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嘉宜躺下去还是没睡着,毕竟心里有事儿。 她可以在自己的丫鬟面前表现得对嘉琴去嫡母跟前告自己的状并不着急,可是心里是不可能不想对策的。糊糊的,倒真给她想出来一个办法,这然她心里一喜,接着一松,倒还真睡着了。 山茶等人来把她给叫醒换好衣裳后,她自觉神清气,于是领着山茶和小柳儿去听戏了,留下绿萍和向菱守院子。 侯府寿康堂旁的大花厅里面搭了戏台,以顾老太太为首的人在偌大的厅中间坐着看戏。 一开始照旧是热闹的戏,什么孙悟空盗蟠桃,目连救母之类的戏,后面才是只有笙箫伴奏清唱的昆曲,比如说《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 热闹戏完了,顾老太让人抬了一箩筐铜钱出来赏给那些唱戏的小孩儿们,对于那些大些的角儿则是赏银子。 当然这些人要谢赏还要向顾老太太拜寿。 热闹戏完了,中间有个半个时辰的休息,看戏的人可以去登东,稍微休息一下,或者彼此说个话什么的。 顾老太太在花厅一角有个围屏围起来的临时宴息间,里面有给她坐或者躺的紫檀罗汉榻,榻下摆着脚炉,榻上铺着熊皮垫子。 在听了热闹戏放了赏之后,顾老太太就被艾菊等人搀扶着进去稍微休息,嘉宜见状,赶忙狗腿地也去扶着老太太,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顾老太太倚靠在罗汉榻的一边,背后着一个绿闪缎的大靠枕,艾菊在替她按肩膀,嘉宜却是主动去拿起了美人捶,给顾老太太敲打腿部。 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顾老太太问嘉宜:“宜丫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 嘉宜手里拿着的美人捶一顿,接着便见她抬起头望向顾老太太,嘻嘻一笑,道:“老祖宗,您是不是跟孙大圣一样有火眼金睛呀,一下子就看穿了我?” 顾老太太微微睁开眼,瞟了嘉宜一眼,道:“猴儿,有什么就快说,再有一刻钟就又要开戏了,那个时候就没法说了。” 嘉宜“哦”了一声,接着看了艾菊一眼,顾老太太见到了,就说:“不妨事,艾菊嘴紧,有什么你尽管说,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哦,那好,我就说了,老祖宗,是这么起的,今晌午吃罢饭后……” 她把在今晌午在侯府梅园里遇到三皇子后发生的事情,还有三皇子说过的话,以及后面嘉琴来指责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对顾老太太说了,最后道:“老祖宗,孙女儿自知自己的身份,本不可能去肖想沾惹三皇子,二姐姐她的确是误会了,孙女儿觉得好委屈……” 顾老太太在嘉宜说起三皇子的事情的时候也睁大了眼认真地听着。 听到嘉宜表心声后,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她肩膀赞赏道:“好个有主见的丫头,放心吧,既是你这么说了,你母亲若是要罚你,我会帮你说话的。也不知是谁,竟然如此中伤你,明明是跟三皇子偶遇,再说了,你才多大点儿,哪里能够做出那种没皮没脸的事情。” 默了默,又肃声道:“一定要查出来是谁竟然用那种话来中伤宜丫头,须知,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不但有损宜丫头的声誉,就是我们府里的其她姑娘也摘不清……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嘉宜总算松了口气,忙再次狗腿地给老太太捶起腿来。 顾老太太拉她起来坐在自己身边,让她别捶了,两个人说会儿话。 不一会儿,外面又开锣了,顾老太太就挽着嘉宜的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出去听戏。 文戏唱了两出,夜也深了,主人和客人散了各自回去歇息,老太太特意吩咐,今儿晚睡,明唐氏等人不用一早就到自己跟前来请安,晌午大家再在一起吃饭就行。 众人应了,各自散了。 次嘉宜睡到自然醒,醒来已经是上三竿了,外头是个大晴天儿,朝照得院子里的积雪发出的白光刺人眼目,庭院里有清脆的鸟鸣,此景此声,让嘉宜觉得心情愉快。 吃罢了早饭,她到庭院里去走动,见到小柳儿和向菱把积雪扫到一起,一时兴起,她让人去拿了一把铁锹来,挽起袖子上前去铲雪堆雪人儿。 一会儿功夫就堆起了一个大雪人儿,再在雪人儿头上扣上一个桶做帽子,身上上两把小柳儿和向菱扫雪的笤帚做手,再拿了几块鹅卵石来给大雪人儿做眼睛鼻子嘴,恍眼一看,还真像个人儿。 山茶等人围在那大雪人儿身边直笑,夸奖嘉宜好手艺,这个雪人儿真稀奇。 “哎,这会儿要是再啃上两串冰糖葫芦就美了!”嘉宜在一边着手道。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爸爸给她堆雪人儿,她一手拿一串冰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爸爸忙碌的幸福时光。 “三姐姐要是想吃,我一会儿叫我哥出去买上几串进来。”身后忽然响起了嘉珍带笑的声音。 嘉宜回头去看她,见她手里抱着黄铜手炉,身上披着一件灰鼠披风站在身后不远处说话。 咂咂嘴,嘉宜走过去道:“那敢情好,要买就买多点儿,给我院子里面的丫鬟也分点儿。” 又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没听到呢!” 嘉珍笑着指着嘉宜堆那个大雪人儿道:“你院子里的人都在看三姐姐堆的雪人儿呢,哪顾得上我。” 嘉宜:“早起饭后无事,就做了个这玩儿……四妹妹,进屋去说话吧,这出太化雪,外头冷。” 嘉珍应了,两个人进屋去东次间的炕上坐下,嘉珍解了披风,跟嘉宜说起了昨儿个见的客还有昨晚的戏。她说见到了陶卓鹏,小胖子问她酱香猪蹄好吃不,还有吃完没。 嘉宜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嘉珍答:“我说好吃是好吃,太油腻了,让他也少吃,这年纪不大,长那么胖做什么。然后陶卓鹏说我瞧不起胖子,瞧不起他。你看,我好心好意为他着想,却没讨着好。” 说完一摊手,颇觉无奈的样子。 嘉宜正要跟她说小胖子吃是天生的吃货,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减肥了,你就少管闲事吧。 外头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了她嫡母跟前的丫鬟金葵,说她嫡母让她去荣乐堂一趟。 嘉宜听了,脸平常,站起来对嘉珍道:“四妹妹你看你是在这里等我回来,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还是先回挽月居去?” 嘉珍虽然好奇她大伯母叫嘉宜去做什么,都没有叫她这个四姑娘去,但还是说她就在这里等嘉宜回来。 嘉宜点点头:“行,那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说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接过绿萍递过来的披风穿上,又换了羊皮靴子,抱着小柳儿递过来的黄铜手炉,领着山茶和小柳儿两个丫鬟从清芷居出来,往嫡母唐氏所在的荣乐堂去。 一路上,山茶和小柳儿远比嘉宜紧张,小柳儿特意低声提醒嘉宜:“怕是二小姐去向太太告了状,所以太太叫姑娘过去问话。” 嘉宜“嗯”一声,接着要求小柳儿一会儿太太要是招她问话,她只需要把昨在梅园里见到的事情和听到的话老老实实说出来就行。 “好的……姑娘……”小柳儿点头答应,她的心里不免打鼓,怕一会儿面对太太,会害怕,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到了荣乐堂进了东次间,果然见到嫡母唐氏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在炕下头铺着锦垫的圈椅上坐着嘉书和嘉琴两姐妹,在嫡母身边不远处立着童嬷嬷。 “女儿给母亲请安。”嘉宜将手中的黄铜手炉给小柳儿捧着后,自己拢了拢灰鼠披风屈膝向唐氏问安。 唐氏不叫起,让嘉宜曲着膝好一会儿,艰难地保持这种姿势,直到脚都发麻,膝盖发酸轻轻抖动,好一会儿才冷声开了口:“起吧。” 嘉宜直起身,这才把身上的灰鼠披风解了递给身后的山茶,然后回身过来问:“但不知道母亲传女儿来所为何事?” 唐氏还没说话呢,坐在炕下不远处的嘉琴已经讥讽出声:“瞧瞧,多会装,竟像个没事儿人一般。” “嘉琴,别说话!”唐氏抬手制止道,接着看向嘉宜寒声问,“想必你也晓得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吧?我这个人不喜兜圈子,喜老实人。说说吧,你跟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嘉宜垂眸看着脚下,开始温言细语道:“回母亲的话,是这么回事……” 于是她把昨儿晌午在梅园碰到三皇子发生的事情和说的话都对唐氏说了一遍,就像是昨晚对老太太说的话一样,末了,她同样把自己自觉身份低微,从来不曾肖想过三皇子的话对嫡母说了,并说:“女儿觉着那造谣说女儿勾|引三皇子的话的人实在是其心可诛,她这样不但有损我的声誉,也未必不抹黑三皇子,招致三皇子的不快。而且,这样难听的话传出去后,必定会影响家里其她的姑娘们,还有大哥,二哥……” “娘,您不要信她胡说!她这是在狡辩!”嘉琴没好气地尖声道。 ☆、第79章 唐氏抬手示意嘉琴别说了,然后看向嘉宜道:“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你在三皇子跟前就很失仪,那时候我想着你是初犯就没有罚你,当时你也说你错了,以后不会再犯。这年末你跟三皇子遇到就该立即回避的,可你却还跟三皇子说了那么多话,这是何意?有人说你这是勾|引三皇子,我看虽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至于你所担心的别人胡说八道会有损顾家姑娘的声誉,还有给三皇子抹黑,这就不用你来担心了,我自会处置……” 嘉宜低着头,两只手不自地绞着,她不敢再回一句嘴,只能默默地听着。 很显然嫡母是站在了她亲生的女儿那一边,她已经陈述了事实,可她的嫡母还是选择了不完全相信她,甚至听嫡母的话,自己一定会被她惩罚的。 果然,接下来嘉宜听到了唐氏冷冷说:“自今起你的足三年,凡是府里的请客宴请,以及跟我们侯府来往的人家的宴请聚会,不许你出席和参加。总之,凡是有外客的场合,都不许你出现。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任由你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行了,下去吧!” “……是,母亲。”嘉宜虽然觉得万分委屈,可也只能逆来顺受,低声答应。 说完,再次向着唐氏曲了曲膝,然后退出荣乐堂东次间,在外头穿上灰鼠披风,抱着黄铜手炉,领着山茶和小柳儿走出了荣乐堂。 走到外面,她终于忍不住,眼里包着的泪扑簌簌滚落…… 天空彤云密布,又下起了细小的雪粒,寒风扑面而来,让嘉宜布泪痕的脸觉到了冰冷和刺痛。 她在前面急急的走,山茶和小柳儿在后面匆匆跟随,她们两个并不知道嘉宜哭了,只是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儿。 直到将要走到清芷居时,嘉宜才用一只手抱着黄铜手炉,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来擦眼泪,她记起嘉珍还在屋子里等着她呢,而她自然是不想让嘉珍看到她的失态。 “三姐姐,你回来了?”嘉珍见到嘉宜后便笑着向她打招呼。 嘉宜勉强地朝着她笑一笑,解掉身上的披风递给了绿萍,然后走到嘉珍旁边的炕上坐下,向菱捧来了热热的杏仁儿茶:“姑娘,快喝点儿暖和一下吧。” 结果杏仁茶喝了几口,嘉宜放下了盅子对嘉珍道:“四妹妹,看来一会儿我不能跟你一起过去,到寿康堂陪着老太太看戏了。” 嘉珍问:“为何?” 嘉宜不打算隐瞒嘉珍,便把自己方才去荣乐堂,嫡母问话,还有她的处罚对嘉珍说了。 “什么?足三年?这也太狠了吧?三姐姐,你也没做什么呀,只不过是偶遇了一次三皇子而已,大伯母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你!”嘉珍颇为嘉宜打抱不平。 嘉宜淡淡道:“其实我对于足三年不出去会客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我完全无法接受二姐姐那说的什么勾|引三皇子的话。我自知自己的身份,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攀上高枝儿。” 嘉珍:“三姐姐,什么叫足三年不出去会客没什么?三年之后你都十三了,要是一直窝在内宅之中,不出去走动,那以后你的亲事就只能是大伯母替你做主定下来了。” 言下之意是要是嘉宜不出去会客,没有让更多的人看到,就失去了自主选择婚事的可能。 毕竟跟着嫡母出去见客,可以见到很多京城的官宦权贵之家的妇人和孩子,有很大的可能选择到自己中意的人,又或者是有条件不错的人家挑上嘉宜。京城里面的那些官宦权贵之家的公子和小姐们很多都是通过彼此家族的走动认识,或者被挑上而婚嫁的。 要是嘉宜就这样被足三年,她就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了十三之后,再出去走动,便是白白失去了好几年的机会,这对一个女孩儿来说绝对是损失。在那种没有人家看中她提亲的情况下,到时候,她的婚事不是就由嫡母来做主了吗?从她嫡母偏袒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眼又小来看,她能够给她寻一门好亲事那才奇怪了。 唐氏借着这一次的由头要嘉宜三年足,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三年之后,嘉书和嘉琴估计也定下亲事了,那个时候再把这个越长越美的庶出三姑娘放出去,也就不会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的亲事造成什么影响了。而且也还真有嘉珍想到的那一层意思,就是嘉宜被足了见不着人,到时候她的亲事也就是完全由自己定了。虽不至于给她找个让侯府丢脸的女婿,但是绝对可以给她找个说不上多好的人家,反正在唐氏的心里,所有的庶女都不能够比她的两个嫡出的女儿嫁得好。 这也就是她在听了嘉琴告状之后,又召来嘉宜问话之后,完全无视事实,反而认定嘉宜就是勾|引了三皇子这种说法的原因。 在她做出了让嘉宜被足三年的决定的处罚之后,嘉琴在嘉宜神黯淡地退出后,笑出了声,说唐氏这种处罚再合适不过,嘉书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得意的笑。她想,一个越长越美的庶妹是不合适跟着母亲还有姐妹们一起出去见客的,很显然,从方才嘉宜的叙述里,她已经听出了那个三皇子貌似对嘉宜有点儿意思。 三皇子本身是多么出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就连三皇子那样一个人都对嘉宜产生了好,可想而知,其他的适龄的公子们在见到嘉宜后能不动心吗? 不过,可惜了,嘉宜是个庶出,那些皇族或者公侯之家的公子们即便对嘉宜动了心思,也不能娶她回去做,只能让她做妾了。 别说父亲现如今是侯爷了,就算是以前的官衔,恐怕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庶出女儿去给人做妾的,丢不起那个脸。 她的足,其实对顾家也有好处,免得有些豪门公子要纳嘉宜做妾,父亲不答应,反倒得罪人。 至于那些不是皇族和公侯之家的公子们,在见到嘉宜之后,恐怕眼里也就不会有自己跟嘉琴了,母亲不让她跟着见客出门了,那么自己和嘉琴的选择面就大多了。 一句话,嘉书觉得其母做出的止嘉宜在见客或者跟着出门去走动那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嘉宜从荣乐堂出来的路上一直泪,倒不是想到婚嫁这方面,更多的是想到嫡母偏心,指责自己做出什么勾|引三皇子的事情,“勾|引”这个词儿她实在是受不起。 故而,她对嘉珍说了自己心中的委屈,最后道:“我伤心在于被中伤而已,至于足三年我倒无所谓。” 嘉珍问:“难不成你真不在意以后的亲事?” 嘉宜:“三年之后我也才不过十三,那个时候惟愿大姐姐已经出嫁了,二姐姐已经定下了一门儿好亲事,至于我……不是还有两年才及笄吗,不着急……” 嘉珍叹气:“哎,你想得太好了,三姐姐,我要是你,就要想法子让大伯母收回成命。不然你不但被人泼了脏水,还影响了亲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嘉宜想一想道:“过阵子再说吧,总得等二姐姐和太太心中的气消一些再说,这会儿我要是不懂事,不遵守太太说的话,无异于蛋碰石头。”ZgXXh.oRG |