找茬,当然他不敢找陈衍的茬,因为陈衍生气起来还是很让他胆寒的。仿佛自然界的一物降一物,剧毒之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白雨宁虽然大部分时间看似占了上风,但事实上陈衍是他的克星。 白雨宁先是骂了路边的行道树,又指责隔离带修得傻,经过衷济堂时还表示该药铺的装修风格简直俗不可耐! “先不说你们把那座民国房子得中西合璧,就说那块,衷济堂,的老匾,挂就挂吧,偏要在旁边贴一张我爸微笑的大脸,跟遗照似的。我要是患者,看这老头的面相就不肯上门!” 陈衍笑道:“大伯保养得很好啊。” “得了吧,”白雨宁噘嘴,“一脸伪善。” 到陈家后他意兴阑珊,倒头就睡,陈衍踹他说:“回你自己家睡去,你这样让我睡哪儿?” 他说:“太羞愧了,无颜见我爹。我才懒得管你睡哪儿。” 陈衍无奈,卷着铺盖睡沙发去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有一天衷济堂的厨子买菜回来,发现有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徘徊许久不去。 厨子老兄生来悍勇,当年入狱就是因为参与街头斗殴,此时又身兼保安职能,当然义不容辞地上前盘问,可还没靠近那人,脸上的刀疤就把人给吓跑了。 这时候白雨宁无所事事地从衷济堂出来,看到了就问:“鲁哥,怎么了?” 厨子说:“小偷踩点。” 白雨宁说:“他太不长眼了!这么穷的药铺也偷?” “放心,我盯着他呢。”厨子说。 两人散了。过了个把小时,白雨宁又无所事事地转回来,看见厨子正在杀,脚边放着一箱苹果、一挂香蕉和一小筐西红柿。 白雨宁问:“鲁哥,荤素搭配,给大家改善伙食呢?” 厨子说:“不是,刚才那小偷送的。” 白雨宁皱着眉说:“啥?” 他何等聪明,片刻之后就猜到了所谓“小偷”的身份,但也不说破,笑嘻嘻地掰了一香蕉就走。 陈衍正在衷济堂里和药工说事情,看他进来就说:“我以为你回学校去了原来还在家闲逛。你吃什么呢?” “的反哺。”白雨宁嘟嘟囔囔的。 陈衍没听懂,又问他手上提的那几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是什么。 白雨宁说是卫生纸,街道反教协会给的,包装上写着“崇尚科学,关家庭,珍惜生命,反对教”。 陈衍于是对衷济堂的老药工说:“我就知道养一个失足青年是有用的。咱们要是发现卫生纸用完了,第一反应都是去超市买,能想到去反教协会拿吗?” 药工笑着说:“想不到。” 他匆匆对药工代了两句就准备回公司,白雨宁在他身后提醒道:“喂,中午记得来喝老母汤哟!” 陈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门时遇到了闵阿姨。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常照料白希谷,还时不时送点儿好吃的过来,因此和陈衍及白雨宁已经很了,人人都把她看作白医生的老伴儿。 “你们猜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谁?”闵阿姨说。 “谁?”陈衍问。 “那个打人的医闹。”闵阿姨说,“那家伙鼻子底下一颗大黑痣,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还躲着我呢? “他理亏嘛。”白雨宁笑着说。 “我的实习生说昨天他还去医院了问东问西的,结果谁都不理他。当时我要是在,非把他狠狠地骂一顿不可!”闵阿姨显然也没消气。 “闵阿姨,中午留下来吃饭啊,炖老母。”白雨宁又说。 “哦,今天鲁师傅买了呀?”闵阿姨问。 “不是,别人送的。”白雨宁狡黠地眨眨眼。 他跑回厨子身边取来香蕉,掰开,给在场的衷济堂诸位一人递了一。 “吃吧。”他微笑着,“不吃白不吃。” 第九章 沉香扇 嘉定县原本有四害:夏小七、赵屠户、茶铺王婆、花月楼芙蓉,但最近又多了一害王钱儿。 夏小七大名猫剩,行七,名字虽糙,家世不糙,因为他的三四五六哥相继夭折,长辈给他取个名是为了好养活。夏家先后出了七个进士、三个探花,祖上世代都做大官,是有名的宰相门第。 夏小七是幺子,幺子一般不成体统,夏小七也的确肋:文?不会;武?不行;商?不通。他只会一件事:玩儿。 王钱儿长得极漂亮,光凭样貌一人可以砸掉八个花月楼的招牌,可惜,他也是轻佻少年、笑喜闹,好样儿不学,和夏小七倒是绝配。 一般有钱人家遇见这种孩子,都愿意花钱捐一个出身,后说起来也好听,但夏家可不行,世代书香,他们丟不起这个人呐! 夏小七的爹是个翰林,如今丁忧在家。 这天夏小七摇着扇子从街头晃里晃地过来,被夏翰林截住了就打。夏小七扔了扇子飞逃,夏翰林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追。 夏小七边逃边喊:“堂堂一个翰林,有名的大儒,竟敢当街打儿子,成何体统!?” 夏翰林也不答话,高举着尺把来长的藤条,追得夏小七四下里窜。赶巧儿王钱儿正趴在墙头上,见状立刻把患难兄弟拉上来,气得夏翰林直跺脚。 王钱儿说:“夏老爷,您消消气,小七在我这里玩会儿,等下我就把他送回去。” 说完也不等夏翰林答话,便一跃下了墙头夏小七冲他爹做了个鬼脸,也跳了下去。 夏翰林哇哇大喊了一阵,只能作罢。 此时正值仲天气,院子里繁花开遍,夏翰林才子病发作,一个灵浑身发颤、膝盖窝儿发,偶得佳句:两株桃杏映篱斜,妆点幽巷故人家。 哎呀!好诗呀!好诗!夏翰林咂咂嘴,急着回去写下来,倒把儿子给轻松放过了。 夏小七跟着王钱儿说说笑笑走了一阵,突然停下说:“哎呀!不好,扇子丢了!” 王钱儿问:“哪一把?” 夏小七说:“你送我的那把。不行,我可得找回来。” 王钱儿拦住他说:“身外之物,丟了算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